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里的“福”

豆腐里的“福”

孙文胜
  “卖——豆腐喽!”天不亮,六叔洪亮的嗓音就飘荡在村庄的大街小巷。这一声,在年节时格外诱惑人。
  单看字面,你体会不到六叔吆喝的别致和韵味,只有躺在老家的土炕上,才能品到其中的味道和魅力。他张开口,先喊出一个“卖”字,然后就是悠长的尾音,就像擅长讲故事的人卖关子,你越是着急他越是不说,直到“豆腐”两字入了耳,你悬着的心才放下。这不由你不佩服买卖人的精明和干练。
  六叔个头不高,瘦瘦的,黑黑的,做的豆腐却是十里八乡独一无二的。打我记事起,他就拉着架子车卖豆腐。一双槐木车辕被他摩挲得溜光水滑。六叔的豆腐是用石磨磨出来的,他家后院有两间青瓦房,豁亮的开间里盘着一架石磨子。那两片厚重的磨石,块块尺把高、百十斤重。只要六婶端来泡得圆滚滚的黄豆粒,六叔就把蒙眼的小灰驴牵上磨道。六叔给磨眼里打一勺豆子,灌一勺水。很快,磨盘四周的凹槽里就汩汩地淌进了白生生的豆浆汁。
  六叔将汁烧开,就开始点豆腐了。这可是一项技术活,加入卤水或酸菜水,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需要拿捏好分寸。有一次,六叔生病了,六婶和儿子磨好豆腐想自己点,还没等动手,六叔就披着褂子站在了身后。六婶嗔怪:“没了你,人家还不吃豆腐了?”“我活着,这口味道就不能倒!”六叔坚持要自己点卤水。
  有年腊月,我和父亲去六叔家买豆腐。一进门,热腾腾的豆腐脑刚出锅。六叔慷慨,取只土瓷碗就给我盛,父亲再三推阻都没拦住。白嫩的豆腐脑,撒上黄豆、香菜、咸菜丁,再调上姜醋蒜汁、红辣椒,入口爽滑,唇齿生香。我坐在小木凳上,一边吃一边看六叔做豆腐。他将豆腐脑舀进筛子里,用白布裹住,还在上面压上大石块。挤压出的水渗出筛底,哗啦啦落在瓷盆里。六叔说:“只有压得沉,做的豆腐才实在。咱的豆腐不敢说用马尾拴,掉在地上那也是绝不会烂的。”一旁的父亲笑呵呵地直点头。
  每年秋季,六叔要四下奔跑收黄豆,回来后清杂质、拣霉粒、晾晒,仔细得就像女子绣花枕,经常累得腰痛脖子酸。前几年,六婶和孩子们劝他不要再辛苦了。六叔不同意,逢年过节还会拿出已经落满灰尘的家当,练一练手,过一把瘾。黄豆、石磨、豆腐已成了六叔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豆腐是乡村的尤物。豆腐,“都”“福”,寓意吉祥而朴素,细思其中有大爱。包包子、炒臊子、大烩菜都离不了豆腐。它物美价廉,却如同珍品,遇见就让人心生欢喜,不想有“福”都不行。过年了,我又想起了六叔的叫卖声,想起了那幅慢时光里有情有义的画面。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3-29

标签:青瓦   马尾   豆腐   架子车   豁亮   车辕   豆粒   买卖人   土炕   卤水   豆腐脑   石磨   黄豆   美文   味道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