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要离开（二）

经过一天的颠簸，长途汽车到了昭远县城附近。她下了汽车，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比她家乡荒凉了许多，长途汽车站前是一条河，河水是浑黄的，河对面和汽车站后面，全都是高山，高得让她要仰望才可见山顶。山上也并没有多少树，到处都是裸露的黄土，稀少的灌木散布其间，都是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样子。孙丽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她又坐上了短途公共汽车，到了昭远县城。就在县城汽车站旁有很多小旅馆，孙丽芳问了几家，最便宜的多人间也要五块钱一晚。孙丽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一间房住下了。

在昭远县城呆了两天，孙丽芳口袋里的钱很快就用完了。这一刻，她才想，自己得找地方挣钱。可她沿着小小的县城走了几圈，也没找到哪个地方可以让她挣钱。有限的几家饭馆，里面洗碗端菜的都是老板的亲戚熟人，根本没有外人。

呆呆坐在汽车站前的台阶上，孙丽芳在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工作，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可她已经找遍了大街小巷，根本没有哪儿可以找到一个工作，孙丽芳一筹莫展。

“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啊？”这时，一个和孙丽芳口音差不多的中年胖女人走了过来，“金安，”孙丽芳虽然有些戒备，但还是老实地回到，“啊？你是金安的，我也是啊，我娘家就在金安，不知现在县城扩宽没有，我出嫁时，那县城只有东南西北四条街，很快就走完了，还有十字口那个相馆，不晓得还在不在？我这嫁到这里，已经很多年了，唉，娘家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也很少回去了”。中年女人很是健谈，很快就和孙丽芳聊了起来，孙丽芳只有有一句没一句地给她说着金安县城的一些变化，但没有提自己出来干什么。

“姑娘，你这到这里是走亲戚还是出来做事啊？”“想找点事做，”孙丽芳听她能说出曾经县城的模样，和她读高中时的县城差不多，也就相信了她，再次给她说了实话。“找到了没有？如果没有，我可以帮帮你，你是我娘家那边的，你就和我娘家人一样，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孙丽芳就象遇到了亲人一样，急忙说自己还没找到事做，麻烦她帮忙找找看。“那好，我小叔子家开的厂里缺一个写写算算的，姑娘看你样子也是读过书的，你就去我小叔子厂里吧，”“好”，孙丽芳满口答应，就跟着中年女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往汽车站外走去。

走了不多一会儿，面包车就拐进了公路边的土路上，那是真正的土路。一路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显然是下雨天压出来的，而这些增高的车辙印上，又覆了厚厚的尘土，这是晴天扬起的灰尘又落下形成的。那天是晴天，孙丽芳和那中年女人经过了这些尘灰满天的土公路，进了一个山沟里。“这是哪里？怎么比我们那里还恼火，我不想去了，你把我拉回去，”孙丽芳见越走越荒凉，心里有点慌。“别急，很快就到了，你放心，我不得骗你。这外面看着很恼火，厂里环境还是可以的。我小叔子开的是加工金属配件的厂，他人很好的，替村里做了不少好事，这条路还是我小叔子出钱修的呢，”中年女人安慰着孙丽芳，让孙丽芳的心稍许安顿了下来。

边走边聊着，面包车就停在了一排有五六间屋的平房前。“这就是我小叔子的厂，你下来，”中年女人边下马车边对着屋里喊：“王树生，王树生，把人给你找来了，”屋里传来象切割机的刺耳声，中年女人只有走进屋里，很快，领出了一个身材高大、胡子拉碴的男人，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脸色有些阴沉，上下打量着孙丽芳，让孙丽芳顿生怯意。男人也没多说，只对她说：“让大嫂把你带到后面屋里去，把东西放下出来，我给你说干些啥。”

穿过前面的工作间，见两三个男人正在一间大屋子里用切割机切割着什么，被叫做大嫂的中年女人把孙丽芳领到了后院的一间屋：“这是你的住房，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有，你不用再去买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去王树生办公室。我叫张水莲，以后你就叫我张姐吧，”“好，谢谢你，张姐，”孙丽芳环视了一下这间大概有十二平米的房子，一张小木床上，放着没有打开的床上用品。孙丽芳出来时只带了两套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那个被叫着王树生的男人的办公室。

办公室只是在那个大间里隔出的一个小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两三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些像帐本和记事本一样的东西。这时，男人正坐在桌前，见孙丽芳走了进来，就告诉了她要做的一些事情，其实就是负责将每天产品数量进行统计，还有材料入库、产品出库以及帐目收支进行登记，这对孙丽芳根本不算难事，很快就熟练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感到自己遇到了好人。

晚上躺在那张小床上，孙丽芳计划着在这里挣点钱就离开这里，去大城市找一份工作。再回去上学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有先去找份工作，等有钱了自己再边工作边读书，然后自己再去考一个文凭，还可以自己开一个小店，如果能遇到一个自己爱的男人结婚生子，有一个和美的家，自己的幸福还是可能会有的。

孙丽芳在自己的计划里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她不知道父母对自己的离家出走会是什么心情，但她相信，她离开了，父母才会尽快从失去弟弟的伤痛中走出来，他们不会恨她一辈子，终有一天，也会原谅她，重新接纳她，她也会好好孝顺他们，从此以后开始一个全新的自我。她开始给大姐写信：

“大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现在一切都好。我知道因为我让弟弟离开了人世，这是我不可饶恕的罪，可弟弟已经不能死而复生，无论你们如何责怪我，这都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妈老汉儿对我的爱，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但我对妈老汉儿，依然有着要报恩的心。来到世间，成为他们的女儿，肯定是前世欠了他们的，今生才要为他们女儿来还债，而我还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儿子，我今生就再欠了一份情，我得还。或许有一天，我会有不一样的未来，我依然会像一个儿子一样，让他们老有所依……”

不想，恶梦再次袭来，而且比上一次更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