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家长终将走上小买卖之路

作为一个脑力劳动者,一直以来我都对体力劳动者有着一种隐藏的羡慕。如果一个人能凭自己的体力赚钱,每天只需要挥洒汗水,劳其筋骨,累得透透的,回家吃上一顿好饭,这种日子一定充满简单的快乐,不需要翻来覆去对着电脑来回煎熬,写什么,怎么写。体力劳动者通常都在广阔天地里,跟真正的人类交流。不像可怜兮兮的脑力劳动者,把自己放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像圈养的激素鸡一样,身心备受煎熬。


如果能做一份简单的小买卖,那一定是极好的。多年来我一直很想开个点心店,小卖部,小客栈,卖点小玩意,做点小东西,收获那种真正的充实,肉眼可见的满足。今年儿子终于给了我一次机会,他们学校办冬日集市,热烈欢迎学生和学生家长前去摆摊。


小孩很激动,举手报名说自己要包饺子,他前几天刚学会。小陈想卖茶叶蛋,我发现男人们根本毫无经商技巧,一个小学的冬日集市,自然应该卖点小孩看了会疯狂的东西,如果能弄台爆米花机,直接出售新鲜爆米花,一定是极好的买卖。


这个买卖实现起来并没有难度,很快我就在网上搜索到了租爆米花机的店家,两百一天,上门可以学习制作技术,我只需要开五十公里车去感受下现场教学就行了,并再开五十公里送回机器即可。唯一让我不开心的细节是,店家让我清洗干净才能送回去。


不,我的小买卖生涯里,只想制作爆米花,不想操心怎么去清洗一个爆米花机。


后来选了一条更容易的路,在网上花三百买一只棉花糖机,直邮到家,机器到的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人,每个人都卷了一根。小陈说,要不你熬夜练五十根,明天更熟练点。


但小买卖通常都需要早起,只有在第二天早上七点起床准备,才能赶上8点半的集市。小陈安慰我,没事,我们早点去,在现场练习也是一样的。我们为了棉花糖的买卖,准备了三百根竹签,三大包糖,一块变色小黑板,定好价格:棉花糖,10元一根。


摊子刚刚摆好,我还没来得及多练习两根,一个妈妈带着年幼的女儿已经等在摊口前。


“棉花糖怎么卖啊?”


“十块钱一根。”


遗憾的是,第一根我怎么卷都卷不好,卷来卷去,都是一根鸡腿形状。小陈在旁边瞎起劲,一个劲说:这根不要了,这根不要了。


他那副不管生意怎么样,一定要完美的劲头,让我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到月球上。


“小朋友,便宜点卖你行吗?五块钱。”


那个小孩接受了。但是我的单品价格从此牢牢定在了五元,因为出品飘忽不定,有时能卷出一根挺大挺蓬松的,有时说也奇怪,竟然无论如何只能弄出一根乱七八糟的。


几次之后,终于知道了技术难题是什么,当机器内壁出现很多凝结的糖时,那些棉花丝会像被蜘蛛精缠住一样,没办法顺利盘出来。知道怎么回事后,小买卖生意人又多了一样活,做好四五根棉花糖,放着嗷嗷待哺的小孩们不管,拿一只塑料叉,把内壁上的糖刷刷刷铲下来。


当代家长终将走上小买卖之路


这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想象中我这个棉花糖摊,应该像棉花糖一样,充盈着一种软绵绵的幸福,轻飘飘的喜悦,那种温柔与欣喜交织的宁静气氛,笼罩在甜蜜的空气上方。


实际上现场好像杀猪一样惨烈。首先我发现儿子是这个摊上最大的不稳定物,只要他东蹿西跳的时候,我的棉花糖一定做不好。他把头探出来,我怕他打翻机器,他收钱,我怕他找不对,他帮忙做棉花糖,笨手笨脚还不如马戏团里的猴子好使。


“你出去逛逛吧。”我把新做的一根棉花糖递给他,“别吃,帮我宣传下我们这里正在做棉花糖。”我儿子很高兴,领着这个任务立刻出发。


其次,我发现小朋友们很不好对付,特别是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太苛刻了,看我卷得有点乱七八糟,立刻开始质问:阿姨你会做棉花糖吗?


我心虚地解释了一下:嗯嗯,我还在学,这个很难做的。


“怎么会啊?这个我以前做过,做得比你好多了。”


我继续转动着手里的棉花糖,手上已经被机器烫了三个疤,不禁感到一阵脸红。幸好那个小女孩很快质问起了隔壁卖烤肠的。


“烤肠要五块钱一根,那有点贵。”


卖烤肠的姐们小声跟我说:你看这些大孩子懂事了,都特别难对付。


我们同时唏嘘了一下,为未来几年的命运感到揪心。


与此同时我儿子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新买的小鱼,棒棒糖,会叫的蝈蝈,我过了五秒钟后反应过来:孽障,你妈卖个棉花糖这么不容易,你花这么快。


再次,当我对卷棉花糖这个事情越来越上手时,旁边的小陈总是扮演着副驾驶上的角色,“你再卷大点”,“你这根别要了吧,再重新做一根”,“丝都出来了,你看不见吗?”……


我越看手中卷着的棉花糖,越觉得有点恶心,当时我已经徒手做了一个多小时,再次把腰直起来时,竟然又有了从黄山上下来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做点小买卖,可真的太难了。一看时间,离集市结束还早得很,用来做棉花糖的竹签,只开了第一包。小孩们来来去去,有时排起一阵长龙。


小陈替换我,一边做一边抱怨:我看那个机器介绍的视频,明明说两粒冰糖就能做一根,为什么我扔两粒进去,只能做个棉签?


我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人能坐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脑海中划过了很多小生意人的面孔,那些卖烤番薯的大爷,卖糖炒栗子的小哥,到底是怎么在繁忙的生意中保持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恬淡,一种游刃有余的娴熟,让我一度有种错觉,做小买卖的人肯定很幸福。


临近尾声时,小陈一度把机器关了,说就这样吧,停业吧,我不想再做了。


经常是扑闪着大眼睛的小孩,让他又一次于心不忍打开了机器,试图卷出一朵大大的云。


我想小买卖人对生活的满足,可能来自于,别做了,再做我就死了。


结束营业后,除了儿子神采飞扬,我和小陈面如土色,行尸走肉一般把现场草草清理干净,抱着机器和剩下的材料放到车后备箱。


我告诉你,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我们还没打开车后备箱。


这天晚上睡觉时,小陈在黑暗中说:我现在闭上眼,全是做棉花糖的画面,手里还想着怎么把它卷好一点。


嗯,我也一样,或许在梦里,我们都能做出大大的完美的棉花糖。


做点小买卖,可真太不容易了。可惜的是,我儿子并没参透这一点,他依然热情地要求着:明年我来做棉花糖好吗?


你做吧,反正我打死也不做了。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一位刚正不阿且妩媚动人的专栏女作家,本号旨在推动人类情感发育,前世欠你的500次回眸,现在一并还给你!欢迎关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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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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