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在南非，我叫一头长颈鹿“哑巴”，它开口骂了我

是的，我被一头长颈鹿“骂了”。当它 “哼”地一声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克鲁格国家公园，长颈鹿是这一路的风景。十月的天空下，苍黄的金合欢树如同偾张的血脉在枯槁的土地蔓延开来，远远望去，长颈鹿那小小的脑袋从树丛间冒了出来。走近他们，那浑身橙棕色的块状花纹与天空的蓝形成强烈的对比。

非洲的天空蓝是一种独有的颜色，它更加浓烈，我怀疑如此浓烈的蓝正是由长颈鹿的体色映衬出来的。长颈鹿是我在克鲁格国家公园见得最多的动物，可我没有看够。他们每一次的出现都出乎意料地赏心悦目，薄薄的云彩萦绕于那对如发髻般的棕色犄角间，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在这片每时每刻都充斥着血雨腥风的野生大地上，长颈鹿的出现能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再长舒一口气。因此我们将“优雅”一词赋予了这种陆地上最高的动物。

来非洲之前，我不止一次在动物园见过长颈鹿。长颈鹿的前后腿几乎一样长，他们悠闲踱步时，同侧的两条腿同时向前迈进，接着换另外一侧，如此交替。在我们看来，这种“顺拐”的方式实在过于不便，仿佛这种动物为了维持那份优雅而刻意为之。但当长颈鹿在非洲的土地上踩着这种步伐时，一切又是那么地顺其自然，说不清个中缘由，只觉得，哦，他们属于这里，在他们理应所在的地方。

向导马修把车缓缓开到了一头长颈鹿跟前。从他头顶着的那对光秃秃的犄角和凸起的头骨判断这是一头雄性长颈鹿，雌性的犄角顶是毛绒绒的，头骨更加平缓，雄性头顶的凸起是用于打斗的武器。这头雄性长颈鹿身高超过4米，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但长颈鹿并不会给人造成任何压迫感，你站在他的脚下，就像在欣赏一件巨大的艺术品，惊异于这种生物不可思议的美。

我们的长颈鹿挺直脖子，昂起头，从金合欢树茂密的枝叶中挑剔地选着自己喜欢的部分，细嚼慢咽。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背上光亮而整齐的鬃毛，他始终闭着嘴咀嚼，像一位深谙餐桌礼仪的贵族。接着他伸出了蓝色的舌头，打破了贵族的繁文缛节。长颈鹿的舌头颜色能有效地抵御阳光的紫外线，他们能把舌头伸到耳朵里。

“真漂亮啊，可惜是个哑巴。”我对马修说。话音刚落，一声由鼻息和喉咙共同发出的“哼”吓了我一激灵。那是一种有如爆破的闷响，就像有人在捏着鼻子，用力擤鼻涕。我抬起头，那头长颈鹿正盯着我，又一声闷响，果然是长颈鹿发出来！那长而翘的睫毛下的眼神高傲又鄙夷，俨然在抗议我对她“哑巴”的称呼。“哎呀，我被长颈鹿骂了！”我笑道，一车人都笑了起来。长颈鹿确实不是哑巴，它们能发出四种不同声音。只是它们时常保持安静，那是最符合人类对优雅的定义的。

就是他，“骂”我

站在长颈鹿面前仰望，才发现那条脖子长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的脖颈长度超过了2米，强壮的躯干和四肢与之相比实在短小而纤细，几乎难以承受脖子的重量。脖子连着的那颗小小的脑袋随着步伐上下点着，保持平衡。如此的构造比例奇异到令人质疑造物者的科学性，可你却在其中找不到任何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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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观看长颈鹿如何撑着沉重的脖子站起来）

一头成年长颈鹿的心脏可达11公斤，直径长达60厘米，心脏的壁厚达7.5厘米，巨大而强有力的心脏能产生2倍于人类的血压，将血液输送至位于2米高处的大脑。当长颈鹿俯身时，血液会毫无阻力地向下涌，其颈部上端有一层血管网，其宽大的横截面积能阻止多余的血液流入大脑。当长颈鹿再次起身时，其血管收缩，将血液引入大脑，因此“高血压”的长颈鹿不会头晕。

俯身的长颈鹿

当遇险时，长颈鹿会奋力奔跑。他们奔跑的步态与平日的踱步完全不同，两侧的后腿绕着前腿同时迈出，然后两条前腿再同时前行。长颈鹿以如此的步伐逃避狮子的追捕就好像性命关头，他们还要维持某种腔调一样令人着急，但那不过是我们的偏见和臆想。仔细观察，这种步态非常有效，它能驮着长颈鹿沉重的脖颈，保持平衡快速奔跑，适当的时候，对着拦路狮踢出致命的一脚。长颈鹿体重超过一吨，“反杀”狮子并不鲜见。因此这“头重脚轻”的构造无懈可击，大自然以千变万化的面貌赋予了这片土地勃勃的生机，一切看似不可思议，一切却又在情理之中。

奔跑的长颈鹿

旷野上又出现了三头长颈鹿，闲情逸致地漫步、觅食。长颈鹿天生喜爱交际，但这三头长颈鹿始终保持着几乎相等的距离，在社交中保持着体面的克制。我有这样的感觉，在非洲，当你看到长颈鹿时，你才会有真正亲临非洲的确认感。当你看过长颈鹿时，你会时常想起它们，然后金合欢树、水塘、河流和远山都被它们留下的记忆带到了眼前。他们属于这里，在他们理应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