沈庆云 | 莫拉尔小姐（连载四十三）

“铁，报告你一个特大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宝娜下班回到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向丈夫喊道。

铁新正伏案写作。听到妻子报喜，他没抬头、没侧身、没停笔，只随口答了一句：“经理给你加发了奖金。”

“错，扣10分！”宝娜得意忘形地玩开了语言游戏。

“那就是你提职啦！”

“又错，再扣10分！”

“那我就猜不着了。”

“哎呀！你对我的好消息就这么冷漠，连头都不抬，笔都不停！”宝娜说着，一把夺下铁新手中的黑杆签字笔，一屁股坐到了丈夫的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揭宝似的说：“我要去欧洲进修！”

“真有这样的好事？你该不是开国际玩笑吧！”铁新双臂揽着妻子的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蛋，想从她的面部表情里判断出“喜讯”的真假。

“真的，不骗你。”宝娜说。“旅行社是让我去欧洲熟悉‘方言英语’。如今，正宗纯种英语当然在英国，另有很多国家虽然说英语，甚至把英语定为国语，但语音变化很大，形成了五湖四海‘方言英语’，我们碰上了就很难准确翻译。为提高我们导游的英语水平和适应‘方言英语’的能力，根据省旅游局的安排，第一批派出三个导游分别到欧洲、美洲、非洲等地进修，每期半年左右。我被派往欧洲，住在比利时，可能还要去另外几个国家转转。”

“哦——是这样。那这是好事，本老公向你致亲吻礼表示祝贺！”说着就“行动”起来。

宝娜扭动着身子。“一走这么长时间，你若想我怎么办？”

“那就给你打电话呗！”

“打国际长途可受不了，据说一分钟就要十几个美元呢！”

“那怎么办？你又不能把老公当家属带去欧洲学习。”

“嘿嘿！看你想得美。我看你就把我的照片夹到工作证里，想我时就掏出来看看，并允许你亲一下。”

“你这算什么高招？自从爱上你后，我把你的相片就装在身上，那照片上的脸蛋都快被我咬出一个酒窝了！”

“你坏！”宝娜伸出小手轻轻打了一下铁新的脸颊。“说真的，我要去欧洲半年，咱们两头相思、夜不能寐怎么办？”

“控制嘛。”铁新说，“你看人家那解放军战士，那些秘密搞核弹的专家，那些援助西藏、援建非洲的职工，一离家就是几年，不也扛过来了？你这进修才半年多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你可不敢趁我不在身边时去找你的‘英台小妹’！”宝娜半真半假地说。“我还没在近前看到过她呢，回国后我一定去看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我长得漂亮。”

“你老拿杜静取笑我，这有点不尊重人家，以后可别这么说了。”

日子过得真快，初夏的一天胡宝娜就飞往布鲁塞尔。

送走妻子从机场回到市区时，铁新碰到了任仁老师的女儿任苗，二人都喜出望外。“苗苗，你去哪呀？”铁新望着这位长高了的美丽少女。“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街上转转。”苗苗回答。其实，她没有说实话。今天是周六，按此前在书市的约定，她是去狗市里黄书衮家买她爸爸那本书《少女情梦》。“那好，你转吧。”铁新转身走了。

和铁新分手后，任苗上了一辆中巴车直奔狗市里，按黄书衮原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家门。这是一幢砖混结构的老式楼房，一梯一户，黄书衮住在顶层，门前过道上还堆放着纸箱子、酒瓶子及破自行车。任苗按了按门铃，屋里却没有动静；她又用手拍门，拍了好一阵仍没动静。她失望地离开时，六层有位体态很胖但慈眉善眼的老奶奶站在了门外，正仰着头，似乎在观察七层的动静。

“好闺女，你找谁？”老奶奶盯着任苗问。

“奶奶，我找黄师傅。”任苗已下到六层，站在老妇人的面前。“敲不开门。奶奶，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

“你认识他？”老奶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见过一面。我要到他家里买一本书。”任苗解释道。

“为什么没有和爸妈一块来？一个女孩子，独个儿往陌生人家里闯多叫人操心！”老奶奶有三分抱怨。

“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任苗不以为然地回答。

“女孩子越大越叫人操心啊！”老奶奶像对待亲孙女一样，双手拉住任苗的两只手，说：“姓黄的可能‘治病’去了，一半个月回不来。往后你若要书，就让他把书带到书店去，你到书店去买，别一个人往他家里跑，听我方奶奶一句话，好吗？”

任苗一头雾水，机械地答道：“好。谢谢方奶！”

