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高瑞芳 口述,孙黄平 整理记录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八、缺粮断粮,特大问题

  长津湖战役时,我们连炒面都没有,大家入朝时带了十斤生米,十斤熟干粮。在行军过程中,熟干粮首先被吃完,之后就只能吃生米,因为要赶在敌人汽车轮子之前到达战区,没时间生火做饭,更因为怕做饭的炊烟被敌机发现引来空袭轰炸,所以大家在行军时饿了,就抓一把生米放到嘴里咀嚼,每天不停地行军,体力消耗很大,大家的干粮袋很快就都见底了。怎么办?只能发动大家自己四处去筹粮。


一筹粮才发现那里是贫瘠的高寒山区,除了土豆,根本长不出像样的农作物来,甚至连土豆也长不大。但一开始时还能找到当地老乡,筹买到土豆。但部队人太多,找到的粮食维持不了几天就吃光了。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随后当地的村庄接二连三地都被美军飞机轰炸成废墟,派人出去转半天,有时连老百姓都找不到一个。有人就到村庄的废墟旁去翻瓦砾,有时碰巧能翻出老乡的地窖来,但多数是空的,偶尔有小土豆,那就谢天谢地了。我们的人还是像在国内打仗时一样,严格遵守群众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没有朝鲜老乡在,就会在把土豆拿走的同时,给老乡的土豆窖里留下钱或其他相应价值的物品。但是越往后越不好找,有时派出去的人找一天都一无所获。天寒地冻的情况下,野菜也没处挖,这时就只能断粮了。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当时最多的时候一人一天能分配四个小土豆,后期艰难的时候一个人只能分1~2个。碰到断顿,我们医务人员就先尽着分给伤员们吃。那时大家都明白,在朝鲜咱们没有制空权,所有的运输线都被在天上像蝗虫般的美军飞机反复轰炸,国内的物资包括粮食是很难运到前线的。尤其我们是在高寒山区作战, 山路崎岖狭窄,冰冻打滑,汽车根本开不上来。


那时部队需要的每一发子弹、每一口干粮,如果能找到那种牲口拉着的木爬犁运过来就是最好的了,经常是只能靠人工肩扛背驮运送上来,我们都看到过,那些专赶马车的后勤战士、东北老乡组织的民工队和朝鲜老百姓都在一起努力,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背着弹药和粮食,躲避着敌机的轰炸,在暴风雪中艰难地前进,能送到前线的每一粒粮食和每一发子弹都是以汗水、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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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尽管经常断粮,整个长津湖战役期间,甚至战役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过一星半点的蔬菜,但是大家从来不叫苦,从来不埋怨。


每次我们拎着铁桶去炊事班打饭都要走一段路,到了之后,炊事员根据你那里伤员的数量,点着数往我们带去的铁桶里捞土豆,等我们再从冰天雪地里拎回来后,那点土豆早就冻得冰冷了,伤员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在无奈中也只有硬啃才能咽下这冰冷的一点土豆,而且还根本吃不饱,后来我们就尽量想办法把铁桶找大衣或布包一下,这样也就能勉强维持让伤员拿到手的土豆不要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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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蘑菇

  第二次战役结束后休整时,终于从国内运过来大量的东北干蘑菇,一开始大家高兴的不得了,终于有菜吃啦,还是印象中非常好吃的蘑菇,但是没想到,没有油只加盐水煮的干蘑菇,会那么难吃,而且竟然连续一个多月没变过花样,只有这一种菜,最后吃得人人都反胃,一闻就恶心。这也是我这一辈子都厌恶吃这种干蘑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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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菜

  还是在部队休整时,春天到了,有一天我在外面的野地里,发现了一小蓬碧绿的野菜、上前仔细一看,是和咱们国内长得一样的灰菜,喜出望外地赶紧拔了起来,虽然只是几棵小野菜,去伙房用开水一烫,拌上点盐,两口就下了肚,感觉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啦。


长津湖战役结束后,我们的后勤兵终于克服了千难万险把粮食运到了前线。不论来的是大米小米、高粱米,都堆放在临时粮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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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抗美援朝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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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干粮袋背粮食

  我们这些经历过极度饥饿困苦的人,一听说有粮食吃了,那是太开心啦,因为医院有伤员,需要粮食特别多,没有运输工具,就要医务人员自己去背,一路要翻山越岭过河流,来回有40~50里路,每次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


到了粮站,那里的同志就已经把袋子分装好了,不管男女,每人都背起半袋粮食(约25斤左右),扛到肩上就走,我们女兵和男兵一样能干。

  第五次战役是抗美援朝期间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战役,自那以后,就转入坑道战了。我们的部队开始大规模挖坑道,这是躲避敌人炮火行之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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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张照片为27军战士修坑道。

