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袁运甫：端午读画点滴——献给父亲诞辰八十八周年

作者：袁加 转自：博艺泛美

父亲离开我们三年半了。每当心烦意乱时，我就会拿他的绘画作品来读，这竟会让我心绪很快平和下来。他画中的阳光明媚，亮丽却不刺目；空气纯净，透亮而饱含江南的湿度。很难想象，这些画作均创作于那个充满戾气的60-70年代。这些色彩文雅，笔调奔放的画作，和他所处的时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能不说，这的确是一朵奇葩。

闵行（一）　1973年　纸本 水粉　39.5 × 54cm

其实“奇葩”一词经常被用于贬义。意喻不合群，甚至夹杂着叛逆的意味。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类认知的成熟，我们越来越关注那些时代大潮中逆势而行的奇葩探索者。正因为有他们这样闪光的存在，才反衬出我们真实的自己，不必在趋炎附势的艺术中迷失的太久。

绘画局部图

上面所示的四幅小图，只是家父绘画作品中的小局部。之所以这样把它们剪出来观看，是为了更容易体会作者对待每一个绘画细节的认真、尊重与诚恳。另外，从这些局部中我们可以不被全画复杂的景物所扰，直接看到绘画本身的力量。如这些痛快的笔调，显现出画家创作心境的自由与果敢。它不是描出来细节，而是长期绘画经验和感觉的恣情横溢。这些色块构成的美感，是艺术家自然淌出来的修养和虑尽戾气之后的光华之美，它好像清晨的空气一样干净、通透且涌动着生命的节律。

绘画局部图

父亲喜欢摆弄和玩味色彩中的韵律关系，在亮灰色的调性中，时常跳跃着高纯度的漂亮色块儿，将画面赋予不同寻常的光感。这样复杂且具平面性追求的色彩构成，和当时国内流行的古典浪漫主义绘画有着很大差异，亦与国内学院派苏俄式的绘画潮流南辕北辙。从画面的观感上，尽管它与欧洲印象主义的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其重构生活和理想主义的气息，已然跳出了印象主义的框架。印象主义绘画是以客观对象或现代光学理论为依据的，可说是关注不断变化中的客体世界的艺术。而父亲袁运甫时而将艺术家主观的色彩意志凌驾于被描绘客体的表象之上，时而在主、客观的场域中自由穿梭，成为一种不断在主客观间转换的艺术。这一袁氏艺术的独特语言，成就了它对于现代色彩学的特殊贡献。这样的成果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显得太过惊悚和另类，以致无法用一个合适现成的词汇来形容这一特例的存在。

绘画局部图

其实我们今天解读这一现象的并不困难。家父袁运甫是成长在长江边读民国学堂而立命的艺术家，在大学期间又受到多路恩师的教导指引。从大上海来的张光宇先生教授他如何面对民间艺术的魅力，如何思考传统艺术造型规律表现现代生活的窍门；庞熏琹老师面授他如何分析和鉴赏西方印象主义和毕加索时代的艺术，并嘱他重视传统装饰艺术的研究；还有董希文先生在绘画民族性上对他的示范；卫天霖先生奔放的色彩；张仃先生60年代对于彩墨艺术变革的探索；雷圭元的图案学；祝大年先生在艺术上的个性追求；吴冠中先生明快的油彩灰调子等等。当然更重要还有西方古典和现代艺术，中国传统绘画、雕塑和工艺美术，敦煌艺术、民间版画艺术对他的彻底影响。这些多重因素构成了他的知识底色。以这样不同一般的知识结构辅以自身的勤奋、智慧、勇敢、固执，汇集出一个崭新的绘画色彩系统和面貌。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结果，很难将其简单划归某一种画风流派。它似乎有些印象的色彩，却在里边放进了敦煌、传统文人重彩画的基因。它似乎是写实的绘画，又有些传统装饰性的影子。它表现的场景非常复杂，却显示出如此统一完整单纯的构图表现力。

绘画局部图

这样的绘画形式处于文化自觉的低潮中，的确更难被有效叙述。在文明中心论的环境中，艺术上一切对于展现民族性、地方性的努力都不容易被认知或肯定。前几日看到鲁明军先生谈家父胞弟袁运生的文论，文中将老叔定义为“民族性、民间性和个人主义”的实践者，让我对新一代学者的智慧和勇气刮目相看。若今天的我们依然不能理解这些艺术家在上世纪对此所做出的艰辛努力，那真是太悲哀了！有一点要说明的是，现今流行另一个说法是把一切和传统相关的材料、技巧、形式、主题的表现都归为对艺术民族性的探索，这是以泛民族化方式对于民族性精神研究的扭曲和误解。因为这样的解读湮灭了现代个性创造精神的基本原则，使之走入现代社会基本价值取向的对立面中。

绘画局部图

其实，在特定历史阶段中，为快速现代化而选择跟随先进文化的努力并无不妥，但在正常的社会进程中，更为重要的是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去发现和创造。对于艺术家而言，原创性的理想主义才是艺术在社会中存续下去的惟一理由，任何附带的东西，都会在时代的艺术大浪淘沙中，激浊扬清，除旧更新！

2021年6月14日端午于望山居

井　1972年　纸本 水粉　44 × 54.5cm

喜事　1973年　纸本 水粉　44 × 54cm

敦煌唐塑　1960年　纸本水粉　54×33cm 袁运甫

江城南通　1973年　纸本水粉　39.5×54cm 袁运甫

工种修配站　1978年　纸本水粉　54.5×79cm 袁运甫

猪市　1972年　纸本 水粉　44 ×54 cm

干打垒工地　1975年　纸本水粉　54×78cm 袁运甫

胶东落凤渔村　1977年　纸本水粉　54.5×55cm 袁运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