任苗辞别方奶奶后，步行几站路回到了家里。爸爸仍然不在家，但茶几上却多了张留言条子，是写给她的：“苗苗，你疯到哪里去了？爸爸要出去办个事，晚上肯定回来。”

“可能又是打牌去了。”任苗这么猜想着，顺手把那条子丢到了垃圾桶里。

任仁今天出门的确不是去打牌，而是去找律师姜阳。因为他被人告了，而且案子很奇特，据说这类案子在全国还是首例。

原告是黄河初级中学学生隋方的父亲隋原。隋方是个留级生，在班上他的个头比其他同学高一头，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学习很差，爱泡网吧，爱进录像厅。寒假期间，他从父母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任仁的小说《少女情梦》，偷偷看了个够。半个多月前的一个夜半，他又发现父母趁他睡着时在偷看黄碟，第二天父母上班后，他便生方设法找出碟来，放进DVD机中一放，原是日本名媛村上丽奈的性表演录像，看得他身子发热，脑子发颠，心头猛跳，情欲冲动，不能自己。他立即出门把邻家一个尚不满14周岁的女孩约到自己家中，一起看村上丽奈的性表演。当村上丽奈脱得一丝不挂，嬉笑着迎接一个赤裸男人时，邻家女孩吓坏了，起身要走，隋方却按了按她的双肩让她坐下，并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腰肢，右手捏住她的小手。早已知道男女那些事的女孩，不敢正眼看那些画面，但又不甘心放过那些画面，感到极为新奇、刺激、甚至美好。加上隋方把她越贴越近、越掳越紧，手、嘴都上来了，并一遍又一遍地诱哄她学做录像里的动作，少女的防线终于崩溃了，任隋方宽衣解带……可令她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事为什么一点也不美好，自己且受了重伤，惨叫了几声，惊动了她的母亲，冲进房子，扇了隋方几个耳光，并把他揪到了公安派出所。因为女孩不满14周岁，隋方的行为被定为强奸罪，而他本人也只有16岁，没有判刑收监，仅被处以劳教。家长却向受害人付了医疗费和名誉损失费。

本来，少年隋方强奸案同任仁毫不相干，谁知民警在调查隋方是怎么变坏的时候，隋方说他是看了日本村上丽奈性表演的录像和任仁长篇小说《少女情梦》才变坏的。民警到市梆子剧团把这一情况通报给隋方的监护人隋原、恽莉莉夫妇后，二人就在席梦思床上商量了几个晚上，说得找一个人出出气。日本那个“女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只有《少女情梦》的作者任仁近在本城，是瓮中之鳖好捉。于是，他们就以这本书勾引了他们的儿子走上了犯罪道路为案由，将任仁告到了法院，索赔100万元。

任仁成了被告。他上午从麻将馆回家在信箱里拿到传票和诉状副本时，胸中起火，脑子发懵。“该死的！还有这样告状的，真是千古奇案！”

不能不找位律师，因为，这个写了好几部长篇小说的大名鼎鼎的作家，真的连答辩状都写不了，光靠自己这个秀才打官司，那和贼娃子打官司差不多，只能是场场输。

他找到律师姜阳。姜阳原是政法学院的教授，曾是兼职律师，后来辞教自办了个律师事务所，自任主任，手下有男女律师二三十人，如今在地球人大酒店租了十几间房办公，很是阔绰。

任仁来到地球人大酒店24层姜阳律师层律师事务所时，一美女值班员说姜主任今天没有来，在家准备一个全国研讨会的发言稿。任仁问清姜阳的新家所在地草滩新洲后，便找上门去。

省城郊区近年来突兀崛起一座“不夜城”——草阳新洲，耗农田10万亩。“城”中有千亩湖面，湖的四周是拔地高楼和连排别墅，每平方米起价3～10万元。任仁已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里，那时来这里闻到的是一股股呛鼻的牛粪味儿，而现在闻到的却是汽车尾气味儿；那时在村头看到的是麦秸垛和玉米杆垛，现在看到的却是人造假山和垃圾山。不过，令他十分感兴趣的是“新洲来客”——千余棵大树：有马尾松、河渠柳、野樱桃、黄帝柏、大冬青，还有柿子树、核桃树，粗的有合抱粗，细的也有盆口粗。它们都是树木“农转非”的佼佼者，是市政府从远山里掏大价买来的，不少树身上还挂着“吊瓶”——输液保命呢！林地间除有些移来的大石头外，还有不少雕塑：伟人翘首望、仕女舞蹁跹、烈马正嘶鸣、白鹭欲展翅……湖边有几条不动的游船，湖面上还有开业时放的河灯，但已是风烛残年……穿着简易、白发苍苍的清洁工人，着意在维护着“新洲”的美丽。

