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路长其实是你的腿短

这次回老家，每日在夕阳余晖中蹬着那个小自行车，在县城四周闲游。

尽管西洞庭浩瀚无边、沅江水清幽无比、沧浪河宁静遗世、清水湖美人多情，但每每骑行岸边，脑子时不时会放空。看到静水微澜，眼前总会闪过记忆中家乡小乡村那条我跨不过的那条小沟；偶尔嗅到空气中飘过的淡淡农药气息，俨然已置身在家乡那延绵不断的绿色稻浪；听到蝉鸣聒噪，却翻卷出脑海中几十年前父母摇着蒲扇为乘凉的我们送风的那个片段......

及至快要离开，我却还没有回过一趟出生的小山村、成长的小乡镇，内心怎个烦字了得！

于是乎，这天趁着妈妈支部活动，申请骑车回去看看，妈妈无奈，只好反复叮嘱又叮嘱。

一早太阳便发着耀眼的光，几次看到都想打退堂鼓，可是想来这次不去恐怕还不知更待何时了，终于还是全副武装上路了。

出得县城，沿着汉寿大道一路骑行。这是县里近些年新修的省道，双向八车道，在山城重庆很少可以见到。两旁绿树掩映，分别设有宽敞的骑行道，骑行在此感觉安全而美好。道路两侧稻田一垄接一垄，水稻已经长到约半米高，使得田间看不到任何缝隙，仿佛是一大片绿色地毯直接平铺到远山，在阳光照耀下绿油发亮。时不时有休憩其间的白鹭飞起，在绿浪上冲浪飞行，描画出白色的舞痕，惊停了骑者的脚步。深吸一口风淡淡吹过的味道，清丽中带着一缕泥土的气息，随着呼吸节律逐渐熟悉而清晰。

经汉寿大道到太子庙镇，便直接骑往丰家铺镇的县道，之后在一个拐口，又直接拐往金牛山的乡道。

乡道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以前这里一个大洞、那里一个水坑的颠簸石子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水泥路面，可以供两车错车通行。骑行也不再像儿时那般惊心动魄，而是惬意舒适。微风拂过我包裹面巾的脸颊，丝般滑腻而柔情。路边不时见到鸡冠花、黄芙蓉竞相比艳；狗尾巴草一根根竖立，随风摇摆，仿佛小狗欢迎它的主人。

我悠哉游哉骑行到金牛山脚下，想去寻找当年启蒙的小学，可哪里还有小女孩背景板中狗洞土墙校舍的影子，分明是一副现代农业庄园图——一幢幢红顶白墙、两三层的小洋楼点缀青山脚下，屋前是大片大片的稻田，从黄绿的叶片里瞧见鹅黄稻穗的形状，一颗稻谷紧挨着另一颗稻谷，有序排列，虽不饱满，却那般努力向上，好像训练了许久的学生军乐队，即将开始精彩的表演。

骑完沟渠，本以为可以顺利去往我出生的那个小山冲、我成长的那个小集镇，却在记忆中的位置附近道路往返数次，实在找寻无果，只好求助导航，才终于发现那条几次梦回的小路，虽然是村道，却也是水泥硬化，直通每户每家。

我们之前的老屋自我小学二年级卖掉后再和我们无缘，父亲和伯伯的相继离世，也令这个村子和我们更趋疏远。伯母家的老屋也和其他农家一样，都已是旧址换新颜，户户皆独栋别墅、依山傍水、金属围栏、犬吠鸡鸣，却罕见人影，唯有我这看似异乡客的家乡人独立在山村，看着我曾经呱呱坠地、蹒跚学步、油灯启蒙的熟悉而陌生的地方，犹豫要不要进去看望伯母，可是现在却是身无一文、身无礼物，手机红包伯母也不知道能否收，进去岂不尴尬？

想到此，只好作罢，转而继续导航前往集镇。记忆中那座每每下雨就被冲垮的小桥，现在是坚固的水泥预制板，桥长不到两米，可是当年幼小的我总是觉得很长很长，经常是手脚并用、胆战心惊而过；那段长得不能再长的道路，现在却只不过短短3公里多的距离。回望金牛山，当年的小女孩总是觉得它高不可攀，总是幻想着怎么走出山外的世界看一看，现在看过去，它不过就是一座比周围也高不了多少的小山而已。

原来，所谓的路长，不过是因为我腿短而已；所谓的山高，不过是因为人矮而已；所谓过不去的坎，不过是还在成长而已！

集镇也如我所料，不再有旧时模样，唯有通往中学的那条路依然还是大长坡。这里，我不再骑行，推着车慢慢走上去。每走一步，都在想象中学会变成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片土地可还记得那个每天来去匆匆的小姑娘，可还记得中学门口第一家？

走上坡顶，中学大门退到了以前的食堂位置，我家以前所在那排教师宿舍早已拆掉，现在已平整为停车位。我站在曾经是我家的车位上，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后看看，通往紧挨着我家、就在坎下的母亲所在单位的那条路还在，只不过野草疯长，和旁边被闲置、等候拆除的烂宿舍平房倒也颇为融洽。对面依然是一面墙，看着这面墙，竟然有些恍惚。尽管我知道此墙非彼墙，不过有缘选在了同样空间。恍惚中，我依然可以看到当年墙上的成绩排名，依然可以看到父亲看到榜单前面名字后的喜悦，也依然可以看到......

记忆还在，记忆中的那个空间还在，但其中所有物态都变了。地球气温升高了，海平面上涨了，疫情让家人相见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可是我们依然可以在这里，和千里、万里之外的人联系沟通，这是网络时代带来的变化，的确很神奇。

更神奇的就是这不断变化的社会，让我们在变幻莫测中依然还保留着这里的记忆，保存着那份孩童的真心。

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保持不变的就是变，人类唯一可以保持不变的就是童心。即便你的腿长了、人高了、世界大了，那颗心却始终留在了家乡、留在了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