(见战友董文馥相册)

  坑道建起来后,我们全体指战员,包括医院都搬进去了。虽然里面相对阴暗、狭小、岩壁总是湿漉漉的往外渗水,坑道底部也始终往外淌着小水流子,但我们从山上砍了好多碗口粗的树枝整齐悬空地搭架在地上,铺上被褥后,大家挤在一起睡觉,第二个冬天就感觉暖和多了。


只要是待在坑道里,我们睡觉就安心了,就再也不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怕敌机轰炸了,此后部队的伤亡明显减少了。而且坑道外面还可以种蔬菜,自此部队的伙食也开始略有改善。


  总之整个抗美援朝最苦寒的一段时光,我们九兵团的指战员们都经历过了,但为了祖国的和平和人民的安宁,我们吃再大的苦,做出再大的牺牲也无怨无悔!

九、英勇顽强 惨烈战斗


  刚入朝,我们就参加了著名的第二次战役,又称"长津湖战役" 。我们面对的是美军第十军的部队,有海军陆战第一师、步兵第七师等等,这些部队是美国的王牌精锐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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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们身边的战士们,个个都是勇士,纵使敌强我弱,纵使天寒地冻,他们为了祖国,为了人民,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冲上了前线,与世界上最强大的对手,展开了殊死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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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79师第二次战役前的临战宣誓

  我们师医院的同志们虽然没直接去前沿阵地,但是前方的激烈较量,立刻就被我们感受到了。因为当时我院的全部医生、护士都被分成了不同的班组,在不同的地点成立了临时救护所,战斗一打响,前线的重伤员就源源不断地抬过来了,之中既有战伤,也有冻伤,更多的是战伤后又被冻伤。许多伤员来不及抢救,就眼睁睁地牺牲在我们面前了。我们也从来自四面八方的战士们口中听到了不同战场上的激烈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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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27军军史画册》


  此战役中,在新兴里:27军80师和81师协作全歼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因入侵俄国西伯利亚战功显赫而荣获"北极熊团"称号的美军步兵第7师第31加强步兵团,并击毙其上校团长麦克莱恩,缴获其团旗,这在美军历史上绝无仅有。它标志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牌团"番号,从此永远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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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战士自豪地押解着北极熊团战俘

见27军军史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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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此战缴获的战利品:

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展出的北极熊团团旗

  视频: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展出的27军缴获的北极熊团团旗

  在柳潭里:27军79师协同20军在进攻的第一个晚上就把陆战一师分割成四段包围了,美军指挥官们意识到遇上了"极其强硬的对手"。之后我们94师也奉命赶来参与了协同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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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军史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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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中的长津湖战役战场模拟雕塑

  在超出了人类生存极限的恶劣环境下,很多志愿军战士是在极度饥饿、疲乏、被冻得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拖着冻坏的腿排山倒海般地冲锋陷阵,顽强追击着机械化的美军。


美军第一次见识了志愿军的勇猛顽强、不怕牺牲精神。接下来只能考虑如何突出重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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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困的美军陆战一师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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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愿望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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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眼神

  美国人拍的记录片中,很多幸存的陆战队员这辈子都忘不了在寒冷的冬夜中他们和志愿军的作战时所看到的和听到的:


第一次看到了犹如海潮般涌来的中国士兵!

第一次听到了(冲锋号)清晰刺耳的喇叭声!

第一次听到了迅速接近阵地的中国士兵那单薄的胶底鞋在冰雪大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一次听到了中国士兵冲锋过程中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声!


长津湖的冰天雪地和志愿军不顾伤亡的狠命攻击是每个陆战队员心中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噩梦。

中国士兵的凶猛顽强给美军士兵造成了极为强烈的心理压力,美军士兵甚至怀疑自己手中的卡宾枪射出的子弹是不是真的——中国人是杀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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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围困中的美军陆战一师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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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俘的北极熊团士兵

  志愿军创造了一个以劣胜优、以弱胜强的战争奇迹,因为这是抗美援朝作战史上惟一的、成建制地全歼美军一个加强步兵团并缴获其军旗的光辉范例。战后连美军也不得不承认:中国步兵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


