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味道

冬日苦短，六点才过，天色就差不多完全暗下来了，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亮起来了，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白莲花点缀着这城市的夜。

一盆热腾腾的鲫鱼萝卜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好香！便美滋滋地喝了起来。忽然的，我想起了从前去乡下看妈妈时，经常带两条鲫鱼回去，而妈妈也经常拿鲫鱼煲汤，然后就汤下面，我们俩一人一碗，一人一条鲫鱼，鲫鱼虽然都差不多大，而妈妈总是能辨别出大的来，放进我的碗里。我们俩就坐在电视机前边吃边看电视，而那时妈妈最喜欢看的便是安徽卫视的男生女生向前冲或者是金牌调解。我们边吃着边聊着，要么什么都不说，只看电视，只有吃面条的吸溜声响在那个昏暗的房间里。那时，老房子还没有被拆迁，妈妈独自守在那里，种菜养鸡，陪伴她的还有那只叫黄黄的狗，而现在房子拆迁了，妈妈进城跟哥嫂住在一起了。吃喝都是现成的，不需要自己动手了，而我也很难再吃上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了，更别提鲫鱼下面条了。想到此，心情不由得暗淡下来了。

自从妈妈手术之后，一直卧床休息，而每晚去看她，便成了我的必修课。嫂子虽然对妈妈很好，吃喝拉撒都是她照料，而那是我的妈妈，我不能将一切都推给嫂子，久病床前无孝子，虽然现在还谈不上久病，但也已有近两个月了，我应该尽自己所能，分担起照料妈妈的责任来。而妈妈每晚见到我过去，都很过意不去地说，又要劳烦你了！我听了，心里一阵酸楚。我见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赶紧伸手去扶，她总是说，别动，让我一个人来！又说，哎，作孽了，死了算了！我总是很不耐烦地说，别说孬话了，上次住院检查你根本就没啥毛病，除了腰部脊椎有些错位之外你根本就没别的毛病！好着呢，别瞎想了！

但是当我端来水给她擦洗的时候，我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知道那是老人味，一阵哽咽突然堵住了喉咙，我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她洗脸，擦身子，那个忙前忙后给我做饭的妈妈不再了，妈妈什么时候老的呢？我陷入了沉思。人老一时间，如果老房子没拆，如果妈妈还生活在乡下那片她熟悉的土地上，她是不是依然忙着养鸡捡鸡蛋，忙着种菜，然后回来做饭，给自己盛上一碗然后给黄黄也盛一碗？每天生活在那里，做着想做的事，她的心里应该是安详的恬静的，就如那片田园，那里有等着她喂养的鸡和鸭，有见到她便欢喜地将前爪直立起来呜呜直叫的阿黄，有等着她去摘的绿的黄瓜青的辣椒紫的茄子，那儿的一切都需要她，她在那片田园里仿佛一个女王，当她将一切搞定，站在自家的门前，巡视着她的这些作品时，她的脸上应该是泛着笑的涟漪的，就像那片鸭子游过的湖面。

我不由得悲哀地想，如果那片天地还在，妈妈就不会如此衰老吧！容颜易老，其实摧残容颜的不是时间而是那些时间里漫长的空虚，无聊和没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