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抄写一首茶诗。

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

这是苏东坡贬谪海南时，写的《汲江煎茶》。

谪居的将就写得很含蓄，但是，能讲究处又绝不将就。

这个晚上，东坡大人想要烹茶了，就拎着水桶，带着水瓢，去江边的钓鱼石上汲取深江的清水。

深江的清水，就是“活水”，是自然界流动的水，流动就清澈，就“活”，是天地之无尽藏，也是天地之活泼泼。

这一瓮深夜的清江之水，烹出滋味一茶，东坡大人喝到兴之所至，就成了我们读到的这首茶诗。

活水，是身居都市的我们羡慕不来的东东。偶尔去山里小住，农家的几口凉白开，便是无以伦比的清冽美好。

就像老吴，自家的蒙山顶上茶，配自己井里的蒙山顶上水，对他来说是随意的日常，对我们来说，简直欣羡之极。毕竟，平日里，我们花了不低的价钱买的各种泉水，真真不如。

02

活水还须活火烹。好茶配好水，好水还得配好火。

东坡大人这里说的“活火”，自然是煮水的火，也得“活”，火势不可以一下子刚烈威猛，一下子畏畏缩缩，要让水温平稳上升。

在东坡大人的时代，烹茶多用研末调膏注水法，则要求水沸到“蟹眼方至，鱼眼未到”的标准。

而在之前，唐时陆羽的时代，“活火”则有烹茶和烤茶两个程序的讲究。一是烹茶的“活火”，因为唐时多用煮茶法，于是要求水沸三次。二是烤茶的“活火”，在茶团研末之前，需要用“活火”把茶团烤透，使得内外干燥均匀。

今用电炉切换，相对容易。我一般用煮茶，根据茶类不同，需要的水温不一样，眼耳鼻看听闻齐上阵，该投茶投茶，该断电断电，该焖味焖味。

初时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煮出一壶闷葫芦似的茶水，偶尔扬香不错，可以高兴半天。

想起小时候烧柴禾做饭，使劲往灶里塞满，火起不来，捂出大股大股青烟，熏得眼泪直流，最郁闷的是，这样煮出来的饭，一大股烟味。

所以，大道至简，“无他，惟手熟尔”。

03

东坡大人写这首诗时是春天。他汲水时，明月高悬，月影倒映在江水之中。他用大瓢舀水，好像把水中的明月也盛进了瓢里，提着一桶月光回去，倒入水瓮里。

在另一个冬天的晚上，陆游也想烹一瓮茶，偏偏童子又睡得很熟，于是他也独自出门，去古井汲水。担着水回来，月光洒满廊前，梅花在寒风中顽强地开了几朵，瘦影疏疏落落在地，他脚步轻轻，唯恐踩到了梅花的影子。

深夜无人，明月相照，汲水煎茶，是诗意，也是一种心灵的净化。

在人生境遇困顿之际，他们自己取水，自己烹茶，听水声翻腾，看茶沫飞雪，安安静静地喝一碗茶。静观万物，身心安顿。

我们翻一本书，读一首诗，看一幅画，看古人，看今人，各自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但面对共同的生命刻度，感受却是相似的。

此时，清寒正是吃茶天，无由持一碗，寄予爱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