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文化这件事，是孩子上了小学发现的

“你是愿意夏天晒着大太阳，汗流浃背带孩子出去玩？还是愿意冬天冒着严寒，哆哆嗦嗦带他出去？”

我问小陈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陕西省历史博物馆门口，不停跺着双脚驱赶刺骨的严寒。西安这地方明明天气预报显示零上四度，跟江南湿润的四度完全是两码事。郁达夫写江南的土地含得住热气，西安的土地，不知道是不是陵墓太多了，冒出扎实的冷气，把人冻成一根棍儿。

冻成红鼻子的小陈说：“我非得在这两个痛苦的选项里选吗？”

那当然，自从小孩上小学后，留给我们旅游的时候，只剩下寒暑假。

以往一到寒假就会定去海岛的机票，但现在孩子大了，上小学了，他好像总想知道点什么，再也不是猛挖一天贝壳的小屁孩了。

站在陕博门口，一脸求知欲的小孩开始问我：“这里都是兵马俑挖出来的宝贝吗？”

“呃，应该是吧。”我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我已经过了求知的年纪，之所以上陕博来，主要是因为所有人都说，来西安不来陕博，那是白去了一趟。这就跟你走到大雁塔门口，发现有一个牌子，绕塔一圈祈福平安。你走不走？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走一圈吧？

在人潮涌动中逛完一圈陕博，我才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对于育儿，当你跨越了前六年身体的辛劳，以为可以稍微轻松一点，对严寒酷暑都可以轻松应对时，其实一个更大的浪头正在猛扑过来，朋友，你有文化吗？你真能对付你刚上学的孩子吗？

我们找了一位导游，全程两小时的讲解，艾文听得津津有味，痴迷到什么程度？当我不小心碰掉他的耳机，他立刻面带愠色，抱怨一声：“妈妈，你怎么搞的？”等我迅速帮他带上耳机，他立刻于千万人中，找到了导游。

小陈有几次找不到小孩，面带焦急的时候，我都抓住他说：你看看里面。

在重重人群包围中，艾文依靠身体优势，总是站在离展品最近的地方。我有时候不禁怀疑，他真的听懂了吗？他可能只是想看看宝贝？

出了陕博后，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他开始问我：那两件镇馆之宝，借走的那件，什么时候还回来？他们会还吗？你还记得那两个名字叫什么吗？

我模模糊糊记得，其中一个是琥珀做的牛首酒杯，另一个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你还记得那个环保的大雁灯叫什么吗？”

“不知道。”

“我们最后看的那个，宝贝都是从三个陶罐里挖出来的？”

“两个吧。”

“中间那个小陶罐是干嘛的？”

“不知道。”

小孩还在没完没了地问，我的不知道越来越多，多到我不禁在想，逛博物馆的时候，我是不是把脑子寄存在门口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时候，他在博物馆里买了一枚宋朝的钱币，崇宁通宝。

回来后像大人一样，拿着放大镜看个没完没了，边看边问：这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以前的人为什么要用绳子把钱串起来？他们的衣服没有口袋吗？他们没有包吗？我拿这个钱，可以买到多少东西？

我感到一阵头疼，跟他一起坐在客厅里，周围环绕着两千本书，然后我的脑袋却是一块木头，啥也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大人竟然被小孩逼得惨成这样？

从体力上看，本以为不用抱之后开始轻松了，但是你跟着蹦蹦跳跳的孩子一天两万步，比自己跑个十公里还要累，回酒店刚坐到沙发上，小孩开始在床上蹦来蹦去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从智力上看，常年含辛茹苦的生活好像把我脑皮层褶皱上的知识，全都蒸发完了。

有时艾文放学回家，带着考考我的表情说：你知道世界上最长的河是什么吗？

我知道百度什么都知道，但是小时候他问什么我还能迅速百度一下，现在当着孩子的面打开百度，不是显得我太傻了吗？

当我犹犹豫豫说不出答案时，他告诉我，是尼罗河。

紧接着又一个问题滚出来了，“你知道尼罗河流过几个国家吗？”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当我也是个小孩的时候，我会把世界上最高的树，最长的河，最大的平原，最深的峡谷，都记得滚瓜烂熟。是什么时候，岁月带走了我的答案？

我小时候，我爸妈经常跟我说一句话：我们什么都不懂，你都要靠自己学。当时我就想，这两人怎么回事，连这么简单的知识都不懂。走进青春期，经常用鼻孔看着他们，心想：你们什么都不懂，还管我干嘛。

等自己当上父母，自感满身的学识，一定可以当一个有文化的母亲。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作为一个文艺女青年，看的最多的是大量中外小说散文，具备了十足的感怀春秋的本领。

你要说真正的知识，或许把我挤挤干，剩不下多少。

我脑子里记的都是，海明威写过春天差点不来，郁达夫说江南冬天的土地含得住热气，老舍讲在太平年月，北平的夏天是很可爱的……

这些无用的知识，很好地装点了我的人生。

但在我儿子看来，妈妈什么都不懂。

特别是去过一次西安之后，他频频发问：秦半两是多少钱呢？以前的人为什么没有电？那电是怎么发明的？以前的人没有椅子，那椅子是谁发明的？

唉。

在所有的知识里，我只在西安知道了一点，唐朝人为什么要跪坐，除了没有椅子，还因为当时他们的裤子没有裆，如果盘腿而坐，整个就是走光的姿势。

得意洋洋说完这点后，我儿子又发问了：那为什么没有裆呢？是因为没有线缝不起来吗？

好吧，行，我正式承认我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

你好好学拼音，自己上网查吧。

文/毛利

公众号/和毛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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