美军的飞机也发现了志愿军的大部队白天会隐蔽在山上的树林里,所以他们经常会沿着山沟飞进来侦察,我们在高高的山上宿营,身上都披着伪装用的白布,趴在地上朝下俯视,透过飞机舱上的透明舷窗,有时可以看清美军飞行员的轮廓,离得特别近时,甚至能看到他的高鼻凹眼。但开始时有严格的纪律,部队不能随便打飞机而暴露目标。后来接到命令允许打飞机后,我们部队的战士只要抓住机会,瞅准那些胆大妄为、飞得特别低的飞机,架起机枪就会瞄准了来它一梭子。有一次,我们看到刚才还在大伙眼前耀武扬威的一架飞机,飞离后不久就在旁边另一处山头前冒着黑烟翻滚着摔下山涧去了,这就是被我们的部队打下来的,大家全都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视频:当年八一厂拍摄于朝鲜战场上真实的作战场景

  第二次战役后期,我们部队从柳潭里向东南沿海追击逃窜的美军,一路走来,目光所及横七竖八到处都能看到美军的尸体,既有白人也有黑人,尸体上的衣服全都被朝鲜穷苦的老百姓扒光,拿走御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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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扔下了大量的尸体

  最后追到了战前繁荣的东海岸咸兴市,这时的美国鬼子早已坐船从海上逃到三八线以南去了,美军不想把他们的军需物资留给志愿军,所以逃跑到军舰上用猛烈的炮火把这儿的军需仓库炸了个精光。把整个咸兴市也炸了个遍,诺大的城市,连一间完整的房子也看不见,到处是断壁残垣,一片狼籍废墟。


因为我们师医院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所以我们到达时,志愿军烈士已经被先头部队集中安葬在一处直径约十几米(实在是记不清多大了,印象中好大好大呀)的超大坟墓中,高大的圆形土丘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两指宽、一巴掌长的小木牌,每个木牌上面都写着一位烈士的姓名,那座合葬墓里面就是我们好多好多年轻战士的归宿了,想着他们几天前还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年轻战士,大部分还不到20岁,可现在他们都这样永远长眠在这异国他乡了。惨烈的战争景象就那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令人触目惊心,给我们这些已经算是老兵的人脑海中也刻下了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深深烙印。直到现在,我做梦还会梦到他们,70年了,每当想起那些牺牲在朝鲜的年轻战友们,我心中都会无比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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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津湖畔的三处志愿军烈士墓园之一

  长津湖战役结束后,烈士们被集体埋葬在大墓中,他们的头都朝着祖国的方向。整个长津湖战场共有三处大的墓葬,每一处都有约1000~4000人左右。

历史将永远记住,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自长津湖大捷开始。那些死在寒冷和烈火中的志愿军将士,是中国在世界史上死得最有价值的中国人。正是这些风雪严寒和枪林弹雨中脊梁不倒的中国军人们,撑起了共和国,也撑起了我们今天的和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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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兵团志愿军与朝鲜人民军胜利会师在东海岸

  战役结束后,我们27军的四个师由于减员严重,导致此后的第三、第四次战役都没参加,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咸兴南道地区大休整,那时我们师医院的驻地在定平。


94师此时接到命令撤编,原师长邬兰亭同志被任命为80师师长。94师那支善于打胜仗,让在鸭绿江撒尿美军付出了代价的281团,编为军里的特务团,其余两个团分别编为担架团和新兵补训团了。但人员编制仍远远达不到要求,之后又从国内增加补充了10440名新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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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军史画册

  但是我们第四野战医院却一直保留了编制。是否和医院本身没有一人减员,而且大家工作都积极努力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我院直接听军里的调遣继续完成各项救死扶伤的任务,比如:由我院负责指派男护士跟卡车向国内转运伤病员、指定我们护理班负责收容全军团以上干部康复疗养任务等等。


直到从朝鲜回国后全院医务人员全部都去了位于山东泰安的27军教导团,在进行完三查三整后才解散,四院人员重新分去了其他三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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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第二次战役后在咸镜南道的定平休整

从左至右:于翠芳、夏桂东、高瑞芳、刘淑卿。


  就这样,整个27军休整了数月,一直到四、五月份开始才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期间规模最大的第五次战役,在战役的第一阶段,我们27军一直打到了北纬37度线以南。战役的第二阶段,因为后勤给养等无法保证,被迫后撤。这时部队被敌人分割包围,形势十分严峻,但在彭德清军长的正确指挥下,三个师边互相掩护,边交叉后撤,沿途还掩护其他一些兄弟部队的后撤,并且还顺手捉到了敌方的一部分俘虏。全军基本完好无损地撤回了三八线以北,漂亮地完成了所战斗任务。后来部队还参加过金城防御战并防守朝鲜东海岸。直到1952年10月轮战完毕,27军才终于班师回国。


十、与美军飞机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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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飞机像蝗虫一样在天上飞

