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逆结构——论自然和人类社会的进化（上卷）（149）

二十七、社会的形态（8）

社会秩序的新旧更迭有的属于对原有社会结构的颠覆和重构，有的属于在原有社会结构基础上的“新陈代谢”。社会结构的重构意味着社会核心由新的社会阶层所取代，社会阶层的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生产方式以及生产关系也都随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的转变属于社会结构的重大改变。社会结构的“新陈代谢”是指社会核心仍然由相同的社会阶层所替代，社会阶层的格局并没有发生显著的、实质性的改变，生产力或者生产关系只是出现了一些适度的调整。两河流域国家的兴衰、中国朝代的更迭以及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变就属于“新陈代谢”。从苏美尔建立城邦国家开始，奴隶社会一直延续了几千年。即使到了希腊、罗马的民主共和时代，奴隶仍大量存在于社会中，因为民主共和只适用于少数有公民身份的人。生产关系长期以来一直维持着贵族、平民、外邦人、奴隶的社会基本格局，没有明显的改变。生产方式上仍以农业、手工业为主。当希腊城邦以及后来的欧洲自治城市出现了主导经济发展的商业贸易后，才产生了具有影响力的商人阶层。商业贸易对这些社会的生产关系构成了重要的影响，从而使这些社会的组织形式与其它社会出现了较大的差异。虽然每个社会都有各自的独特性，但是对于大部分以农业为主的社会而言，社会结构本质上是相似的。即使到了中世纪，大多数地区的生产方式也主要围绕着农业和手工业，只是伴随着少量的商业贸易。它们大都受制于传统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的变化是非常缓慢的，新的社会阶层会受到传统社会阶层的压制。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一些社会就是在原有的生产模式和社会关系中循环往复。中国社会在过去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除了以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特征来划分社会形态外，我们还可以将维系社会稳定和发展的社会要素作为重要线索来划分社会形态。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可以将社会形态简单地划分为政治社会、宗教社会、商业社会，以及工业时代的资本社会。在不同的社会形态中，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形式有可能相同，有可能不同，它们与社会形态之间并非是一一对应的，但社会形态的变迁一定意味着社会关系发生了改变。采用如此简化的分类方式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各种社会类型的特征，但是在现实社会中，很多社会类型属于中间过渡形态或者混合形态。

顾名思义，政治社会就是政治力量在社会关系中起主导作用的社会，其它社会因素如经济、宗教、文化都是维系社会关系的辅助手段。政治最大的特征就是使用暴力或者暴力威慑的方式来维系国家的稳定和完整，或者经常以暴力方式征服他国，掠夺他国的经济资源。这些国家包括那些由游牧民族组成的军事帝国，它们经常利用武力对外侵略扩张；其次还包括那些不常对外使用武力的农业帝国，政治的重要作用是维持社会内部的秩序。宗教社会的社会关系自然是由宗教组织来主宰。虽然政治、经济、文化都在其中发挥各自的作用，但依照宗教教义所确立的社会关系具有特殊的意义，宗教禁忌所产生的约束力凌驾于世俗法律之上。我们经常在印度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的世界里看到宗教国家这种形式。在商业社会中，商业关系开始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力，社会文化的主要内容就是商业文化。宗教的影响力退居其次，政治权力很大程度上受到商业组织的影响或支配。像威尼斯共和国、荷兰共和国都属于典型的商业社会。资本社会最早出现在当今的西欧。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西欧逐渐发展为主要的生产方式后，产业资本逐渐代替了商业资本的地位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宗教的影响力持续下降，政治权力则受到了资本势力的操纵，从而成为资本的代言人，为经济目的提供服务。正如匈牙利社会经济学家卡尔·波兰尼所说的：“一旦工业生活的市场组织变成支配性的制度，其他所有的制度都必须臣服于它。”在未来的人类社会中，有可能会出现一种新型的技术社会。强大的技术力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一切的社会行为都会受到技术的控制，甚至包括政治或军事行动。操纵技术的是少数技术精英，他们将会成为其它社会因素难以制约的新型力量。政治组织是建立在一定的技术手段之上，文化则是从技术主导的社会关系中衍生出来的社会意识，宗教越来越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因为它的教义和组织形式被技术毁灭了，人的意识形态成为了技术的副产品。

很多国家的社会特征有可能并不是那么明显，多种社会要素之间处于相对平衡的状态。有些是政治和宗教并重，有些是政治、经济、宗教难分高下，还有一些是政治和传统文化相互地配合，宗教也从中发挥一定的作用。由于不同的社会在其发展过程中所依重的社会要素是不同的，社会进化的路径则有所不同，所形成的社会特征自然会有所侧重。有的社会建立了专制的政治制度，有的社会展现了强大的军事能力，有的社会宗教气氛特别浓厚，还有一些商业文化十分普及实际上，社会要素就是一种强大的作用力，在人类社会中发挥作用。这些社会要素所产生的总体效果时好时坏，特色各异，难以作出简单的评价。每个社会所形成的特色往往是因为对某种社会要素产生明显偏好造成的，这种偏好会促使这种社会要素的作用得到强化。虽然刚开始强化的效果总是正面的，但是任其发展下去就会产生社会要素之间的不平衡，逐渐带来负面的影响。社会发展的历程是漫长的，它所发生的改变有时是难以觉察的，正如宇宙的演化从远处看如静止一般。因此，防止社会要素的自我强化、保持社会要素之间的平衡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大课题。要做到这点就需要防微杜渐，不能图一时之快去刻意放大某个社会要素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