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幽默，叫“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作者 | 天雅

责编 | 五花鹿

01

前两天，朋友小郭向我诉苦，说他被公司的HR警告了，理由是实习生小丽在离职的时候告了他一状。

这让我感到很意外。

小郭是大家公认的开心果，活跃气氛的小能手，在任何一个场合，都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怎么会得罪一个实习生呢？

原来，这个月初他们部门开展了一次团建活动。

新领导为了激发底下员工的魄力与胆量，带领着全体员工来到培训基地进行拓展训练。

其中有一个训练项目是高空断桥的行走体验。

那个桥，高度差不多七八米，中间是断开的，大约有一米左右的缺口。

走在上面的人往往需要极强的平衡力，才能顺利从缺口处跨到桥的另一端。

看着摇摇晃晃的高桥，底下的人都充满了紧张。

轮到小丽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她走到缺口处突然腿一软，没能顺利跃过去。

出于求生本能，她赶紧伸出胳膊去扣住桥板，整个人就那样半悬在空中。

当被放落到地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右手的整个胳膊都麻木了，完全抬不起来。

不得以，小丽只能退到一旁坐着休息。

这时气氛一度紧张。小郭灵机一动，发挥搞笑的本能，滑稽地模仿小丽刚刚一只手挂在上面的样子，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也由此，许多同事在笑声中忘记了紧张，轻松欢快地爬上了梯子。

可回到公司以后，小丽就主动疏远了同事们，闷声不吭地呆了一个星期左右，然后就离职了。

当接到HR警告的时候，小郭一脸茫然：“我当时就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且大家都笑得很开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呀。”

但我完全能理解小丽的愤然。

当时小丽意外受了伤，正是需要关心、安抚的时候，而大家的哄笑，非但没有给到她任何抚慰，反而还会在她的心里抹上一层霜，从而导致她与众人产生隔阂。

可为什么小丽当时明明很惨，而大家还会笑得这么欢呢？

在这里，我想聊一聊情感距离。

情感距离，是指我们对一个人情绪状态的感知能力。

情感距离近的话，我们能贴近另一个人的真实情绪，并且根据对方的情绪，做出得体的反应；

而若情感距离太远，就会容易产生错位，导致有时对方明明显露悲伤，我们却不小心回馈以讥笑和嘲笑。

例如小郭。

他平日虽然是大家的开心果，但搞笑只是他的一种习惯，并非体察到对方的情绪之后，做出的反应。

实际上他与别人的情感距离很远，所以当下觉察不到小丽的痛苦与窘迫，并且选择去模仿她，逗笑大家。

同时，在场的许多人，也在小郭的影响下，纷纷“坐山观火”，形成无意识的“嘲笑”。

如此看来，情感距离远，其实也是大部分人的心理常态。

02

我也曾是这样的一个人。

几年前我人在澳洲。

有一次，我在一个当地人家里吃晚餐。

当时，7岁的Tracy刚刚拔了两颗牙，回家后还带着拔牙的阴影，一直不停地倾诉面对牙医的“恐怖经历”。

吃饭的时候，尽管吃着软软的面条，她还是一个劲地喊着牙很痛，然后皱着眉头把面条浑沦吞枣似的往下咽，样子显得很滑稽。

我坐在对面，忍不住笑了。

可没想到，她一看到我笑，就立刻放下叉子，捂着脸开始哭泣，持续哭了一个多小时。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只看到了她动作的滑稽，却感受不到她背后的痛苦与无助。

所以我的这声轻笑，伤害了她。

到这里我也才发现，原来情感距离远，会让我们无意间伤害到别人。

就拿多年前鲁豫和柴静对周星驰的两段采访来说吧。

在鲁豫的采访里，当听到周星驰说自己英俊时，她忍不住笑了。

当被对方问道为什么要笑时，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接着，她继续向身边的人求证，星爷有多好笑。