  刚入朝时的制空权都在美国人手里,白天能见度好,美军不同型号的飞机就像蝗虫一样满天转,因为志愿军当时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防空力量,所以他们很狂妄,飞的很低。别说是对准人打,就是碰到了一头牲口、甚至是一条狗也会照样扫射。

1、隋院长救人负伤

  和我一个护理班的战友董文馥,一次跟着院长隋书春去老乡家给伤员换药,半路上遇到敌机俯冲下来扫射,院长反应迅速,一下子把董文馥扑倒,趴到了她身上,敌机俯冲过来对准他俩就是长长的一梭子,扫射溅起的泥土差点把他们掩埋了,等敌机飞走了后,他俩好不容易把身上的土块翻掉,从土中钻了出来,这才发现院长负了伤,他的屁股上挨了一颗子弹。敌机扫射的一串痕迹就紧贴在董文馥头皮边上,她的一根五股长辫子被打断了三股。万幸的是他俩都捡了一条命回来。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董护士之前的长辫子与之后的短辫子

  院长隋书春是军医出身,他比我们大十多岁,人特别好,他还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平时在工作中,也总是手把手地教给我们各项操作,他在医院里的威信是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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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隋书春

  这一次,要不是他舍己救人、反应迅捷的掩护,可能董护士就没命了。隋院长负伤后,也没回国治疗,就在医院里处理了伤口,坚持到痊愈。院长用实际行动给我们全院医护人员都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所以我们全院的同志在整个朝鲜期间,都能全心全意地为伤病员服务,不管碰到什么情况,从不叫苦叫累,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完成着白衣天使的职责。

2、老护士沉着避险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护士田秀明

  整天和头顶上蝗虫般的敌机打交道,时间一长,我们这些老兵几乎每个人都练就了能及时发现并躲避飞机轰炸的本领。


像我们医院的田秀明护士眼睛近视比较厉害,飞机来了她即使抬起头来也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也是老兵,遇事沉着冷静,只要一听到飞机的轰鸣声,就能判断出飞机已经到跟前来了,马上就地趴下,一动都不动,我们土黄色的军装本身就是掩护色,所以始终没出意外。


3、小干事惊慌失措


医院里有一位姓李的年轻女政治干事,她的名字已经记不住了,我也没有她的照片,每次飞机一来她都特别紧张,马上就狂奔躲避,其实像她这样做才是最危险的,因为移动的目标很容易就会被敌机发现,然后飞机肚子下的机关枪就会追着你扫射,而人的两条腿即使跑得再快也是跑不过飞机的。


一次她和我一起外出,正在公路边上走着,敌机飞过来了,我刚要就地卧倒,就发现她又要跑,我赶紧上前一把拉住她,来不及卧倒了,就拽她和我一起蹲在公路旁齐腰高的土坎边,我紧紧按住她的肩膀,跟她说:"别动,飞机一点都看不到你,只要动一动,飞机马上就会发现你!"她被我按住了不能动弹,我能感觉到她在我的手底下瑟瑟发抖。果然,飞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就真的飞走了。


可是后来终于有一次她还是在躲飞机时乱跑,被飞机追着扫断了腿,回国治疗去了,以后再也没见到过她。



4、河边洗衣的偶遇

  那是在我们年轻的空军入朝作战后,飞行员们不畏强敌,发扬在空中拼刺刀的精神,与敌机英勇搏斗。与此同时,随苏联援助加强,我们的高炮部队陆续入朝,地面防空力量也渐渐壮大了起来,此后便经常在朝鲜各地不断有美军飞机被击落的捷报传来。


激烈的空战场面我没见到过,所以没印象。但有一次,我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河边石头上洗衣服,突然看到美军的一架直升飞机朝我所在的方向飞过来了,我赶紧停下一切动作,原地不动,我知道这样做他是不会发现我的。只见敌机盘旋了一圈,悬空停在了我的前方,具体多远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能清楚地看见随后发生的一切,只见机舱门打开,从里面缓缓放下了一架软梯,悬在飞机的下方,地面上马上跑来了一个人,只见他一把抓住了那架软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舱门关闭,飞机随后便飞走了。我这时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这一定是先前被我军飞机或是地面防空力量击落了一架敌机,机上的飞行员跳伞到了这里,然后他呼叫了救援直升机来把他接走了。可惜我们医护人员是不佩枪的,身边也没有医院的警卫人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


5、击落的敌机及飞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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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被我们的部队先击落了一架敌机,飞行员跳伞降落在我们27军的阵地上,他发出呼救信号,然后这架直升机飞来施救,可这倒霉的直升机刚刚赶过来,立刻又被27军80师击落,这是缴获的直升机和驾驶员。


