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可以分两种：

一种是说得做不得；一种是做得说不得。

——李宗吾《厚黑学》

出生乱世，满腹经纶

他1469年出生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当时的佛罗伦萨并不像现在的佛罗伦萨这般平静美丽，

而是战火纷飞，内忧外患并存。

佛罗伦萨，来源：echiner1 - originally posted to Flickr as Florence skyline，CC BY-SA 2.0

当时的意大利分成了包括佛罗伦萨共和国在内五个大国和很多个小国，

这些国家之间相互征伐，连年征讨，

外部还有法国、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等强敌蠢蠢欲动。

神圣罗马帝国象征，双头鹰，来源：Hans Burgkmair der Ältere, cut by Jost de Negker 1510

但是幸运的是在他生命早期，意大利还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的时期，

当时的佛罗伦萨正是欧洲文艺复兴的中心，

各种新思想逐渐从长达千年的黑暗中世纪苏醒过来。

他并非出生贵族，但父母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家庭条件也不差，

他在青少年期间接受了完整的拉丁文和意大利文教育，阅读了《罗马史》等大量古典书籍，

这为他后期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尼科洛·迪贝尔纳多·代·马基雅维利，来源：Santi di Tito，- Cropped and enhanced from a book cover

写到这里估计很多人都能猜出来我说的是谁，

是的，他就是我们这篇文章的主人公——马基雅维利。

他一生著作颇丰，包括各种诗歌、散文、剧本，以及各种调研报告，

还有《兵法》、《论李维》等巨著，

尤其是《论李维》这本书阐述了马基雅维利基本的政治思想，

对后世如卢梭等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但让他最为出名的是他写的一本小册子——《君主论》，

也正是这本小册子，让他至今仍然饱受争议。

《君主论》封面，来源：尼可罗·马基亚维利 - BNCF

曾经辉煌过，后来虽身处社会最底层，依然胸怀天下

成年后，马基雅维利积极参与到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事务中，

1505年，36岁的马基雅维利担任“佛罗伦萨国民军军令局”第一任局长，

负责组织和监管佛罗伦萨国民军，并率军于1509年征服了皮萨，

结束了佛罗伦萨共和国和皮萨之间长达十多年的纷争，

这也是共和国和马基雅维利政治生涯上最辉煌的一刻。

佛罗伦萨共和国，来源：Gabagool - CC BY 3.0

虽然马基雅维利建立的国民军征服皮萨够用了，

但是马基雅维利清楚，

这点军队在西班牙、法国、神圣罗马帝国眼里还是太过于弱小。

他努力扩大共和国国民军的规模，但还是没能改变国民军的命运。

1512年，拥有12000名骑兵和步兵的国民军被神圣联盟军击溃，

出逃在外的佛罗伦萨贵族——美第奇家族，

以重金贿赂联盟军并承诺回到佛罗伦萨之后会有更多的回报，

佛罗伦萨共和国投降并从此瓦解，

曾经的统治者美第奇家族回到了佛罗伦萨，

马基雅维利从此陷入了万丈深渊。

科西莫三世·德·美第奇，来源：巴尔达萨列·弗朗切斯基尼 pl.pinterest.com

美第奇家族回到佛罗伦萨后，恢复了独裁，

解散了国民军军令局和马基雅维利一手创建的国民军，

罢免了他的一切职务，

并在1513年二月以“参加谋反美第奇家族阴谋罪”把他逮捕入狱，严刑逼供。

后来经多方营救，终于出狱，但他的政治生涯从此宣告结束。

这一年他44岁，离他创立国民军仅仅过去了8年时间，

从生涯的顶峰跌倒了低谷，并一直持续到他58岁去世。

意大利农庄

被罢官之后的马基雅维利只能和家人回到他父亲遗留下来的农庄里，

靠务农为生，生活贫困不堪，一度由于欠税而被传讯，

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

“我不如死了好些，我的家庭如果没有我会教好些，因为我只是家庭的一项负担。”

但是马基雅维利并没有被现实彻底击倒，

他白天务农，利用晚上的时间写作，

完成了包括《君主论》、《论李维》、《兵法》在内的他一生大部分的著作，

他甚至还写了一出讽刺喜剧《曼陀罗》，上演并获得了的成功。

马基雅维利著作，大部分都完成于1513年罢官之后

马基雅维利写《君主论》的目的是希望通过把这本书献给美第奇家族，

从而获得君主的恩宠：

“现在我想向殿下献呈本人对您一片忠诚的证据，我觉得在我所有的东西里面，我认为最宝贵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我对伟大人物事迹的知识了。……虽然我自己认为这部著作不值得您垂青，但是考虑到除了使您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了解我多年来历尽苦难所学到的一切之外，我再没有力量献给您更好的礼物了。”

但这本书显然没有达到马基雅维利的目的。

与《圣经》一起入选影响人类历史的十部著作

马基雅维利曾经在推翻美第奇家族的共和国当过高官，

自然得不到美第奇家族的青睐。

并且由于他在共和国被推翻期间向美第奇家族乞求官位，

还留下了《君主论》这样的证据，

给共和国一派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1527年美第奇家族被再次驱逐后，

佛罗伦萨共和国再次建立，

但马基雅维利再也没有恢复官位。

同年，马基雅维利撇下贫苦中的妻儿，悄然离世，终年58岁。

争议中的马基雅维利

据考察，《君主论》是在1515年左右完成的，到今天已经超过500年了。

在完成之后马基雅维利把这本书献给了当时佛罗伦萨的统治者，

美第奇家族的掌门人——洛伦佐·美第奇，

但是并没有引起洛伦佐的注意。

这本书不仅没有给马基雅维利带来好运，

相反《君主论》遭受了越来越多的非议，

五百年来，人们对马基雅维利的评价也是毁多于誉。

《权力的游戏》中的荆棘女王，毒杀乔佛里的幕后凶手

马基雅维利争议最大的地方就是他认为：目的决定一切。

即君主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可以采用任何手段。

因为他相信人性都是自私和恶的：

关于人类，一般地可以这样说：他们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冒牌货，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当你对他们有好处的时候，他们是整个儿属于你的。正如我在之前谈到的，当需要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们表示愿意为你流血，奉献自己的财产、性命和自己的子女，可是到了这种需要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背弃你了。

