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野外被狮子包围，身上还沾着新鲜血迹，它们靠近我们想干什么

我的一大半读者都喜欢大猫，在这些大猫爱好者里，老虎的粉丝占多数。因此狮子也经常被拿来和老虎做比较，几乎每一次都是老虎胜利。然而比较结果对于狮子和老虎来说，都没有意义。适者生存，在非洲大陆上，狮子不可否认地就是最成功的掠食者之一，它们是当之无愧的最凶猛的大猫。无论你喜欢狮子与否，在非洲野生大地上，当你坐在连车门都没有的敞篷车上，当狮子从车门缺口处、你的脚下走过，你稍稍一伸腿就能踢到它的耳朵时，你会害怕。

那是10月12日上午，我的最后一次游猎。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敞篷越野车上，向导马修掌舵，普莱特寻找动物。三天以来，我们只在巴卢莱（Balule）地区转悠，相对克鲁格国家公园19485平方公里的广袤，这片私人营地不过巴掌大小，但收获可谓硕果累累。我们每一天的行程几乎涵盖了整个巴卢莱地区，可我始终没有任何方向感。金合欢树和各种灌木将这片区域乃至整个克鲁格围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荒凉的假象之下潜伏着无数生灵。每当天黑下来时，草丛间绿光闪烁。那时你才意识到，整座原始森林都在盯着你，从早到晚。

狮子在灌木丛中盯着你是很难发现的

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你的神经就会变得敏锐异常。一开始你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神经质，随后你会发现，每一次当你感觉到有某种东西盯着你时，事实随即便会证明你的感觉是正确的。我们以为那是自己的第六感，其实是在这片原始的土地上，那些我们的祖先曾经掌握但我们早已丢掉的能力又重新被拾回或者更准确地说，重新被唤起，它本身就存在于我们的血液中。它是我们与这片陌生的土地唯一的联结。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视线，一道道射穿左手方簇密的灌木丛，像针一样尖利，刺得左眼角和太阳穴生疼。我的眼睛看不见它们，但视神经传输给大脑的信号告诉我那里分明有几十双眼睛，它们正展开队列，疾速移动。灌木丛窸窣作响，酝酿着不祥。攒动的杂草在我的视野中慢慢有了轮廓，先凑成了一团土黄，接着那团黄开始有了脑袋、身躯和尾巴，尾巴上又连着一个脑袋、身躯和尾巴，尾巴上还连着一个脑袋、身躯和尾巴……无数条腿和大得几乎跟腿不相称的爪子交错着碾过地面——狮子，一列狮子！

一列母狮朝我们开来，足足有十头！我们遇到的是一整个狮群。她们没有像我们往常看到的那样，慢慢地趴下来享受阳光，而是在走出灌木丛后，迅速展开形成半圆弧，将我们的车围在中间。其中几头狮子耸起脊背作潜伏状，我看到几乎每一头母狮的胸前都沾着酱色的渍印，毫无疑问，不久前，很可能是刚刚，在这片土地的某一个坐标上，某种食草动物倒在了母狮的利齿下。空气中甚至隐隐能闻到一丝咸腥味。

狮子身上还沾着血迹

一头母狮向我走来。

在克鲁格国家公园三天，有无数动物从脚下走过，雄狮、花豹、杂色狼、斑鬣狗……跟之前的遭遇不同的是，这头母狮并非无意的路过，她是朝我来的，她嵌在黄色眼底上的黑色眼仁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与我的视线碰撞，我看到我的视线如以卵击石般碎了一地。我分不清我盯着的是她还是我的记忆，只觉腿部一阵发麻，整个世界被巨大的爪子抓挠得电光火石，太阳穴、后颈和脊背都剧烈地刺痛起来。我曾被一只猫袭击过，爪子几乎刺进了眼睛，它猛地一拉，眼前瞬时被染红了，接着剜眼般的酸痛和昏暗袭来，混合着眼泪和鲜血流入鼻腔，然后舌根尝到了甜涩的味道。那是只黄色的母猫，它在我的记忆中，主宰着我内心最深切的恐惧。它和我一起长大，越长越大，如今它从记忆中走了出来，穿过灌木丛，变成了狮子。

我只要稍稍一伸腿就能踢到母狮的耳朵。她来到我脚下的车轮处，用鼻子嗅了嗅车轮，眼睛始终盯着我，或许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跳上车来。在她眼里，我们跟猎物不一样。她在我们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身处这片野生大地上的忧虑，这种忧虑令她不解，就像海洋生物无法理解我们对溺水的恐惧一样。掠食者不会因错过猎物而羞愧难当或因即将遭遇饥饿而忧心忡忡，猎物也不会因脱险而后怕或因被捕食的风险而焦虑，他们坦然地认可命运，在公认的一套体系内博弈，他们的生活本就都与自身生命水乳交融。

毫无悬念，母狮最后径直走开了，一众狮子浩浩荡荡地穿过车道，钻进了另一边的灌木丛。我们当然可以把这次经历看作是一次狮口脱险，但事实却是狮子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袭击我们。十头成年母狮，如果她们愿意，可以轻松地跳上车，杀死我们六个人。狮子放过了我们，就像往常一样，就像大象、犀牛和其他动物一样。狮子给我们又上了一课，让我们明白即使我们仰仗着自己发明的那些工具，冒失闯入我们的祖先战战兢兢生活过而我们早已遗忘的地方，我们依然像我们的祖先一样畏惧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