6、在美机轰炸中抢救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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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民居

  朝鲜老乡住的房屋都是这种类似的草顶小平房,他们盖房子从不用砖瓦石块,整个墙壁其实全是用圆木搭建起来的,这种木结构的房子根本经不起美军飞机的轰炸,一旦被炸弹或凝固汽油弹击中,马上就会熊熊燃烧,很快就会房倒屋塌。


刚开战时伤员们还都分散在老乡的房子里,朝式房子都是要脱鞋进的,屋外门口处有几层台阶,屋里还有高至膝盖的门槛,把伤员抢救出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经常会在美机还未停止轰炸时就不顾一切地冲向火海去抢救伤员。头发、眉毛烧焦,衣服着火,双手皮肤烧伤是常事。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那还是第二次战役刚开始不久,一次在危急时刻,伤员住的房屋被炸着火了,我们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不论屋里屋外,全都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有人背着腿部受伤的伤员,有人搀着头部受伤的伤员,记不起来几进几出了,只记得火势烟雾越来越大,我背着一个重伤员,到了门口,转过身来,将背上的伤员放到门槛外,有人搭手接过,我就转身返回屋里,发现一屋子的伤员已经基本被我们几名医护人员抢救出去了,只剩屋角最后一位大腿负伤的大个子伤员了,我赶忙搀扶着他站了起来,可他个头太大,我根本就背不动他,紧急关头,只能用全力边搀扶边支撑着他一条腿跳挪到门槛处,眼看火要烧到门框了,我急眼了,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劲头一下子就把大个子推出了门,看到他被战友接过去了,我也紧随其后跳了出来,就在我俩刚出来后,房屋就轰然倒塌了。事后我们几个都受到了上级的表扬,我还因此立了个三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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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人员在转移伤员

十一、长津湖畔 抢救伤员

  长津湖战役打响后,我们94师长途跋涉赶到了柳潭里,奉命配合79师对美陆战一师作战,战士们虽然武器简陋,缺衣少食,但个个都很英勇,打得很顽强,我们医院每天都要接收大量伤员,那时除战斗直接减员外,冻伤减员也很多。我们医护人员虽然每天都在努力工作,但在天寒地冻的严酷环境中,伤员负伤后连流出来的血都会很快被冻住,许多伤员还没等转到我们医院就已经连伤带冻地牺牲了。这期间有一位伤员给我们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一天晚上,我们正在屋里护理伤员,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开门后,惊奇地发现雪地上爬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大家慌忙出去,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屋来,经询问后才知道,他是同为九兵团26军的,也是一位山东兵。他在战斗中负伤,又被炮弹震昏迷,醒来后发现部队已撤离,由于一条腿被打断不能站立行走,很难想象他是靠着怎样超常的毅力,咬着牙爬了两天,开始时手脚并用,后来手脚冻坏,只能靠肘关节支撑身体并交替向前挪动,才从山上爬下来,到了自己人身边的。我们迅速为他找来了食物先喂上,大家检查了他的双手、双脚,发现已经冻得完全发黑,看到这种情况我们医务人员心里都明白,这是长时间的严重冻伤,已经导致局部坏死了。


因为冻伤初期只是红肿,渐渐加重就会因血流不畅而转为紫色,如果还不做相应处置,局部血液循环将因为完全阻塞而不流通,最后失血的组织就会慢慢地坏死,到了这一步,想再做处理也已为时过晚,因为坏死就是一种不可逆的病理改变,一旦发展至此,就是把神仙搬来也无力回天了。眼前的这位伤员正属于这种情况,本身有负伤失血在先,又在天寒地冻的野外整整滞留了两天的时间,没有任何热量的补充,还一直坚持爬行,额外又消耗了不少热量,现在的他已经极度虚弱,濒临生命消亡的临界点了……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的冻伤程度感到了震惊,但同时更为他那强大的求生意志和为之付出了超越生命极限的行为所感动。那就不管怎样也要为他努力一把!