姜阳律师的家就住在湖心岛上一座白墙红瓦的小别墅里。任仁穿过百余米石质廊桥登上了湖心岛，来到一座别墅前，按门铃进大门后，别墅的独享地下车库里开出一辆红色“宝马”车，驾车人就是律师姜阳。姜阳一看是老相识任仁来了，便停下车从车里钻出来，骂了句“你这个克格勃咋能找到我这里”，便伸出手来和任仁握手。任仁也笑骂一句：“你这个贼，果然肥了！”

任仁随姜阳一起走进别墅豪华的大客厅。大厅的中央围着一圈真皮沙发，茶几台面是“镇安红”大理石；南北墙面各有一台超大屏幕的等离子电视机，显然是为了相对而坐的人都能同时看到电视节目；四周墙角上各摆着一件根雕，东边有一只卧虎，西边的是一头犀牛，造型栩栩如生；上挂了几个镜框，内镶有奖状；迎门墙上有两幅字，是书法家赵一群和省作协主席孔繁仁分别送的。

年过半百的律师姜阳，骨架大，体态胖，一脸的络腮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和两鬓上泛着青色。他那硕大的头颅已谢顶，头顶上有小盘子那么大一块几乎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而左边、右边和后边这三方的毛发却十分旺长，且是“自来卷”，颇像西方大法官的发型，显出几分“法”威。

姜阳示意老朋友坐下，并递上一支“芙蓉王”香烟。小保姆送来两杯“双山白茶”后，退到了后屋里。

任仁刚在沙发上坐下，室内走出一位穿着羊绒外套、脚着绣花拖鞋、好像还走着猫步的年轻女子，面对任仁毫无表情，一屁股坐在姜阳身边的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就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这是……你女儿？”任仁试探着问姜阳。

“你胡说什么呀？这是你嫂子。”姜阳笑着说，面部并没有任何难为情。接着，他指着任仁对年轻的妻子介绍说：“莎莎，这是大作家任仁先生，我的好朋友，在黄河文艺出版社当主任。你一遍又一遍看的那本小说《少女情梦》就是他写的。”

“哎呀，幸会、幸会！”莎莎突然“活”了过来，尖着嗓子喊道，还起身抓住了任仁的手。“任先生，你真是太有才了，你那《少女情梦》，我们欧亚时装表演团的每一个女孩至少都看了10遍！哎呀，你这个大男人是怎样钻进了我们女孩的身体，把我们的情欲、性欲、物欲写得那么真真切切、赤赤裸裸，叫人一翻开书就急切地想……想干那种事！老姜，你就写不了人家任先生这样叫人睡不着的书，你写的那书一句一个‘法’字，跟手铐子一样死板、冰冷！”

“莎莎，你胡说些什么！你到里屋休息去，任先生找我可能有点事。”

