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西河恋歌

乡土小说：西河恋歌

文：金少荃

岁月不居，一晃三十三年了，他又看到了西河，一条亘古不变的自西向东的西河，一条清澈见底的西河，一条柔柔的欢快的西河，一条甜甜的味道的西河，一条带走了婚姻却带不走甜蜜的爱情的西河。他看到了美丽的温柔的西河，清清的河水一下子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一九八七年九月初，学校刚刚开学报名，游涛按时到校报到，担任初一（1）班班主任，此前是初三（1）班班主任，学生们象一窝成熟的小鸟均远走高飞了，其中有七名学生上了中等专业学校，有上师范的，有上农校的，有上卫校的，有上商业学校的，游涛一下子为西河初中刷新了记录，游涛的名字也一下子声名鹊起。老师们都说，学校党支部由书记带了个好头，学校也有了名气。游涛热爱教育工作，热爱学生，学生也亲其师，信其道，刻苦学习，努力钻研，才有如此优秀的成绩，而游涛年轻有为，年仅二十四岁就当上了西河初中的党支部书记。游涛虽然工作上风生水起，业绩卓越，但是他没有体验过有爱情的生活。

开学第三天，刚好是周末，游涛双手将一本《中外著名中篇小说选》第三册抱在胸口上，这是他最心爱的书，书中尽是经典名著，这一册有沈从文的《边城》，他已读过两遍，仍然不足，要在西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去读，去体验渡口，渡船，翠翠的风情，这里现在没有渡口，也没有渡船，也没有翠翠，但是这里过去是放竹排的河流，依稀可见那宽而平坦的河面。

游涛爬上那块巨大的磨盘石，打开心爱的《边城》品读起来，河风轻轻地吹着，渔歌唱晚，游涛看书入迷，不知不觉，下起了阵雨，书被雨淋湿了，赶紧合上，放在夹肢窝夹起来，猛地站起来，头都碰在一把蓝花伞上，旁边站着一个妙龄女郎，嘴里才露出哈哈的甜甜的笑声，游涛一下子尴尬起来，说：“你……”，女郎大大方方地说：“我叫李翠翠，刚好路过，发现你专心致志地读书，怕书打湿了，替你遮挡一下，你是游老师吧，我们都听说，学校有个瘦高瘦高的，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老师，大概是您了。”游涛不再尴尬了，慢慢的说道：“我是游涛，谢谢您！”李翠翠说：“不客气，我正好打学校过，我送您回学校，我们合用一把伞，不介意吧！”游涛急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他们并排走着，李翠翠个儿高，只比自己稍矮一公分的样子，身材苗条，胸部圆润突出。臀部圆鼓鼓的，波浪起伏，她的脸蛋呈椭圆形，一双丹凤眼大而水灵，她的皮肤白晰如润玉，她的笑声清脆甜蜜，她的气质高雅有教养，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岁。这么美丽动人的姑娘，还是第一次遇到，她的美丽一下子铭刻在游涛的心里，难以忘怀，他怦然心动起来，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到了学校门口，李翠翠停下来了，甜甜地说道：“到学校了，天色不早了，而我还有一段路程，我就不送了。”游涛却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说道：“要不，到学校坐一会儿，等雨住了，再走。”李翠翠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了，下次看吧！”说完飘然而去，直到那天蓝色的雨伞，那美妙的身影，消逝在雨中。

从那以后，游涛有些心神不宁了，大脑里总是无端地浮现出美丽的李翠翠来，每个周末的黄昏后，他自觉不自觉的地总是抱着书本，到西河边磨盘石上看书，希望碰见非常想见的李翠翠，而李翠翠也几乎这个时候回家，两人似乎不约而同地走在一起，走一段一公里的路程。他们渐渐地熟悉对方。

