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苕的絮语

时至今日,每当吃红苕之时,我总会想起一句流行于七八十年代的话:红苕很好吃,我就爱吃红苕。这句话确实说出了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对红苕这种农作物特别是这种食物的喜爱之情。这确实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大实话。红苕也叫红薯、番薯、白薯、地瓜等,不同地方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称呼。这一点也不奇怪,中国地方大了,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

红苕的絮语

红苕好吃,我就爱吃红苕

八十年代的大腕云集明星荟萃风靡一时的国产彩色故事片《小花》,来源于长篇小说《桐柏英雄》。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在大别山地区。书中的主人公赵永生为了给饥饿的小妹妹找一点吃的,就背着小妹妹在别人收获过的红苕地里,给妹妹找红苕吃,好不容易找到那么一点点,妹妹正吃着,没想到凶恶的地主就来了,说这块地是他家的,于是对兄妹俩不依不饶地连骂带打……我没看过这部长篇小说,但看过与小说同名的小人书。我说的这个故事情节电影《小花》里没有,为啥?编剧可能嫌这太琐碎属于枝叶,他要的是大的主杆,所以就舍弃了。

记得农村实行责任制之前,生产队每年都大面积种植红苕,有时还套种在棉花地里。我们水磨村红河沿那一大片地里种的红苕年年都是高产稳产,并且红苕颜色鲜艳味道香甜甘美。为啥?因为这块地紧靠红河位于红河西岸,从古到今红河每年定期泛滥,每次泛滥一碗水半碗泥的红色的浑浊的稀泥糊涂子就覆盖并淤积了这片土地。天长日久,这些淤泥改良了土壤并为土地上足了肥料,把纯土地变成了沙土地,特别适合红苕、花生、谷子、高粱等农作物的生长。听大人们说我们村人在这片地里曾经种过花生,至于种谷子和高粱则是我亲身经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红河仍在泛滥,一碗水半碗泥地覆盖了整个红河桥,其中还夹带着柴草与树枝等乌七八糟的东西。进入七十年代以后就不泛滥了。从泛滥这个角度来说,红河确实是水磨村人的母亲。这就犹如尼罗河是埃及人的母亲一样。

记得整个七十年代,我父亲任水磨村队长,每年的秋末冬初他都带领社员群众在红河沿那一大片地里收获红苕。先是男女老少用镰刀割掉红苕蔓,把这些绊人的藤蔓快刀斩乱麻地分给各家各户,因为那年月家家户户都养着猪,而猪最爱吃红苕蔓了。然后男人们用双齿䦆挖红苕,女人们戴着手套轻轻地扭红苕泥。有经验的男人挖红苕每窝一个也挖不烂,没有经验的男人挖红苕,每一窝最少都有一个烂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奇怪。人们从早上一直挖到傍晚,一老笼一老笼的红苕被集中堆放在红苕地的中间。小队的电工从红苕地电杆上面的电线上引下两根线,连接着两三个一千瓦的大灯泡,大灯泡被拴在三个竹竿的最上边,三根竹竿分散开来围绕着一笼笼的红苕深深地插在地里,开关一拉,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全村的男女老少围绕着堆积如山的红苕你一言我一语地笑语喧哗,于是开始给各家各户分红苕,人们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给全村人分完这堆红苕,常常要分到晚上九十点。分的过程中,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用独轮车往回推,用水担往回担,推回家担回家后,都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堆积在自己家里的某一个地方。等老天爷下了霜以后,再把红苕放到几丈深的红苕窨子。红苕窨子很像井,但最深处没有水,在不同的高度可向任意一个方向开凿小窑洞,红苕就堆放在这样的小窑洞中。小窑洞冬暖夏凉,红苕不容易腐烂坏掉。往往最深处的那个小窑洞里面,在开凿的过程中有沙子和石头。不必担心,那是根本没有水的。几丈深的竖井周围有供人上下时脚踩的台窝。我们弟兄三个还很小的时候,年轻的母亲经常一个人行走自如地上来下去,而那时我家的红苕窨子少说也有四五丈深。我大了,母亲很快教会了我上下自如。我家的红苕窨子在不同的高度,向着不同的方向开凿有三个大大的深深的小窑洞。最上面的一个朝西北方向开凿,距离窨子口一丈,那是祖母一个人开凿的,当时窨子也就一丈深。后来父亲把窨子的竖井挖成了五丈深,在五丈深的窨子底部朝北边开凿了一个小窑洞,窑洞底部有洁白的沙子与石头。在竖井的中间即距离上下各两丈五尺之处,向南开凿了一个小窑洞。后来,农村实行责任制以后,各家各户基本不种红苕以后,这红苕窨子就闲着无用了,再加上家里盖灶房盖羊圈,于是就把这个流淌了两代人血汗的几乎全家人几十年来上上下下的有着三个拐窑的五丈深的红苕窨子填平了,简直太可惜了!为啥?因为填起来很容易,一天就可以把它填平,但要让你一个人挖一个五丈深的竖井,再打三个拐窑,估计你要用一年的时间,而且不流血流汗是绝对不行的。这就好比把碌碡从坡上往坡下滚只需要一松手,而把碌碡从坡下往坡上拉简直把你的屎尿都能挣出来!