当时的鲁豫并没有感受到星爷满脸尴尬的不悦情绪，引发了许多网友的不适。

情感距离太远，她只看到了星爷脸上那张“喜剧之王”的面具，所以他怎么说都觉得好笑。

而在柴静的采访里，当周星驰谈及自己在新电影里注入过去的情意结时，柴静温和地回答：

周星驰反问：“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柴静点了点头。

当时沉默的星爷眼睛里充满了感动，他一连说了两句“谢谢你”。

与其说这是一段采访，不如说是一场心灵上的抚慰。

只有彼此靠近，我们才更能触碰到对方真实的灵魂，不容易误伤到对方。

03

那么，情绪距离的远近，是如何把握的呢？

这其实无关方法。

而是在于我们是否拥有感受到别人的能力。

像小郭，像过去的我，像我们周围的很多人一样，我们经常缺乏这种感受力。

所以看到滑稽的事情，第一时间是忍不住去笑别人。

这种缺失又是怎么造成的呢？

回溯到小郭的童年，我们或许可以找到问题的答案。

小郭的妈妈是一个非常强势、自我的人。

她有一个习惯，就是经常在众人面前谈论孩子的私事，并公开调侃。

比如，

小学的时候，小郭有时会跟妈妈吐槽一下同学，但妈妈会在家长会上把小郭的话传达给同学的父母，搞得小郭非常尴尬；

初中的时候，妈妈翻看小郭的日记发现他暗恋班上的一个女生，然后就在饭桌上与家人一起调侃儿子，这让小郭感到非常羞耻；

有一次，小郭养了8个月的兔子失足掉进开水里被烫死了。那天晚上，大家在饭桌前津津有味地吃着兔肉，只有小郭忍不住掉眼泪。

妈妈当即把他嘲笑了一番，说幼稚，没有男子汉气概，居然跟动物产生感情，后来还把这件事情当作笑话一样，在亲戚朋友面前调侃了很久......

小郭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他记忆里最深的痛，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坦言，每次被妈妈公开谈论的时候，他都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慢慢地，他逐渐对妈妈关上了心门，不得不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里，不敢跟任何人分享。

透过他的故事，我仿佛也从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生活中太多太多类似的场景，当一个孩子尝试着表达自己真实情感的时候，非但不被接纳，反而还会遭到大人的嘲笑或训斥。

慢慢的，他会形成一种感觉：暴露情感是危险的，是羞耻，甚至是好笑的。

于是他会去弱化和压抑自己的感受，选择自我封闭，与别人拉开很远的距离。

因此也会觉得别人的感受不过如此，难以去共情他人当下的情感起伏。

表现出来就是，在无意识的驱使下，他往往只能关注到别人表面的滑稽，而无法感受到滑稽背后的痛苦，并且有时候会忍不住进行讥笑和嘲笑。

04

曾听说过一句话：

善良的反应、共情的能力是用爱浇灌出来的。

有些人心理距离近，是因为小时候他们的感受也曾被很好地呵护过，所以长大后可以很好地共情到别人。

而另外一些人，也许没那么幸运，他们的感受从来不曾得到过正面的回馈。

若要缓解这种远的距离，不是逼着自己去共情，而是回过头来，先学着去觉察和拥抱自己的情绪。

当出现难堪、尴尬、沮丧的场面时，优先去理解自己，去安抚自己：

那些看似滑稽的面具背后，往往都藏着一个失措、彷徨的孩子。

同时，也多接近愿意这样对待我们的人，在新的关系体验中获得滋养，从中慢慢去觉察与成长。

我后来决定要尝试去拉近自己与别人的情感距离，缘自于在国外一家民宿的一个经历：

房客小叶因为英语不好，与大家沟通起来有些困难。

有一次，他吃完饭就急匆匆地出门，把自己的食物留在公共厨房的锅里忘了洗。

也因此，耽误了另一个房客John正常做饭（因为John每次做饭都用那个锅）。

小叶晚上回来的时候，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很羞愧，但又无法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解释和歉意。

于是他在厨房做了许多夸张、滑稽的动作和手势，把现场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全场只有John没有笑，他悄悄走到我的身边，说：“请你帮忙翻译一下，告诉他我一点也不介意，请他不要那么愧疚。”

透过小叶表面的滑稽，John看到的是一个惶恐不安的小男孩，并悄悄地抚慰了他。

这种近距离的觉察与触碰，闪耀着善意之光。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有被点亮。END

作者：天雅，一个默默无闻的心理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