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炒盘子”

张峰青
　　“炒盘子”是正月款待亲戚的一种说法。“炒盘子”实际上是炒肉和菜的盘子。当然，也有人把盘子叫碟子。过去，人们生活贫穷，平日里要吃几盘肉菜是很难的事情。只有过年的时候，人们才将珍藏的盘子从阁楼上取下来，清洗干净后，用以盛肉装菜招待客人。那时候，每家每户会在跟年集或者逛庙会时，购买一些盘子，以备款待亲戚时炒菜使用。
　　正月走亲戚是否受到优待，回家后家人问的第一句话是“‘炒盘子’了吗”，人们对于主家是否“炒盘子”的事非常上心。当然，在待客之道上，人们遵从“凡上门的都是客”这个道理，把热情招待亲戚客人当作是关乎脸面的事情，因此总是少不了准备丰盛的菜肴。
　　我家木楼上有一竹筐，里面装满了旋成圈摆放的盘子。那些盘子大小一样，形状一致，边缘是淡灰色。因为盘子紧靠在一起，摆放整齐，于是形成了两三圈淡灰的纹理图案。只有过年的时候，盘子才被取下来用一段时间，直到正月亲戚走完。乡土年俗，正月十五元宵节吃完最后一桌饭菜，过年的仪式才算彻底结束。这才将盘子洗干净，装到竹筐，再束之高阁。
　　招待亲戚的时间大多是中午。亲戚们上午来，吃过午饭，下午再回去，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对于主家而言，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是家境殷实富有的展示，也是热情好客的最好体现。七碟子八盘，依次端上桌，有凉菜热菜，有荤菜素菜，还有油饼、麻花、虾片等零食，也有随机摆放的一两盘煎炸的丸子和果子，黄橙橙的色泽让人食欲大增。这时候，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白酒也端上了饭桌，用一种两头大中间细的锡壶装满，相当于今天的分酒器。若天气寒冷，锡壶可以放在热水盆中暖酒。试想，当亲戚品尝着丰盛的饭菜，再喝着温热的酒水，那是多么舒心惬意的事情啊！
　　正月招待亲戚的饭菜，虽平常但有农家风味，凉菜有皮冻拌豆芽、蒜末调瘦肉等；热菜有大葱炒粉条、猪血炒豆腐等；还有在腊月就做好的甜饭蒸碗，只需在蒸笼上稍微加热，再往盘子里一扣，就可以食用了。在甜饭的顶端还有葡萄干、红枣、核桃等果脯。等浇上清亮的蜂蜜或者撒上白糖，整个盘子呈现出油亮的光泽，清甜的糯米香味夹杂着果脯的甘甜味，让人馋涎欲滴。
　　村里的五堂叔是个无儿无女的老人。每年正月里，他游东家，串西家，为的是混口饭吃，最主要的是能喝上一杯酒。一锡壶的二两温酒，他几杯就下肚，饮尽方休。喝醉后，他会喋喋不休，说一些不着边际，也许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话。对于五堂叔的到来，乡亲们都是和亲戚一起招待。用许多人的话说“不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嘛”。于是，在四邻招待亲戚的时候，五堂叔好像有灵敏的嗅觉，总能嗅到酒菜的香味。他时常是不请自去，尽兴而归。
　　有一次，五堂叔在我家吃饭，喝完酒时做了一个动作，我至今记得。只见他将左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下，再以右手食指对准左手的掌心。他不时地做这一动作，年少的我不知何意。后来，父亲告诉我，五堂叔的意思是“你们家待客实诚，人不说停止，酒菜就不停地端上来，真是难得”。
　　直到今天，我一直记得五堂叔说的话，也记得他做的动作，不为别的事，只为那一份难得的热闹气氛。回忆起熟悉的乡土往事，真是满心的亲切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