有人旋即端了几盆雪进来,我们几个医护人员全部围上前去,分别抱起他的手和脚就搓,可是任凭大伙怎么搓,怎么努力,他的手脚都再也变不过色来了……,看着疲惫的他渐渐入睡,我们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万分。


第二天就优先安排爬犁把他转送回国了,看着渐渐远去爬犁,虽然明白他能活下来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我们还是都在心里祈祷,希望这个特别顽强的战士能活着回到祖国去,得到最好的治疗。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这是烟台的"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志愿者们,于2019-10-26给94师老战士初宝进老人送棉衣时,由27军后代秋红拍摄。


  视频:国家珍贵影像中记录的,志愿军战士冻伤的真实镜头

  我们那时伤员太多,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晚上值班,也要不时巡视一下,走到每位重伤员的床前都俯身去听一听他们的呼吸声,发现不呼吸确认已牺牲,就要马上背出去送到外面指定的位置,记得我们那个仅有3-4个人护理小组最多时曾一晚上背出去17位烈士。


对于冻伤的处理,说实话,当时根本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和药物。初期能让冻伤者住进老乡的房屋中就是最佳治疗方法了。后来美军飞机发现我军的伤员住在民房中,他们就开始见房就炸,这样一来,我们就更不敢将伤员放进房屋里了。比较重的冻伤伤员,一有机会我们就安排转运回国治疗了。朝鲜的民房被炸光后,连老百姓都没地方住了,他们对环境熟悉,就都跑去附近山上的山洞里居住避难去了。对那些不够条件转运回国治疗的轻伤员,就安排在我们医院住院,那时的住院条件是现在的人无法想象的:

在天寒地冻的艰苦的环境中,却连房屋都没有一间;

伤员需要加强保暖,却又缺少基本御寒的衣被;

伤员需要加强营养,保证热量供给,却连基本口粮也得不到满足,甚至连喝口热水也是奢望;

伤员需要最好的药物,却连最基本的消毒药水、外用的冻伤药膏也没有。

这么多的困难怎么解决?怎么改善?那时的医务人员实在是太难了。

没有房屋,逼着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找地方,比如有时将他们安置在山洞里,有时安置在低矮的牲口棚里(不易被敌机发现),更多的时候是干脆在树下、桥洞下等隐蔽处搭简易帐篷收治伤员。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这种低矮不起眼的牛棚也曾住过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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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一个简陋的临时战地救护所

  对没有棉被的伤员,有时我们医务人员两人盖一条,匀出一条棉被送给伤员盖,记得我们有一位男班长(姓名忘记了)把自己的棉被送给伤员盖了。夜里冻得实在扛不住了,他胆子大,就去和一位烈士合盖一条被子取暖,就这样睡了一夜。当时我们女护士都很佩服他。


每次打饭回来,我们医护人员宁肯自己省一口,也要给伤员多吃一口。就是这样,伤员们也都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寒冷,因为缺少营养,他们的战伤伤口不容易愈合;冻伤的肢体也不容易恢复,但是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我们全体医护人员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他们对我们从无怨言。痊愈出院时,他们会满怀激动地给我们敬礼,向白衣战士们表示衷心地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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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军一名稚气未脱的小战士正向我们走来

(见战友董文馥相册)

十二、败血症和破伤风

  刚一入朝,我们27军运送后勤物资的45辆卡车车队,就被美军飞机扔下来的凝固汽油弹一下子烧了个精光,这些汽车上运输的可都是前线急需的军需物资,也包括药品啊!


后来克服了重重困难又开进来的汽车,即使车轮上绑上了防滑链条,也因为天寒地冻,路滑难行,还要躲避天上敌机的轰炸,又有多辆车不慎翻倒在路边沟里了,后来听说当时在东北边境的集安和临江都积压了大量的物资运不到前线来,所以初期每个野战医院缺少药品的情况都非常严重。


我们医院在朝鲜时收治的全部是非手术伤员,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外伤也是可以处理的,但一旦碰到需要做手术的伤员,我们医院是没有手术能力的,就必须要转到军里专门的手术队去。

所以在当时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好不容易从国内运来的少许药品首先要保证手术队的使用,最后能分发到我们师级医院的药品就少得可怜了。

最初每天换药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点盐水清洗伤员的伤口,可是要知道那时根本就没有清洗伤口的生理盐水可用,所用的盐水只能靠医院相关人员每天自己动手去配制,方法就是在临时驻扎地点,先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搭起炉灶,在保证不冒烟的前提下,把雪化开烧开后再加上食盐,配成大约0.9%的浓度(这就是生理盐水的标准浓度) ,然后再分给大家,还要节约着使用。


而战时的脏乱环境里存在着大量的破伤风杆菌和其他细菌,在有伤口的情况下,同时又没有严密的消毒措施是很容易感染破伤风和败血症的,而这两种病如果处置不当,恶化起来是很快的。所以这两种都是当时能要命的病。


打仗导致的伤员,不论是枪伤还是炸弹导致的震爆伤,伤口几乎都是开放性的,战士们负了伤,就会用随身携带的急救包去止血和包扎伤口,当时国内有少数不法资本家用携带了大量病菌的黑心棉做志愿军的急救包,而且不经消毒就直接送去了战场,所以当时导致了伤员的伤口感染恶化,用了急救包后伤势反而加重,甚至直接威胁到了伤员的生命。


