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海侯邦“七落”宅院

澄海侯邦“七落”宅院


清宣统二年(1910)开建,至民国初年完工的七座辉煌耀眼的儒林第,在隆都镇侯邦村口大放异彩

也许是蛰居钢筋水泥盒子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对宁静的乡村常有向往。当我走近隆都镇北部的侯邦村,一种久违的静谧,让被生活捣得大汗淋漓的我,好像觅得一叶小舟,在修竹夹岸的溪流中以清风洗面,方觉大自然于我是何等亲切。其实,这只是一个靠近韩江的小村,土地少,却因江边常有竹排停泊,村民因地制宜,用绿竹做畚箕、鱼具而让人记住村子的名字。村里没有高台亭榭,没有庙宇庵寺,却因有“龙湖七落”而崛起一道独特的风景;村里没有过惊天动地的历史记录,没有过震撼人心的典籍故事,但却以永不褪色的乡情侨心,而使侯邦的名字响亮起来。

我从一个门匾写着“龙湖”的闸门往里望去,一排整齐划一的宅第,一个宽大平坦的广场,一个绿波溢荡的池塘,在一片原来叫“龙湖”的田园上崛起。迈过闸门,遂有陶渊明《桃花源记》所述之武陵人进山而豁然开朗的感觉。

广场北面站起一排民居,齐对苍穹。潮语把“座”叫“落”。这七座潮汕建筑“四点金”,人们叫“七落”。“七落”大小相同,座座相连。墙连着墙,檐挨着檐,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坐北向南列队。每座宅第格局相同,都由前厅、天井、后厅、后包及两侧的子孙巷和火巷组成,但装饰各有千秋。厝脊上的潮汕嵌瓷,在我的心底跃动一道艳丽的波浪。色彩绮丽的花果人物、飞禽走兽,熠熠生辉,恭迎最先到达的太阳。我们到第四座做客,见大门的门面装饰考究,青石门框、厚重门扇;门肚的石雕、彩绘和灰塑,山水花鸟、人物故事各具情态。

主人热情地在前厅烹茶待客。大家边品边聊,我边聊边窥视左右。但见厅堂秀桷丹楹,彩脊飞朱;石屐细刻,托脚精雕。天井花草葳蕤,幽娴静谧。中厅八扇通花木雕扇门虚掩着,我瞥见厅中还有落地式的祖公龛和神明吊龛。厅两边是住房。面向天井的两侧伸手房,用作茶室和厨房。细看宅内半月形门窗的灰泥彩塑、通花木雕和漆画,有寄意“富贵留香”的茶花、牡丹、石榴、香黄,有蕴含“功名才子寿”的通雕双寿桃和锦鸡寿带。这些装饰,把富贵吉祥、功名利禄艺术地固定在宅上,让心中的冀望在漫漫时光中成为永恒。

主人还陪我们来到后包,有一座西式的二层楼建筑。在这个常发大水的地方,楼房可派上用场。上得楼去,站在走廊上听风,声声入耳;倚着栏杆望云,云卷云舒。后包灰埕两端各开着大小两个巷门,大门通邻宅后包,小门通本家火巷,四通八达,方便沟通,防盗防洪,设计别具心裁。

我瞻仰着七落宅院,看嵌瓷、木雕、石雕这潮汕建筑三大工艺,表现着一种精神性的文化现象。敲碎的彩瓷贴出精神的厚望,凿开的石痕刻出了锦绣前程,和着色彩的灰泥塑出心底的祝福,“七落”出落成一个光洁鲜活的整体。

七座宅第的大门上方,都有镌刻着“儒林第”的石匾。我问乡人,这七落宅第的祖上,可否都是儒士人家。他笑着说,这“儒林第”之名是买来的,在得官府认可之后,每个名衔要捐300个龙银。这话让我触摸到宅第主人尊崇儒学、向往文化的内心。

