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里的似汗又似泪

毛巾里的似汗又似泪——童年往事之三十二

一片片的青纱帐在车窗外缓缓退去，拥挤的车厢连接处，秦虹姐从挎包掏出洗漱用品和梳子，领俺挤向洗漱的水池。

秦虹姐边给俺洗脸，边说干干净净，你娘见了，就会少伤点心。俺笑着仰起脸，任由她一遍遍地擦，擦完又揉抹少许雪花膏，梳一下头，闻一次淡淡的香。到家嘴甜着点，不然，我和你口琴哥走了，指定你就会挨打又挨骂。俺点点头，接过她的军帽和梳子。

秦虹姐洗完，歪着头梳起长长的发丝，等梳顺溜了，用梳子从额头的中央划出一道肉白的缝，然后又把长发分成两半。一半儿顺溜地散着，一半儿又分成三股，仍歪着头，十个指头齐忙和，不一会就编好两条长辫子； 戴上军帽，对着车厢上的镜子，左照右照。

回到车厢连接处，把毛巾和肥皂塞给口琴哥，赶紧去洗洗，灰头土脸的，怎么进列儿弟的家门。陈焕哥在拥挤的人群里说起风凉话，洗不洗的呗，狗模样也有人稀罕。幸亏隔着好多人，才没有挨上秦虹姐的薅耳朵。

出了站，口琴哥就让陈焕去找住宿的旅社，俺说站前广场外就有几个旅社，不用找，俺领你们去。广场上，人乌泱乌泱的，大多是等候换乘车的橄榄绿，少数是或外地、或本地的市井人； 他们来也匆匆，离也匆匆。挤出广场，路面敞亮许多。走到经一路与站前街的路口，右转百十多米，从丁字路口南行就是纬四路。这条路上有两家旅社，一个是红卫旅社，一个是站前旅社。

口琴哥让队员们在路边等着，他和陈焕哥还有俺，进了红卫旅社的门。当得知刚走一波橄榄绿，空出两间客房时，陈焕哥就高兴得不可自止。口琴哥问能住多少人，回应的是不到二十。陈焕哥最怕住不下，泰山上一夜没合合眼皮，车上又是人挤人，想打个盹，也被过往的人挤得盹不成。

他打着哈欠问还有别的空客房吗？ 有，两小时后，就有十几个人退房。于是，口琴哥拿出介绍信登记，先安顿好女队员，让陈焕去买次日后的火车票，叮嘱肖劲海两小时后的怎么做，做什么，话落拉起俺的手，与秦虹姐匆匆出了旅社。

经二路是济南西城最繁华的一条路，穿过路口南行不多远，就是经三路。纬四路与经三路交汇，又是个丁字路口。路口南有一公园，横楣上方有四个红色大字，口琴哥望着读出口： 中山公园。

西行中，口琴哥陷入沉思，秦虹姐却不耐烦地碰碰他。唉，卖啥呆。回过神的他，我在想刚才看到的公园，为什么会用国父的名字起公园的名？ 这还不是明摆着，国父不来这里，怎会用国父的名起公园的名。也是啊，可是何年来的呢？

你问我，我问谁？ 对于这一不小的疑问，俺参加工作后，在一次去中山公园卸沙时，偶尔发现里面还有座济南图书馆。初始是每个公休日去阅览室看报读书，后来办了借书证，工作性质也变了，白天有大把的时间，阅览室就成为俺的第二个家。一日翻阅发黄的老报纸，才知道国父孙中山，一九一二年来济南视察过，对于济南自开商埠，做出过很高的评价。

从经三路走到下一个路口，又拐向纬五路，秦虹姐看出端倪地问，列儿弟，你怎么老走梯形路？这样少走好多路。口琴哥说有点归心似箭的感观。秦虹姐剜了他一眼，哪像你，属狍子的，跑到哪儿都是家，从没听你说过想家的话。

他俩一路打着嘴仗，不知不觉就过了经十路。那时的经十路，路面很窄，仅容下两辆车交错而行，两侧是宽宽的泄沟。沟里很少有雨水，即使有，不过几天也会渗没。再往前走，就是一排排有屋脊的平房，送变电的宿舍在平房的后面，高大的楼房一幢幢矗立着，在它们的西侧就是俺的家。铅笔厂的宿舍，楼房平房兼有，俺住的是红砖垒的楼房一层，隔着条土渣路，与送变电宿舍为邻。

到家了，俺跑到厨房的窗户下，踩着墙沿扒着窗台向里窥望。厨房的门敞着，能望见家的屋门，刚要下来，隔门传出座钟的报时声。俺知道已是下午四时整，再过几分钟，父亲就下班回来了。秦虹姐叮嘱的对，必须抢在父亲的前面先进屋，偎着母亲多叫几声妈，还有口琴哥和秦虹姐的添好话，指定母亲会护着俺。

轻轻推开门，母亲正针线在手，为父亲缝补磨破的工作服。俺喊着妈，扑到母亲的膝下，害得母亲扎破手指。母亲见俺回来了，眼前还站着两位陌生的年轻人，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边用嘴嘬着扎破的手指，边热情的请口琴哥和秦虹姐快坐下，转身去饭橱上拿暖水瓶。家里只有一把椅子，秦虹姐坐在床沿上，椅子自然让给口琴哥。

母亲沏上一壶茉莉茶，倒在杯中的茶水现出淡淡的黄色，秦虹姐和口琴哥叫着阿姨，别客气别客气，我俩是晚辈。正谦让着，父亲进了门，见失踪的俺被送回来，满肚子的火强压下，堆满笑容地嚷着喝茶，还亲自端茶递给秦虹姐。接过茶水杯，谢过后，叫着叔叔，列儿小弟弟的离家出逃，不是怕你的皮带，而是怕你的不分青红皂白。叔叔，你先听我说完，然后你再把心里的话摆到桌面上。

秦虹姐把为什么在学校打群架的原因解释透，父亲紫铜色的脸，红也看不出，只能看到脑门上微微渗出的汗粒闪着光泽。母亲泪已落襟，埋怨着父亲，你还不如他大哥大姐，能理解咱列儿。父亲的汗越渗越多，后悔药世上没有，只好陪着笑脸说冤枉了俺。

母亲拿来毛巾，父亲赶紧擦着似汗又似泪的脸......

作者简介：牟维列，山东济南市人，生于1956年，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中区作协会员。已在报刊、网络平台发表文学作品五百余（首）篇。

编辑：李勋修《青烟威文学》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