对那些得了败血症的战士,现在连普通人都知道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用抗生素,可那时的战场上什么抗生素都没有,能够有少量可以口服的磺胺类药物,已经不错了。不要说没有输液的条件,那时连肌肉针也没得打。


病人发高烧,甚至寒战,我们只能给他们适当冷敷物理降温;每天及时用盐水清洗伤口,促进伤口尽快痊愈;鼓励他们多喝水,并按时督促他们服磺胺药,每天量体温,能观察到高烧逐渐减退,就是我们和伤员共同的期盼。


那些不幸得了破伤风的伤员曾给我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因为破伤风杆菌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原,它侵犯中枢神经,但却只限于脊髓,而不影响大脑。那么只要是受脊髓支配的肌肉都会受影响,随着病情进展,症状渐渐显现,脸面及全身各处的肌肉都会出现抽搐,牙关紧闭不能张口,无法进食,特别是受到强光、声响、和震动刺激时,抽搐就会加重、频繁,这些伤员因面肌抽搐而呈现出的特殊苦笑面容令人过目难忘。他们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来,但却是直到临终之前神志始终清醒,从他们眼睛中流露出来那种痛苦的眼神让人看着特别难受,可那时我们手里没有特效药物—破伤风抗毒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医护人员来说,这真是一种抓心抓肺的无奈啊!所以一旦确诊是这种病,只要有条件能运走,我们都会优先安排把他们转运回国去治疗。


如果承担转运工作的担架队和爬犁一时过不来,那么护理他们就是我们护士义不容辞的责任,许多伤员因痉挛发作,牙关紧闭,不能吃东西喝水,时间太长的话他们因会脱水危及生命,那时又无条件输液,我们就设法把伤员的嘴唇轻轻拉开,喂一点汤水;伤员们排在床上的大小便,我们一点一点地给擦洗干净;伤口化脓,我们就用盐水轻轻地给他们清洗伤口,换药。想尽一切办法尽量减轻他们的痛苦。


一旦担架队过来了,我们送他们走的时候,会在他们身上别上牌子,注明是破伤风患者,然后反复叮咛,嘱咐搬运人员小心谨慎地对待他们。


后来我们前线的消息反馈到了国内,国内紧急组织生产了大量的破伤风疫苗送到了前线,我们终于拿到了疫苗,可以着手给战士们注射了。


此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就是战场上根本没有消毒用的酒精和棉球,而且我们护士每人手中只能分到一支注射器。


绝对无法做到像现在条件要求的:注射前严格酒精消毒;注射时一人换一针管。


怎么办?那就因地制宜,打破常规!


我们大家争着将自己棉被中的棉絮撕出来,先团成一个一个的棉球,再和注射器一起放进开水锅中煮一下,然后就用这种棉球给战士们擦一擦就算消毒了。就用这一支注射器,从一个人的胳膊中拔出再抽药给另一人扎上,从早打到晚。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医务工作者给战士打预防针

朝鲜战场上的预防接种。(见抗美援朝图片集)


虽然这种方法很不规范,但却是当时的唯一选择。而且从效果来看也行之有效。从此以后,打过疫苗的战士们即使负伤,也不会再得这种厉害的传染病了。


等把全体战士全都注射完一遍疫苗后,我们医护人员的棉被也大部分被掏空了,许多人睡觉时就只盖两层布了。好歹此时老天爷帮忙,天气也渐渐开始转暖了起来。

十三、斑疹伤寒和回归热

  印象深刻的,在朝鲜战场上还曾经有过一阶段传染病大流行。

当时有人开始不明原因地发高烧,收住院后,按一般感冒治疗没任何效果,很快类似的疾病在部队中传播开来,病员多有40多度的超高热持续不退,伴有头痛或者剧烈头痛的人很多,有的人还出现红色的皮疹,症状确实不像感冒。少数严重者,神经系统症状明显,言语含糊不清,头晕,渐渐意识不清,最后转为昏迷,医院开始把重病员和团级以上干部病员(这是部队规定)转送回国。


可这都不是主要问题,最棘手的是一直无法确诊,所有的医生包括院长在内都急得团团转也找不出原因来,院长不断向上请示汇报,领导也高度重视,前来过问。此时唯一怀疑的就是,这些病员患的应该是传染病。


