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与弘祎、圣心师徒二人相识，是个意外。

当时我到拉萨不久，正躺在民宿的玻璃房里晒太阳，弘祎师父带着圣心在找落脚点，他们以为我是民宿老板，进来询问价格。一大一小，身上披着圣城炙热的光。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既是阴差阳错的误会，也是机缘巧合的命运。

普通人对出家人似乎总怀着天生的好奇心，当住客们听说民宿住进来一对喇嘛师徒时，纷纷表示惊奇，吵着闹着要去“问佛”。

没想到弘祎师父完全没有想象中出家人的那种高深莫测，和我们聊得很投机，不论大家问佛法，还是问俗事，他都做了诚恳的解答。

聊天的最后，他告诫我们说：“人生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我问师父什么是五阴盛，师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五阴盛是一切痛苦的源头。”见我仍是迷惑不解，他又说道：“你还年轻，不用刻意去懂。”

02

翌日清晨，民宿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哭声打破，原来老板娘的宠物猫不知道被谁不小心开车压死了，只剩下一张血淋淋的、干瘪的猫皮。我看了忍不住一阵恶心和眩晕。

老板娘拎着猫尸往院子走的时候，因为情形实在太惨，大家忍不住纷纷退让，弘祎师父却拉着圣心的手走了上去，他们要为枉死的小猫念诵渡亡经。

就这样，老板娘在花园里埋葬小猫的时候，师徒二人一直在旁边诵经。

他们声音不大，却很浑厚，给人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从没想过一只小猫的死也能如此隆重。

师父的样子让我觉得庄严、虔诚，但看着闭眼端坐的圣心，他脸上那种介于孩子和出家人之间的矛盾感，让我心里说不清是感动多还是恐惧多。

03

傍晚我们相约去八廓街转经，我让圣心教我几句藏语，他教得特别认真，可我总是掌握不了藏语奇怪的发音，圣心被逗得哈哈大笑，那样子才像个真正的孩子，可这样的顽皮总是被师父严厉的眼神打断。

弘祎师父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内心一片茫然，他说：“我们明天要去山南朝佛，你和我们一起吧。”

圣心听了赶紧拉起我的手，说：“姐姐，去吧去吧，我们一起。”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我想没人能拒绝那样真诚的邀请。

第二天，我们搭车到山南，山南风大，吹得人摇摇欲坠。我总觉得在这样的风中，人既掌控不了身体，也掌控不了命运。

在山南停留的两天一夜，我们分别朝拜了昌珠寺、雍布拉康和桑耶寺，并且横渡了雅鲁藏布江。

昌珠寺占地面积不大，建筑却很漂亮，且文物众多，其中最珍贵的是一幅稀世罕见的珍珠唐卡。

跟着当地藏民，顺着陡峭的楼梯爬上二楼朝拜珍珠唐卡时，圣心把我的佛珠交给看守唐卡的僧人，那个僧人拿着我的佛珠在唐卡上虚晃了两下，圣心告诉我，这是对佛珠无限的加持。

雍布拉康建在一座山上，是西藏历史上第一座宫殿，最吸引人的却是后山那一片壮观的经幡。灿烂的阳光下，五彩斑斓的经幡随风飞舞，那场景十分壮观。

弘祎师父就地打坐经文，圣心用心地把散落在山路上的经幡一片片收拾起来，重新放回“经幡海”里。

我问圣心，信徒为什么一般会把经幡挂在山河湖泊之上，圣心说：听，风在替我们诵经。

04

桑耶寺是西藏第一座佛、法、僧三宝聚齐的寺院，寺内壁画、佛经、佛像众多，圣心便替我拿着佛珠一遍一遍用心加持。

朝拜佛像时，弘祎师父会抱起圣心用他的额头贴一下佛像的脚部，这相当于摸顶赐福，每当这时圣心总不忘提醒我：姐姐，你也贴一下。

朝拜完桑耶寺，我们坐在后山聊天，圣心拿了零食去喂流浪狗，看着他来回奔跑的身影，疑问再次涌上了我的心头。

“师父，圣心几岁开始跟您学习？”

