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毛老头

.也觉.

序

毛老头再次用扁担挑起那一担重重的货物，重新迈出了自己的家门。

“铛～铛～铛……”

村里便再次响起了他挑到敲起的铜锣声。

“哟，毛老头又出来卖东西啦！”人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纷纷说道。

“身体真矫健啊，七八十岁的人，还挑得担！”有人佩服他的体力。

“就是啊，这也是这一辈子挑惯咯！”有人如此感叹。

“是啊是啊，真不容易！”

……

的确，毛老头做货郎挑担真是挑了一辈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挑起担子的，人们大多已经忘记。村里90后的孩子记得打他们出生起，毛老头就会每天早上准时从他们家门口经过了。

-遗忘

其实，毛老头自己也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挑起那担子的了。最开始或许是为了生计，但后来渐渐就似乎有了一种责任和另外一份满足。

“挑起了就放不下咯！钱是挣不了几个，不过每当村里大人孩子早上站在门口等我，而我又能提供他们想要的东西时，那一刻我就很心满意足了！”毛老头常常这样讲。

毛老头的孙子是个九零后，对于爷爷挑的那个货担充满了好奇。这不仅仅是因为那货担里有很多他想吃的好吃的，也不只是其它那些他不知道用途但看着很好玩的东西，他最好奇的是挑着那担子每天在村里走的感觉。

“爷爷，我也想跟你去卖东西，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村里啊？”孙子好几次都恳请毛老头道。

但每次都被毛老头拒绝了。

“那可不行哦，挑担要力气，还要走得快，你可跟不上，然后我也没时间和精力照顾你。”毛老头每次都充满怜爱地望着孙子答道。

“那我快点长大，有力气了走得快一点了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毛老头却仍只是摇了摇头，他晓得这孙子是不会太长久在这小村庄里的，这副担子也不该是他该继续感兴趣的东西，他便常常对孙子说道：“孩子，这是一个注定将要被遗忘的行当，不是你要走的路，你好好读书就好啦！”

最终孙子还是一次都没能跟毛老头去村里一起走过。他在爷爷身边呆的日子也不长，稍大了一些，就被毛老头的儿子和儿媳接回城里读书去了。

“爷爷，爷爷，等我下次过来，你就让我同你一起去村里，好不好？”孙子走时忍不住再次向毛老头恳求道。

但毛老头却仍然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孙子，对他说：“你好好读书就好啦！”

是啊，好好读书就好了，这是个终将被遗忘的行当，你还是不要对它有太多感情才好，毛老头心里这样想。

-回忆

孙子开始读书之后，来毛老头这里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原来对货担的那份好奇和牵挂也终于如毛老头所愿逐渐开始遗忘。他再次记得毛老头的货担，是在毛老头摔伤住到医院之后。

毛老头身体硬朗得很，本来是一辈子都没去过医院的，但那天早上因为路滑，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个规则。

“没得事，没得事，在屋里休息一阵就好了，叫村里医生帮我打个石膏躺躺就行啦！”儿子要送他去医院时他很不情愿，一直这样念叨着。

“爸，那可不行。您这把年纪了，可得好好去到医院疗养才行。”儿子坚持道。

“这多费事啊，而且医院那地方随随便便都要花好多钱，没必要没必要！”毛老头继续倔着。

“花不了几个钱，而且毛毛就在医院没多远的地方读书，你不是想他么，你去了他就能经常过去陪你了。”儿子说道。

听到孙子在医院附近读书，毛老头坚持的心这才开始有些松动。自从孙子书读得越来越高，他同他见面的时间就真的越来越少了，那个一直缠着他说要跟他一起去村里做货郎的孙子，现在真的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那……那要我去医院也行，不过咱得先约好，我不在医院长住的哈，自己一能动了，就要立刻出院。”毛老头说道。

“行，行。”儿子见父亲总算是答应了，哪还管什么其它，连忙直说同意。

在儿子叫来车准备将毛老头送到县里时，毛老头望着那担因自己摔跤而破损的货担，心里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修好它。

“毛毛不晓得还记不记得它哦！”毛老头被抬到车上的时候想。

-现在

“爷爷，您为啥还要挑担啊？”进到医院后毛毛望着躺在床上的爷爷人忍不住问道，他已完全不记得自己对那副担子的好奇了。

毛老头看着如今已长到老高的孙子，心里一阵感慨，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挑了一辈子，习惯啦。”毛老头望着孙子说道，心里仍还是不免有一阵失落。

“现在还有人去你那里买东西么？”孙子问道。

“有啊，谁家里偶然不会缺个什么小物件啊，因为晓得每天我都会从他们家门口，他们才安心嘞！”毛老头一脸骄傲的说。

“哦！”孙子歪着脑袋似乎表示他已经开始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毛老头心里一阵子无奈，不过也晓得这孩子目前生长环境是什么都便利的城市，以前村子里那些东西他大概再也无法体会了。

“对了，毛毛。听你爸讲你现在的学习成绩很好哦，这次期中考又是班上第几啊？”毛老头自己转移话题道。

“啊，第三呢。还要再努力呢，现在老是被两个名次压着，总是差那么一点。”毛毛带着点苦恼的神气说道。

“第三啊，那很好了哇。”毛老头听见孙子说得一点没有骄傲的意思，心里倒是放心了，又见着他在苦恼，所以他连忙夸奖道。

“第三才不好哩，别人都只记得第一名第二名，我这个第三名常常都被人忘记呢！”毛毛皱着眉说道。

毛老头听到这里自己也皱起了眉头，他开始有些担心了。

“毛毛，咱努力可不是为了让别人记住自己哦，我们赢过我们自己就行啦。”毛老头劝道。

“哦，爷爷我要去上课了，等放学了再来看你哈。”毛毛小声应了一句就走了。

不过毛老头从他的神色里分明看出了“你懂什么”这样的话语，毛老头心里突然像是有跟针刺了自己一下。

“算了算了，这帮孩子的世界我可能真不懂了，以后我还是挑我自己的货担好了。”毛老头望着孙子离开的背影苦笑道。

很快毛老头就出院了。他要回家，儿子拦也拦不住，没办法最后只能用由得他。

“你回去可不能再挑担了哈，一定得好好休息。”回去前儿子叮嘱道。

毛老头听到嘴里却只是一哼，心里想：“等老子回去了，你还管得了老子啊！”

以后，就算是摔断了腿，我也不来了。毛老头走时心里想。

-后记

毛老头回到家里之后，首先就把之前摔坏的那副货担筐给修好了。

本来他第二天就想挑担去村里的，无奈扁担刚上肩那摔到的地方就似乎疼了起来，于是只能用作罢，在又继续休息了几天之后他才重新挑着担出门。

“铛、铛、铛……！”

他的日子这才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

“哎哟，毛老头，你可来咯，前些天我缺了针线，可盼着你了！”

“是啊，我那天盐没有了，也是可盼着你来了。”

“是么是么！嘿嘿，我来咯，我来咯。以后每天仍会准时到的。”毛老头咧嘴一笑，他这才感觉到属于他的意义在，孙子上次离开他时的那副神情这才渐渐从他心底移走。

再以后，毛老头就仍然挑着他的担子继续在村里走着走着。走到有一天，直到他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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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雪原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