与其让人敬慕君主，莫如让人害怕君主。因为人们冒犯一个自己爱戴的人远比冒犯一个自己敬畏的人顾忌要少得多。

为了自保，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城堡外的农村中的一切，包括归顺与自己的村民。

为了减少人们的怨言，可以杀死替自己办事的大臣，把人们遭受的灾难归咎于大臣的刻薄本性，而不是君主自身的错误。

曹操

500年了，为何依然饱受争议？只因他说了“只能做不能说的事”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说的这些策略，

并不是他自己凭空创造的，而是总结了之前的君主，

尤其是西方伟大的君主，包括成功的和失败的策略，

从而为现在的君主提供指导。

在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的卷首就明确地指出：

我认为最宝贵和最有价值的莫过于我对伟大人人物事迹的认识。

迦太基的名将和行政官汉尼拔·巴卡，来源：bastien Slodtz (French, 1655–1726) - Jastrow (2006)

马基雅维利之所以引起这么大争议的原因就在于：

他把之前那些君主成功的原因用简明扼要的语言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而不是像之前史书上含混记载君主成功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

马基雅维利冒天下之大不韪，

把只能做不能说的事情明确地说了出来。

不仅揭露了君主的把戏，引起了君主的愤怒，

也刺破了普通民众坚信的美丽的肥皂泡，

虽然肥皂泡是统治者给他们编织的，但是看起来很漂亮啊，

现在马基雅维利指出这些肥皂泡都是假象。

自然两头不讨好，惹来的争议，至今仍然不断。

厚黑学

马基雅维利总结西方君主成功的策略写出了《君主论》，

在300年后的中国，李宗吾总结中国君主成功的策略写出了《厚黑学》，

两者在很多地方都是相通的，因为君主成功的原因都是类似的。

李宗吾总结出成功的经验更为简明扼要：

脸皮厚，心子黑。为达自己目的，同样可以无所不做。

比如在《厚黑学》中的做官六字真言中的“凶”，李宗吾是这么解释的：

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他人亡身灭家，卖儿贴妇，都不必顾忌；但有一层应当注意，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层道德仁义。

厚黑教主李宗吾

相比于马基雅维利给君主建议的策略，

李宗吾建议要给自己的恶行蒙上一层道德仁义；

并且与马基雅维利把这些策略献给君主不同，

李宗吾写厚黑学主要是献给普通大众的；

所以人们对于李宗吾的非议远少于对马基雅维利的非议。

目的正义和程序正义

既然马基雅维利和李宗吾总结古今中外成功者成功的原因都是：

为达自己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那么是不是这样的策略就是对的呢？

答案是否定的。

这可以借用两个现有的名词来分析：

即目的正义和程序正义。

大法官雕像

所谓目的正义就是指只要达到的目的是正义的，采取什么手段都是合理的。

这其实就相当于马基雅维利和李宗吾总结的：

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一样。

目的正义存在如下一些问题：

谁来确定目的的正义性？

对一部分人正义的目的对另一部分是否也正义？

怎么保证一部分人不会打着目的正义的旗号干损人利己的事情？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

所有的这些问题都没法保证，

就以马基雅维利书中的例子来说：

君主为了保卫自己的城堡可以放弃周围农村，

君主的目的正义是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是谁又来保证周围农村村民的目的正义？

所以尽管古今中外大部分成功者的策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但这种策略的盛行会出现大量像希特勒这样的人，

给整个人类的发展带来不可忽视的灾难。

灾难

所谓程序正义就是指“看得见的正义”，这其实是英美人的一种法律传统。这源于一句人所共知的法律格言：“正义不仅应得到实现，而且要以人们看得见的方式加以实现”（Justice must not only be done, but must be seen to be done.）。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达到目的正义，所采取的手段也必须要是正义的。

虽然程序正义在有些时候会造成一定的问题，

比如著名的辛普森杀妻案就是由于程序正义造成不能给辛普森定罪，

但是这是程序正义必须付出的代价，

因为只有遵循了程序正义，

才有可能保证避免人性的恶在执行程序中出现的问题，

从而保护所有守法的人。

陪审团-程序正义

小结

尽管马基雅维利总结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是之前很多人成功的原因，

并且可以预见在现在和将来依然会有不少人靠这样的策略来追求成功，

但是他们可以成功的原因是绝大部分人没有采用同样的策略，

如果所有人都采用同样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策略，

人类发展至今建立的各种体系将会被摧毁殆尽。

为了避免少数人靠着这种不可告人的手段成功，

我们应该把这种手段广为人知，

这样他们就不再拥有不可告人的优势。

脸皮厚的刘备，心子黑的曹操

就如李宗吾建立厚黑教的目的并不是鼓励大家都厚黑，

而是让普通人都了解厚黑，

在遇到厚黑之人的时能够有效防御而不是被其利用。

这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true 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