“三岁。”

“那这三年多，他一直跟你在寺院学习嘛？”

“是的。”

“平时都要学习什么课程？”

“除了你们比较常见的语文、数学、英语等课程，还要学习各种经文、宗教常识以及藏文。”

“那他以后只能在寺院生活吗？”

“一般来说，他会在寺院学习到18岁，等他成年后，再根据他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受戒。”

圣心今年六岁，距离成年还有12年，我不知道12年对出家人意味着什么，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圣心可以不当和尚吗，但我没敢开口。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之后，我一个人到街上闲逛，冷意沁入骨髓，寒风中，路灯的光芒仿佛也暗了几分。远眺桑耶寺，一片漆黑中，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山上与山下，世间人与出家人，似乎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05

回到拉萨后，为了能让圣心玩得尽兴点儿，我俩总是出去闲逛。拉萨缺氧、缺水果蔬菜、缺美味的小吃，唯独不缺消磨时间的乐子。

早上，我们去宗角禄康公园和藏民一起跳锅庄；运动结束后，去茶馆喝一上午的甜茶消磨时光；下午，则会坐很久的公交车去郊区、去各个寺院朝拜；晚上，我们就去八廓街转经。

圣心正处在爱玩爱闹的年龄，但三年多的修行已经让他退去了很多孩子气，每当他和我讲解藏传佛教的相关知识时，我都会被他的学识折服。

某天转经结束，我们在大昭寺门前静坐，夜深了，依然有很多信徒在磕长头。望着那些黑暗中起起伏伏的身影，即便我这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也觉得十分动容。

无论如何，心里有念想的人总是幸福的。

我问师父：“这些人在求什么？”

师父答：“无谓求，心安而已。”

“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灵魂从一个容器换到另一个容器。”

“那我们会和死去的人再相见吗？”

“有缘就见，无缘则散。哪怕一时的相聚，已是莫大的机缘，就好比你和我们，哪敢奢求再见？”

“圣心能不能不……”因为害怕和伤感，我一时语塞。

师父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我明白，他早已洞悉我的疑惑，他说：“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没人能替他选择。”

圣心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们，我想纵然熟读再多经文，他应该也明白不了我那个没问出口的问题。

“多思考是好事，你有慧根。”

我笑笑不知怎么回应，可惜再有慧根，我也看不透生死、看不破离别。

06

弘祎师父从包里掏出一个金刚结，示意我把手伸过去，他一边把金刚结系在我手腕上，一边说：“这几天很多人和我要金刚结，你和我们最熟，反而没要，这个送给你，祝你平安喜乐。

我抚摸着鲜艳的金刚结，觉得手腕上像有一团温暖的火在燃烧。

“明天我们就走啦。”

“怎么这么突然？”

“出来很久了，是时候回山上去了，这次朝佛是为闭关清修做准备，回去后，我们师徒二人要闭三年。”

所谓闭关，就是指僧人在一段时间内独居一室，不与任何人交往，除了必要的进食休息，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研习佛法。

一想到圣心要过三年这样的日子，我的心忍不住一阵收缩，喉咙仿佛含着一口热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假装平静地嘱咐圣心：要听师父的话哟。

夜深了，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幕布，严严实实地罩在了拉萨的上空，寒风催促着人们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没一会儿，热热闹闹的八廓街便静了下来。

我抬眼四望，只觉得：

人散后，一钩淡月天如水。

（西藏故事）残忍到把狗打死的男人，我不可能和他白头偕老

骑白马的贝玛：

头条号签约作者。左手带娃，右手创业，空闲时间两手码字的80后宝妈。

喜读书，爱写作，在这里分享烟火生活和辛辣观点。欢迎关注，看我如何用文字拆解一切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