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父亲（小小说）

李亮读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给班上的同学出了一道作文题《我的父亲》。老师在批阅作文时发现李亮的作文一个字没动。课间休息时语文老师将李亮叫到办公室问他怎么回事？李亮低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父亲是哑巴我娘智障，我不想写他们。

李亮是爷爷奶奶养大的，爷爷奶奶不光要养他还要照顾他的哑巴父亲和智障的娘。小时候生病住院，别的孩子都有爸妈陪着，他只有爷爷奶奶。打针输液时哭闹他也只喊爷爷奶奶。有一次爷爷在工地干活脱不开身，奶奶就让哑巴父亲陪着一起来医院，他的静脉血管细，输液的时候要扎好几次，哑巴父亲心疼他就呜呜呜比划着凶护士。护士被凶得涨红了脸，满头是汗。打那以后李亮生病去医院，奶奶再也不让哑巴父亲陪着。

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回奶奶生病不舒服，赶上放学下晚雨，奶奶就让哑巴父亲去学校给他送伞。放学了孩子们疯拥着往校门口挤，哑巴父亲找不到他，就在学校大门口打着手势比划着。他羞红着脸躲在同学身后。最后还是被哑巴父亲从同学身后一把揪出来。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打着手势哦哦哦的学哑巴父亲“说话”。还有的小声嘀咕：“李亮的爸爸是哑巴啊！”

李亮回到家气呼呼地质问奶奶：“谁让哑巴去送伞？在那哦哦哦的比划丢死人了。”奶奶一下子火了：“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都不嫌弃哑巴儿子，你倒嫌弃你哑巴老子来！”李亮从没看见奶奶生气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他没敢再说什么。

李亮小时候，春末夏初，哑巴父亲每次大汗淋漓地从田间地头干活回来，都要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野果，有桑葚，野草莓，大麦泡，秧李子……这些都是李亮童年最天然的美味“零食”。李亮从不喊哑巴父亲爸，很小的时候学爷爷奶奶喊哑巴，长大了虽不喊哑巴了，但人前人后也没听见他喊过爸。爷爷奶奶还为这事较过劲，后来也就随他。

中考前，李亮班上的一位同学父母下班后去超市给儿子买日用品，夫妻俩骑摩托车，路上出车祸双双遇难。一夜之间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一下子苍老成了一个小老头。这件事对李亮触动很大，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有爸妈的孩子是多么幸福啊！哪怕父母是残疾人，至少每天能陪在自己身边！

上高中了，李亮在一次作文竞赛中写了《我的哑巴父亲》，还获得了二等奖。父亲节，李亮从学校回来用平时从生活费中省下的钱给哑巴父亲和智障母亲买了两双凉鞋，哑巴父亲和娘开心地围着他转了一个晚上。李亮回学校的那天，哑巴父亲送了好长一段路程，快到车站了，李亮接过哑巴父亲手中的拉杆箱对他说：“爸，别送了，您回吧！”话一出口才想起哑巴父亲听不见。他又打了一个手语，哑巴父亲才停住脚步，看着他进了车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