但只要一天不确诊,也就意味着一天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疗。眼看着倒下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很快我们医院就都住满了,每天的新病员还在不断涌现,全体医护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紧急时刻,从国内请来了一位张姓教授(名字实在想不起来了),据说这位教授本来是国民党南京中央医院的院长, 1949年国民党溃逃撤回台湾之际,教授把所有的行李全都先行托运上了飞机,但就在此时,他怀孕的太太却突然出现临产之兆,什么事都可以拖,唯独此事不能拖,万般无奈的他只能留下来陪太太分娩,结果就被咱们解放军俘虏留用了。


还记得我第一眼看到张教授时的印象:他是中等个,约40岁左右年纪,脚上穿了一双几乎要长及膝盖的皮马靴,锃亮锃亮的特别显眼。


来我们院后,马上投入了工作,他去看望病员,在仔细询问、检查了一些病人之后,终于找出了病因,做出了明确的诊断。


当他来到我所护理的病区时,我和医生一起,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来到一个病员床前,先问一下诊,再动手又听又触地全身检查一遍,立刻就对我们医护人员说,这是一个斑疹伤寒的病人;再看另一位病员,又说这是一个回归热的病人……。这在我看来好神奇呀,当时特别佩服他。


这次传染病风波过后 ,他就一直留在了朝鲜,留在了我们医院,他的到来大大加强了我们第四医院的医疗诊断水平。大家伙公认,对付那次传染病流行,他确实立了一大功。


我们也终于明白了,原来大伙患上了地方性斑疹伤寒和流行性回归热。


这两种传染病在临床症状上确实有许多差不多的症状。从发病原因上看,也都是虱子传播的,都属于虫媒性传染病(虱传性)。用四环素类药物(当时没有四环素,是否已有土霉素?)都有效。明显的区别在于病原体的种类不同。地方性斑疹伤寒是由莫氏立克次体导致的。流行性回归热是由回归热螺旋体导致的。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图示:回归热螺旋体侵入血液中大量繁殖,产生毒素引起了发病。

图示:立克次体是侵入全身小血管的内皮细胞,成熟后细胞破裂再释放出大量新的立克次体和毒素到血液中,引起感染中毒症状。


这两种病的起因当时认为都是朝鲜战场条件艰苦,总在行军打仗,经常只能和衣而眠,根本没条件好好洗澡换衣服,所以连我们女兵们都不例外,人人都生了大量的虱子,战士们说:干革命吗,哪能不生虱子。经常开玩笑地管虱子叫"光荣虫",都说:谁的虱子多谁光荣。


空闲时战士们经常会敞开怀捉虱子。偶尔生起一堆篝火,战士们围坐一圈,他们会把衬衣轻轻地脱下来,两手提着,对着火堆猛地一抖,霎时火星直闪,"噼叭"作响,大量虱子就葬身火海啦。


我们卫生队里有一名男朝语翻译,有一次,记不清他当时要为我们女兵讲点什么了,就看他从贴身衬衣左胸口袋里掏出了个小小的笔记本,大家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个小本子,一打开,突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堆虱子来, "哈哈哈"一下子引得我们这群女兵们前仆后仰地哄堂大笑,他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儿,结巴了半天 。结果他到底掏出本子想讲什么大家都记不住了,只记住了那一堆掉落下来的虱子。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习惯了大家已经感觉不到痒了,所以觉得好像也无大碍,可这次不一样了,就因为虱子身上带着的病原体引起了地方性斑疹伤寒和回归热的大暴发大流行,此后部队马上布置了讲卫生、灭虱子的运动。


医院的女兵们是通过洗澡和烫洗衣服消灭了虱子,而连队的战士们那可真是满身的虱子没法拿了,怎么洗澡烫衣都去不了根,最后有的是把袖口、裤腿用小绳扎牢,往身上喷六六六粉;有的是在密封的地堡里燃烧六六六粉,把全身衣服脱下,扔在地堡中烟熏,才把虱子全部都消灭干净了的。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母亲的抗美援朝回忆(二)


  偏巧这时我在护理病员时也被传染上了斑疹伤寒,于是一连好多天,被烧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全身除了牙齿不痛哪儿都痛,什么都吃不进,老觉得口渴想喝水,记得让人倒了一杯水,她顺手就放在了我头顶的另一侧,我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过身去,这时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耗完了,想再要抬起胳膊去拿水杯,却怎么抬也抬不动,没一丝力气去拿那近在咫尺的杯子了……。


那时已经有治疗药物了,是口服小药片,但我已经忘记药物名称了。只记得最后在出了一身皮疹后,慢慢地病情好转了,待完全治愈时,我瘦得脱了形,实实在在地领教了这病的厉害。


还好,这次传染病的大流行,总算在张教授确诊后完善了治疗措施,又从国内调来了大量的治疗药物,病情最终得到控制,形势开始好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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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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