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人物志：曹操的初衷

年轻时，我们大多怀着一颗美好向善的初心，但是常常走得太远，忘了当初为何出发。

公元210年（建安十五年），也就是赤壁之战两年后，曹操五十六岁。

此时，曹操完成北方统一，南下征伐受阻，三分天下之局初现。孙权刘备抨击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欲废汉自立”。面对天下人的滔滔议论，曹操借退还皇帝加封三县之名，发布了《让县自明本志令》（又名述志令），表明自己的心迹，反击朝野谤议。

曹操为什么不称帝，当然有各种现实的考虑。比如民意与价值观。

篡位夺权是僭越行为，会成为天下人攻击的靶子，成就对手分裂割据的理由。而且，曹操年事已高，称不称帝，他都是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犯不着临老给自己留下骂名。曹操一向讨厌“慕虚名而处实祸”，一个皇帝的名位，对他来说意义不大。这一点，从他去世前下令不准厚葬，只穿时令衣服，不带金玉珍宝，可见一斑。

曹操不称帝的原因，古今人分析甚多，题无剩义，不再赘述。本文想从曹操是否想称帝，来回顾他的初心。

曹操幼年丧母，少年顽劣，是个调皮捣蛋、不守规矩的“问题少年”。小小年纪，从容击退鳄鱼，初窥其非凡胆识。算计叔父，可见其诡计多端。这种个性的人，更容易在乱世出头。

青年时进入洛阳太学，是曹操一生的转折点。他眼界大开广交朋友，同时感受到家庭出身带来的歧视。

宦官是供帝王驱使的家奴，大多出身微贱，被名门士族瞧不起。曹操的养祖父曹腾，因拥立桓帝有功，担任宦官首领三十多年。曹腾做事沉稳，为人大气，心胸宽广，举荐能人，颇有贤名。曹操5岁左右，曹腾去世。曹操跟祖父的交集很少，印象应该不深。曹腾去世十年后，发生了宦官陷害士人的“党锢之祸”，宦官集团声名狼藉，与士族势成水火。曹腾虽然去世已久，但仍受到宦官集团的带累，曹操则受到祖父身份带累。

身份歧视带来的自卑感，让曹操很怕被人看不起，决心要做出一番事业来。20岁出任首都北区公安局长，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出手就打死了大宦官蹇硕的叔父。违反宵禁就要处死，这样的治安措施现在看来未免太过残酷，但却展现出青年曹操不畏强权、雷厉风行甚至残忍的一面。

当然，曹操没有马上受到报复，多半还因为其高干子弟身份。父亲曹嵩是中央掌管财政的省部级干部，家族不少成员在官场出任要职。曹家是一个很团结，有凝聚力的家族。后来曹操起兵时，同辈兄弟及晚辈子侄，大多主动加入。父亲曹嵩不愿参与，回了老家。

如果说这件事是曹操欲显示其才干故意而为，那30岁后出任济南国相刮起反腐风暴，则充分说明了他的政治理想。虽然出身高干，曹操没有被官场的习气带坏。他想做一个治世能臣，治理官场贪腐，追求政治清明。然而，整个官场已上下烂透无可救药，曹操就像堂吉诃德式的孤胆英雄。一个人与整个官场斗争，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甚至带累整个家族。

从政这条路行不通，曹操走上了武将之路。风暴欲来，乱世将至，敏感的曹操或许预感到军队更有前途。灵帝时期，青年军官曹操的志向，是当个平乱的征西将军。董卓之乱起，曹操的理想是匡复汉室，维护天下统一。这样的信仰，让曹操热血满腔，不顾个人安危，不计利益得失，冲在了讨伐董卓的第一线。第一仗虽然失败了，但从这一刻起，曹操和他同时代的对手，在心胸、格局和胆识上，拉开了距离，赢得了人心，并最终成就了霸业。

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匡扶社稷，救济苍生。这也许就是曹操的初心。这条路的开始，有出人头地的志向，没有野心和野望。196年迎奉献帝，在对手看来是一种策略，但对于那时的曹操，泰半符合他的初心。

但是，坚守初心殊为不易。200年时，曹操与献帝出现第一次对立。210年，面对天下人的怀疑，他发布《述志令》表明心迹，但攫取权力的步伐却一刻也没有停歇。212年，封魏公、加九锡，与荀彧决裂，荀彧神秘去世。随后封魏王，指定接班人，权力的传递和安全得到保障。曹操去世前，收到孙权劝进之信，当众表示嘲讽。据载，夏侯惇劝曹操顺应天命，曹操回答：“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220年正月曹操去世，曹丕继位，几个月之内，献帝禅让，曹丕顺利称帝了。这一切，很难说与曹操生前的安排没有关系。

曹操最终没有成为周公和霍光。在通往权力之巅的路上有无迷失，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