记得有一年秋末冬初的夜晚,父亲领着社员群众在村子西边坡底下的地里灯火通明地分红苕,才分了不到一半的红苕,突然停电了,红苕地里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周围其他的村庄则星星点灯。顿时,男女老少怨声载道,社员群众沸反盈天,都说这肯定是大队电工老卫狗日的不知为啥给咱村把闸刀拉下来了。于是父亲一人单枪匹马义愤填膺地直奔大队,一脚踏进大队院子,正好与做贼心虚的老卫撞了个满怀,父亲怒不可遏地扇了老卫一个耳光子,并在老卫头上砸了一锤,又踢了老卫一脚,老卫比父亲年轻,但他只能招架不能还手,一个大男人一便哭叫着一边奔向大队支书,说他不当电工了。支书问清前因后果后立即让老卫给水磨村放电,并让父亲先回去给社员分红苕,并说你俩打架的事情咱们明天再作处理……

由于每年分的红苕特别多,加上又保管得好,所以今年秋末冬初分的红苕一直可以存放到明年农历的二三月。红苕就像酒一样存放的时间越长它越甜。记得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季节,我家一个红苕都没有了,别人家里可能也没有了,而生产队仓库的院子里的窨子里有红苕,生产队正在用这些红苕制造红苕苗,不知怎么的我看到了这些红苕,就哭着问奶奶要红苕吃。奶奶坐在门楼子外面的石头上不断地安慰着哭闹的我,正好生产队的保管员志学爷一跛一跛地到我家有事找我父亲。父亲那时还不是队长,是生产队的会计。我当时还小,只有四五岁。志学爷看我缠着奶奶哭闹,便问我奶奶说,娃哭啥呢?奶奶笑着说娃要吃红苕呢。志学爷没有笑很严肃很随便地吓唬我说,谁家的娃这么爱吃红苕的?让我拿笔给娃嘴上画个红苕!边说边从上衣兜里拔出钢笔拔掉笔帽走近我,要给我往嘴上画……我大约不知道往嘴上画是干啥,所以也就不哭了。志学爷是队上的保管员,他掌管着队上仓库大门那把很大锁子的钥匙。