“其实不用莎莎回避。”任仁说。“就是她刚才提到的这本书，现在惹上了官司，我想请你出庭辩护。”他接着将案情叙述了一遍，并把原告诉状的副本递到姜阳的手里。

“这案子简单得跟个‘一’字一样，让我出庭辩护也准保能把官司打赢！”莎莎抢着表态。她说着，把红得扎眼的羊绒外套脱下来扔到侧面的沙发上，上身仅穿着开胸很低的墨绿色内衣，一对性感的东西半露了出来，呈现在任仁的眼前。任仁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但又不得不回过头来，“点击”着她的性感部位。莎莎故意挺了挺胸脯，一对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对面这位比自己丈夫姜阳帅气得多、英俊得多的任仁，像要掏魂摄魄似的，搞得任仁心里很是瞀乱。正在看诉状副本的姜阳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姜阳原是有妻室的。妻子徐春花在省女子监狱做管教工作，是全国司法系统的先进工作者，现已提拔为副监狱长。徐春花的名字叫得好听，但人长得很一般，且当姑娘时在塞外劳改场工作时受过苦，人老得快，加上是个工作狂，家务事不上心，夫妻感情方面更不善于经营，两口子之间矛盾不少，分居了好几年。去年春天，欧亚时装表演团的女演员安莎莎被省委党校苟副校长的妻子以“第三者插足”告上了法庭，经人介绍，请的诉讼代理人就是著名律师姜阳。姜阳第一眼就看上了这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喜欢用眼拐儿看人的女模特，便用心用力，并贿赂在省高法工作的胡宝刚为“借用力量”，终于帮安莎莎打赢了官司，且代理费全免。安莎莎十分感动，提着礼品到家感谢时，姜阳反倒送给她一枚大钻戒，她高兴得如同得到了一座王宫，一下子扑到姜阳的怀里，像啃猪蹄一样啃起来。这一结果是姜阳早就预料到的，他轻而易举地将莎莎举起来，“抛”到了席梦思床上，然后……然后就那样了。不久，徐春花就在床上捉到了这对野鸳鸯，拿出当警察学到的那一手，从他和她的脸上抽到屁股上，最终递一纸诉状离了婚。房子、车子、家具，她一样也没要，只领着女儿走了，在女监要了一套旧房子住了下来，那套别墅和它的主人一起在她的记忆里埋葬了。姜阳痛定未思痛，顺水推舟，和安莎莎结了婚。对后妻，除了她那颇具线条美的身体和床上的万种风情之外，其余什么都不满意：半夜才睡觉，半上午才起床，瓜子皮随地吐，把小保姆当奴隶使唤，神秘男人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更难忍的是，安莎莎极爱看黄碟，看了就要姜阳在床上、或沙发上、或地板上照着干，姜阳说要文明点儿，安莎莎却说市摄影家协会武主席给她说过“床上无君子，塌上无淑女”，要充满“兽性”……姜阳被折腾得够呛。但他对这些最终都想开了：老夫少妻，还能“一床两好”吗？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就在于“忍耐”二字！

“老任，”姜阳抖动着诉状副本说，“这案子可不像莎莎说的那样简单，虽然表面看来，原告的诉求似乎于法无据，但越是于法无据，办案的弹性就越大，也就是说办案人员的随意性就越大，这对被告是极为不利的！”

任仁心里明白，现在有些律师接案子时也像有些医生接诊病人一样，刚开始总要把“病情”说得很严重，以期对方好求自己来“死马权当活马医”，方显出“妙手回春”的英雄本色嘛。但他不好意思说破这一点，只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案子还是由我亲自代理。毕竟你是老朋友，案子再辣手，”姜洋经常把“棘手”念成“辣手”。“案子再辣手我也得接。”姜阳挺义气的样子。“是这样，你明天上午去地球人大酒店到我的律师事务所，填写一份委托书，交两万元代理费，我就能持委托书进行庭前调查。”

“要交两万元？”任仁有点吃惊。

“哎呀！你这个玩意儿又不缺钱，还嫌收费高？”姜阳笑了。“按规定要交两万五呢。好了，看在朋友份上，算了，你就交1万元吧。”

半个月后，案子正式开庭审理。

审判庭很小、很旧、很简陋，国徽前一张长条桌，坐着审判长、审判员和书记员；右侧一张小桌子旁坐着辩护律师姜阳；审判长的对面放着两条长凳子，一条上坐着原告隋原和恽莉莉夫妇，另一条上坐着被告任仁。因为案情中隋方的奸情属于个人隐私，而隋方又是未成年人， 案件只能进行不公开审理，一群记者都只能在庭外的楼门口等着。

审判长太年轻，似乎文化程度也很低，几次把原告人之一的“恽莉莉”误念成“辉莉莉”，令任仁哑然失笑。

审判长仅用七八分钟时间就走完了“法庭调查”这一程序。

轮到被告任仁的辩护律师姜阳“唱戏”了：

“请原告先回答几个问题：第一，你们夫妇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手段搞到被告所写《少女情梦》这本书的？”

“春节之后。”隋原回答。“至于用什么手段，这还需要回答吗？东城书市‘大江南书店’的黄老板手里就有货，只要你多给他五六倍的钱，他就会悄悄卖给你。”

“好。第二个问题：你们明知道日本村上丽奈的性表演录像实属非法黄碟，为什么还要偷偷买回在家里看，而且不注意把黄碟收藏好，让孩子发现，偷着放，并把邻家的幼女叫来一起看，以致于走上了犯罪路？”

“你问这个问题是徒劳的！”原告之一恽莉莉对姜阳嗤之以鼻。哎呀，恽莉莉那一身肉呀，把衣裤撑得不留一点空隙。这是个有名的母夜叉，原是在剧团演老旦的，演过《白毛女》中的黄世仁他妈等。她在任何场合下都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看！她咄咄逼人地说：“我不相信，大律师会连报纸都不看——报纸上说了，夫妻在家看黄碟不犯法，这是我们的私权！至于说孩子偷黄碟看，他长大了，有了鬼点子，我们当爹当妈的总不能一年四季都把他拴在裤带上来看管。你也有孩子吧，你做得到吗？”