李翠翠是一个芳龄二十的姑娘，家住西河边，地名就叫西河村，父母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母都不识字，父亲犁田耕地，早出晚归，从不管人情世故，母亲是内当家，里里外外，油盐酱醋，人情分子，全要操心劳神。李翠翠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了人，尚有一个妹妹，正在上小学，李翠翠初中毕业没上高中，到东北哈尔滨，给她的堂叔照看堂弟，堂叔在人武部工作，堂弟尚小，只有两人岁，李翠翠一边看堂弟，一边自学护士专业，堂弟后来上学了，李翠翠也回家了，在一家私人医院当护士，只有周末放一天假，而且周六下班晩，所以，游涛只有周六才能遇见。

游涛狠不能天天是周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翠翠也非常想天天见游涛，可是医院挺忙，比公家医院还忙，她不让游涛到医院找她，游涛就只有周六见面，同走一段路，说说心里话，互相诉诉衷肠，游涛有所忧虑，那就是他结了婚，而且有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这种婚外恋，总是不道德的，甚至是违法的。

游涛由于家里贫穷，父亲是一个保守固执落后的农民，还在游涛九岁时，就定下了娃娃亲，两家都很穷，穷到门当户对，那女孩也是小家碧玉，模样儿算不上美丽，但也不难看，游涛反抗过，但反抗无效，父亲以不送游涛上学相威胁，游涛什么都可以舍得，唯独上学不能放弃，他喜欢读书，只要能读书，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克服。他有时一周只吃一升子蚕豆，蚕豆都发霉了，他还吃，不忍舍去，因为，那是一周的口粮，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高中毕业，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西河初中教书，三年后成为学校党支部书记，那是后话，游涛一门心思读书，早已忘记了父亲定下的婚姻，刚参加工作的第二年，父亲要游涛在腊月二十二完婚，游涛怎么也不愿意，他定亲的女子，读书读到初二就因贫穷辍学了，到外地打了一年工才回来，双方文化有了差距，缺少共同语言，而且他们从来就没谈过恋爱，他对她没有爱情。父亲是一个吐口唾沫就是钉的人，任你九头牛也拉不回地撅人，他认死理，不让游涛当陈世美，游涛百口莫辩，他同情未婚妻，因为穷才没有读完书，因为穷才出去打过工，因为穷才别无选择，自己家也穷，同是天涯沦落人，自己的父母亲为了游涛读书，吃尽了苦头，熬坏了身子，他们年纪已高，体弱多病，多么需要人照顾啊，人不能太自私，光想自己的爱情与幸福，于是听任父亲的安排，父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需回到家拜堂成亲。婚后，妻子对父母照顾有加，又生育一男孩，已是贤妻良母，找不到大毛病，他怎么提出离婚呢？离了婚，父母咋办？离了婚，孩子咋办？离了婚，如何面对四亲六戚，如何面对社会的舆论？尽管所谓的西方自由主义开始在中国传播，可是自己受过传统文化教育，自己是教师，如何为人师表。

游涛每次与李翠翠相会，都感到爱情的甜蜜与幸福，可回到学校，睌上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内心充满了予盾与苦闷，可谓是歧路彷徨。他想下次见面不再隐瞒自己的婚姻，要象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出来。

游涛终于等到了周末，这天夕阳无限好，把半个天空都染红了，把东边的秋山染得更红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中秋节快到了，这天，游涛坚持要送翠翠回家，翠翠同意再送一段，他们沿着西河逆河而行，河水温柔地流淌着，夕阳渐渐退去了通红的色彩，月亮从西边的山头冒出来，山高月小，月色不甚明朗。游涛说：“我们在河边坐会儿，我有话对你说。”翠翠说：“好吧！”