宅第面前是一个广场。广场给“七落”一个辽阔的空间。冬阳给它披上柔柔的衾锦,长长的埕面洁白如洗,难怪潮汕人把厝埕叫“白灰埕”。这空间似一个硕大的容器,以至于偶有几个人走动,偶有两三个孩子嬉戏,声音都被滤尽了;以至于要看树梢慢慢晃动,要见晾在埕角的衣衫飘拂,才意识到有清风轻轻掠过。广场格外恬静,静得那么持重,静得那么安详。只有在收成季节,满埕晒着金黄稻谷,这里便热闹起来,便会有容光焕发的面孔,便有朗朗笑声;只有在祭日庙会做社戏,人们步履匆匆香烟袅袅升起锣鼓咚咚锵锵,广场便人声鼎沸便有生动的表情。

广场是阔大的,犹如宅第宽广的胸怀。只有阔大才有雄性的美,它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天空的风景,看日出日落,赏云开雾合,观阴晴变幻;只有阔大才能装下一个多变的世界,容得下丽日熙照、暴风洗面,豪雨抽削而不为所动。长方形的广场两端由两个闸门封着。门开,外面是碧绿的田野,是蜿蜒的小径;门关,就是自己的天地,固若金汤。

埕下便是一方清塘。据说池塘和宅第、广场面积相等。潮人信风水。水是万物之源,不管城市还是村庄,有水才灵秀,才飘逸,才婀娜多姿。水静流深。池塘微澜不惊,涟漪轻皱,给“七落”的是温柔。它是安在“七落”前面的一面镜子,把蓝天白云,把星星月亮,把七座民宅连同她的灵魂,都揽进镜里。因为有这水塘,“七落”才是鲜活的。肃杀严冬,池中呵气如烟如岚,是“七落”缱绻的情梦;春水涨满,“池塘生春草”,舒张了“七落”的情缘;炎夏稻黄,满池荷香,引来“七落”的情话;秋至水清,濡湿了金黄的镰声,是“七落”又一番风情。假如你站在池塘南边抬头北望,看一簇远山坐在天边,看一片农田在大地上唤出的绿,看嘉木美竹镶嵌着的古屋民居,你一定会心生幻景,如走进一幅湿湿的古画,把七落宅第读成一行工整的落款。

宅第品了,埕也读了,池也赏了,我还是恋恋不甘离去。心想,谁在这穷乡僻壤,写出了这令人心头为之一抖的精彩华章。

游览“七落”,你完全可以凭借激情和智慧,对她发出由衷的赞美,但你如果能发掘出她诞生背后的故事,看到的情景将会更加生动。它是从前村中七个家徒四壁的汉子藏身洋船底,一起漂泊异乡一起打拚一起有了七间大行铺,才相约回乡盖建了这七座儒林第的。

侯邦,是明末(1630年)由黄秉信之侄黄明华从道韵来这里创乡的。岁月流逝,娃子一个一个落地,田园一天一天缩水,养一个人的田园养不起一大家子。加上天下不太平,天灾、人祸、兵燹、烽火,村民开始为生计发愁。但饥饿没收了他们的生计,却不能将他们的希望和信心缴械。七个村民把自己放逐成一只不系之舟,踏过翻卷的海波,串出漂泊的足迹。椰林的风,曾经拂拭着他们的苦难和暗伤;异乡的雨,洗涤出追逐人生的颂辞。是风,就推快改变命运的行程;是云,就化作滋泽生命的细雨。他们不停摇动手中的桨橹,驶向未来。

他们发迹了。七个人的七间商行,在暹罗东北部的呵叻府引人注目。同所有游子一样,在黄澄澄的金子面前,灵魂之缰,抖动的是对故乡的记忆,惦念的是呱呱坠地时的那片泥土。命运改变了,但乡愁没变。番邦再好,也是生命的驿站。故乡,才是他们入世之源、栖息之根,才是自己永远的家园。他们没有忘记在岁月中坍颓的屋子,没有忘记圈在床边的鹅栏,没有忘记“日出鸡卵影,雨落摆钵仔”的老屋,没有忘记衣不蔽体的童年。“叶落归根”的观念,促成他们回乡光宗耀祖的愿望。清宣统二年(1910)开建,至民国初年完工的七座辉煌耀眼的儒林第,在侯邦村口大放异彩。(郭作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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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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