每年队上第一次分红苕后,由于我们很馋,母亲洗净赶快就给我们蒸。新出土的红苕不是很甜,但比洋芋甜多了。当母亲蒸熟后我们都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记得当时小姑引着表弟大朋也在我们家,大人们在吃着说着笑着,而我和大朋不知吃了多少,反正是大朋吃着吃着突然眼睛向上翻起了白眼,而我吃着吃着则发生了呕吐,我俩的症状简直把大人吓坏了……大人都说这俩娃真闷真可怜,吃起红苕来都不知道饱,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由于每年分的红苕很多,所以在红苕入窨子前,各家各户都把特别大的或者有伤的,用红苕插子插成片晒干成为红苕干,而红苕干就可以长年累月地很好保管了。晒红苕干,首先要把红苕泡在水里然后洗净,下来把红苕用红苕插子插成片,红苕插子非常锋利,插时特别是到最后几片时,要特别小心特别慢,否则指头和手就会被插伤。插好的红苕片用笼提着,上到房顶,把红苕片一片一片地均匀地摆放在被雨水冲洗得干净的瓦片上。天气好的话,两三天后就变成红苕干了。我常常和母亲在晚上插上四五笼红苕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冒着严寒披星戴月爬上厦房,把这三四笼红苕片摆放晾晒在厦房干净的红色的大瓦上,然后再小心翼翼地下来。天亮了,我去上学母亲去上工。晒好的红苕干一掰一块,很干燥很脆也很甜,把这些红苕片磨成面,就可以擀成红苕面吃,又可以压成红苕面饸饹吃,调上油盐酱醋辣子后真是既香又甜,可以和荞面饸饹媲美。今年秋末冬初晒好的红苕干,可以存放到第二年收获红苕时。特别是第二年夏季秋季时,可以把红苕干放在滚水中煮熟,非常香甜的,简直好吃极了。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已经早就没有红苕可吃了。在这个时候吃红苕干,就等于在吃那香甜的红苕,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无怪乎有人说红苕很好吃,我就爱吃红苕。

在寒冷的冬季的城市的大街小巷,常常会飘来无烟煤大铁桶炉子烤红苕的香甜的诱人的味道,那香甜简直令人垂涎三尺。这常常是城里人在农村廉价收购的生红苕,又拿到城里烤熟后以高价卖给城里人。生红苕也能吃,但熟了更好吃,但烤熟的比蒸熟的分外好吃。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红苕的吃法是多种多样千奇百怪的。山里人喜欢喝洋芋糊汤,就是把洋芋切成块下到玉米糁里煮熟吃。而山外人喜欢把红苕切成块下到玉米糁里煮熟吃,这种饭叫红苕糁糁,冬天吃起来很煎火很香甜。吃这种饭最好就浆水菜,浆水菜是用红苕干在浆水里窝成的,咸咸的酸酸的凉凉的,别有一番风味。端着碗吃三块红苕喝两口糁糁就一口浆水菜,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关中农民过年过事喜欢压碗子,压碗子虽然需要肥肉,但不可缺少红苕。红苕是用来垫碗子的,常常是衬托在烧肉与肘子的最底下,肉和红苕都是过了油锅的,都是被切成各种形状的,都是在碗内被浇了调料汁液的。蒸熟后拿出来扣上碟子在空中来一个翻转,便是色香味俱佳的令人垂涎三尺的烧肉肘子,红艳艳的,热气腾腾,香中有甜,甜中有香,香香甜甜,甜甜香香。此刻不吃,更待何时?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红苕的品种是多种多样的,近几年来大家都爱吃的红苕有这么几个特点:一个是不大不小,一个是长条形的,一个是既干且面,一个是没有丝丝缕缕,一个是要甜。太小和太大的红苕都是不好吃的,所以吃红苕讲究的是大小适中。五大三粗的圆包蛋红苕是不受人们欢迎的,受人们欢迎的是长条形的梭子形状的红苕。人们最爱吃的红苕是既干且面的仿佛栗子似的红苕。红苕当然要甜,这是人们对红苕的最起码的最重要的要求,如果红苕不甜,那不洋芋了吗?

把刚蒸熟的红苕剥掉皮,掐头去尾,掺入少量的面粉丸成汤圆般大小,经过油炸后变红时捞出再放入滚沸的加入适量白糖的粉面汁液中,然后出锅刮到比较深的碟子中,这就是特别好吃的红心丸子了。丸子香甜,汁液更香甜。当你吃完了香甜的丸子,肯定要把碟子舔个精光。不信,你试试!

红苕的絮语

这就是我们水磨村红河沿沙土地出土的红苕

红苕虽然好吃,但不可多吃,也不宜频繁地吃。仔细想一下,凡是能吃的东西,每次都不能吃的太多,也不能吃的太频繁。否则,被吃的东西就会显得不香也不甜了。要命的是吃伤了某个食物后,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想吃这个东西了。由此看来,吃也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不会吃的人,吃不好的人,大有人在呢!要不人们怎么常说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呢?尽管红苕很好吃、我就爱吃红苕,但也要适可而止。对了,红苕还可以酿醋,但没有人家柿子酿的醋好。

2021、9、水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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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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