游涛鼓足勇气，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翠翠，翠翠听了，擦了擦眼泪，埋怨游涛明明自己是结了婚的人，却要与我这个清白女子交往，叫她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再交男朋友，边说边哭出声来了，游涛急忙用手拍着翠翠的肩，承认自己情非得已，承认自己对翠翠一见钟情，难分难舍。翠翠同情游涛婚姻的不幸，但坚持说：“虽然我们在一起相爱才两个多月，但是我们没有越轨，我们就此悬崖勒马，就此断绝关系，以免给双方造一成巨大的伤害。”游涛听了翠翠的话，心里一下子空空如也，失望透顶，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他怎么舍得丢下这个令人魂牵梦绕的李翠翠呢？李翠翠伸手拍了拍游涛，深情地说：“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庭，否则我的良心会不安的，我们做一个普通朋友吧！我该走了，你不用送了。”李翠翠站了起来，游涛也站了起来，双手拥抱了李翠翠，李翠翠也伸手拥抱了游涛一分钟，然后轻轻推开了游涛，坚决地走了。游涛失魂落魄地站在西河边……

隔下来的三周，游涛神情恍惚，工作热情也减退了，他始终忘不掉李翠翠，他一定要得到李翠翠，他要在寒假对妻子提出离婚。

寒假里，游涛向妻子冬菊提出离婚，冬菊如雷轰顶一般，一下子病倒了，不吃不喝，说什么要离婚，她就去死，父亲也站在冬菊一边极力反对游涛离婚，说什么要离婚，就是家破了，他也不想活了，索性家破人亡，弄得游涛无所适从，游涛也不在家过年了，他要回学校，冬菊抱着脚不放，两人在大雪地里拉扯许久不得下架，孩子也大哭，要爸爸，要妈妈，父亲拿着牛绳准备去上吊，游涛看到这一切，再也忍不下心了，在家过了一个最痛苦的年。

早春二月，开了学，游涛父亲让妻子冬菊和孩子跟着游涛，一方面孩子要上幼儿园，另一个方面要稳定这个家，刚好小孩拉肚，需要治疗，游涛实在是无法拒绝父亲的意见，在学校里，看到可怜的孩子因拉肚，人瘦了，要吃肉，游涛去市场上买了几斤五花肉回来，妻子把肉和白菜焖起，孩子一下子吃了五块肉，游涛看在眼里，心里难过死了，他能么能忍心抛下妻子和孩子呢！这就是真正的生活啊！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生活啊！

开学后，游涛的老师，也是他的领导，文教组长何强听到了风声，专门找游涛谈了话，何强是一个很负责任的老师，游涛在初中时，他就对游涛另眼相看，认为游涛意志力坚强，将来一定能考出去，游涛没有辜负老师的希望，考上了师范学校，参加了工作后，老师认为游涛一定有建树有做为，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初级中学党支部书记，可不能因为家庭问题，生活作风问题，毁了一生的前途。与其说老师谈话，不如说老师谈心，他要游涛放弃爱情的幻想，尊重现实的生活，维护家庭的团结和稳定，努力工作，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老师的教导，让游涛吃下了一道定心丸。游涛十分想再见李翠翠一面。

在一个周末，阳春三月，天空飘着洁白的雪花，翠翠穿着灰色的风衣，别有一番风度，似乎更成熟了，笑脸少了，言语也少了，生活总是爱开玩笑，有些玩笑让人哭笑不得，这能怪谁呢？怪翠翠太漂亮，以至游涛一见钟情，美丽的过错，这对翠翠太不公平。怪游涛，游涛也很委屈，有爱情得不到，还得回到从前过没有爱情的生活。两人默默地走着，相对无言，游涛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努力了，可翠翠本来就反对游涛离婚。说自己对不起翠翠，可一句对不起，就能减轻翠翠的痛苦，游涛情不自禁地抱着翠翠伤心地哭了，翠翠也伤心地哭了，毕竟他们是真心地相爱了，这种爱不是肉欲之爱，他们没有一次超越底线，他们完全是心灵之爱，精神之爱，他们就这样相互拥抱着，久久不愿分开，此时无声胜有声，时间慢慢的过去了，他们的身上都洒满了洁白的雪花。

一九八八年八月，游涛调离了西河初中，前往渡口中学工作，先后任党支部书记，党支部书记兼副校长，党支部书记兼校长，游涛与翠翠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风波也随之变得风平浪静，但心中的暗流还不时的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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