“辩护人并非在追究你们夫妻看黄碟的法律责任，但是你们的回答已敲明了两点：第一、你们在家中偷看黄碟属实；第二、你们的儿子也偷看过。这两点正是本辩护人需要在法庭上调查证实的！”

“请法官注意：被告的辩护人在用话套我们，我们请求法官不要让这个律师再搞什么调查！”

年轻的审判长敲了一个法槌，威严地说：“对原告之一隋原的请求予以驳回。请辩护人继续提问，但要言简意核（赅）。”他又把“赅”读成了“核”。

“好。”姜阳胸有成竹地说：“我只再提一个问题：被告辩护人依法在原告所在的小区调查时，看自行车的严大妈和况大爷讲了一件真实的事情：7年前，原告之一的恽莉莉在家属区笑着给左邻右舍讲了一件事，说是头天晚上她夫妇俩开着灯做爱时，不经意，惊醒了时年七八岁的儿子隋方，隋方猛地爬出被窝，揪着爸爸的头发说：把你两个流氓送到派出所去！你还夸你儿子能行，是这样吧！”

“我抗议！”恽莉莉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呼喊，“你这个烂律师，怎敢抖露我们夫妇的隐私？懂法不？”

审判长责令恽莉莉坐下。

“我本来认为这是你们的隐私，可既然是隐私，为什么你还要在家属区说给左邻右舍听？原告能自圆其说吗？”

“我的妈呀！这烂律师不知收了任仁多少贿赂，处处替任仁这个烂作家说话，我们没活路了！”这个中年妇人双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那架势颇像她几年来常在舞台上扮演没有多少台词而只知道哭闹的泼妇角色。

“请原告镇静，严守法庭秩序，不要骂人，不要哭闹！”年轻的审判长连敲了几下法槌。“同时，被告的辩护人也不得再问那些酸溜溜的问题！”

“好，尊重审判长的意见。”姜阳的脸上有了几分得意。“下面，我受被告的委托，依法为我的当事人作如下辩护：第一、我的当事人任仁出版的那本小说，虽然创作倾向不好，受到了批评，书被停售，但这只是上级主管领导的指令，而不是依法禁售或查收，因此，他只在道德层面上自检内心愧疚，而不负任何法律责任，原告的指控于法无据；第二、辩护人上面的调查及原告二人的回答，完全证明，少年隋方的堕落和犯罪，除他自身的原因之外，主要是行为严重不检点的父母的影响太大，与已上小学的儿子同床睡，夫妇俩却开着灯做爱，以致发生了那么可笑的一幕，母亲还当好事在左邻右舍中夸儿子；明知《少女情梦》一书已被停售，还掏高出原价五六倍的大价去不法书商那里买书——请审判长注意，原告在回答辩护人的提问时，还说了一句‘悄悄卖给’，这就是明知故犯，而且此书后来又被儿子偷看了，有了‘偷买’才会有‘偷看’；明知看黄碟至少是不道德的，但还要偷着看，后又被儿子偷看到，从而酿成大过。由此看来，少年隋方的犯罪，尽管与社会、与学校、与任仁那本书都有关系，但更大的责任在其父母即原告身上，若我的当事人应当被列为被告，那么，隋方的父母首先应当把自己列为第一被告，这才是合法的、公道的！”

“被告还有什么要陈述的？”审判长问道。

“我的辩护人已讲了我要讲的一切，本人不再赘述。”任仁答道。尽管他一直觉得姜阳要1万元代理费有点“黑”，但今天的辩护还是认真的，也辩出了水平，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审判长宣布休庭10分钟，合议庭要合议一下。但10分钟后重新开庭时，他却宣布：“此案择日宣判。”

作者简介：

沈庆云，男，笔名为沈恨舟、江父。陕西省商南县青山镇龙门村人。中央党校领导干部函授本科学历。高级记者、作家。曾任陕西日报社政治理论部、政治法律部主任，陕西省新闻专业高级职称评委会委员。西安市商南商会名誉会长。1995年，荣获“中国法制新闻宣传百佳记者”称号。正式出版有长篇小说《莫拉尔小姐》，散文集《大地萍踪》，理论专著《共产党人的人生观》（与陈四长等合作），新闻专著《新闻编采自我谈》及《墨迹与足迹》，法律专著《新生答问录》（与妻子吴瑞云合作）等书。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诗歌、评论、报告文学数百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