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德‖父亲,我,和一碗米饭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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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蒸煮”的“双抢”

暑期回到乡下,我开车经过一个农田,看到一家人忙着在用打稻机收割稻子时,记忆的思绪拉回到我上初中时“双抢”时的情景。

吴祖德‖父亲,我,和一碗米饭的距离

那是1990年代中期,田地刚刚分包到户不久,每家每户养着几个小孩,农民为了多收割粮食,便有了“双抢”这个季节。“双抢”是农民自导自演的一台农忙大戏。在戏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村中,真正是男女老少齐上阵,青壮劳力助攻插秧收割,年老体弱下不了地的,也需要帮忙晒稻谷,送茶水煮饭。就连当时我刚刚上初中,也得放下书包,加入“双抢”这场大战之中。

天刚刚蒙蒙亮,母亲一边弄早餐一边叫我们去拔秧。可是叫了好几遍的我,勉强睁开好像压着一座大山似的眼皮,极不情愿地在喉咙眼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就在想还睡一会儿,屁股突然猛地挨了一巴掌。

送一巴掌的正是父亲,这一巴掌不是特别重,却吓走了我的睡意,也打断了我的美梦。梦里,正打算拿一角钱去买一个绿豆冰棒呢! 尽管是梦,我一人觉得可惜,用手抹了抹嘴巴,嘟囔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跟着父亲朝自家的秧田走去。

我也记不清楚已经是第几天双抢了,在我的脑海了,就两个字——困和累。

秧田里早就有好几户人家开始拔秧了。黑蒙蒙的天空下,我分不清楚我家和别人家的秧田,只听到一阵阵的洗秧的声音。他们定是瞄准我家昨天比他们起得早,今天就想超过我们家,赶在我家人下地之前拔秧。“双抢”正酣,邻居们暗地里较劲是很正常的事。

我跟父亲来到自家的秧田,急匆匆地下了地。我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依然有许多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似乎在嘲笑着我的少不经历。

进入“双抢”,拔秧是雷打不动的一个活。父亲精心培育的秧苗此时已有几寸高,苗青禾壮,甚是喜人。现在要将它连根拔起,然后要将它移栽到整好的田里。这是几千年留传下的农耕文化的经验。

其实,拔秧已经是“双抢”中应该是最轻松的事情了,只需要将秧苗轻轻拔起,然后洗去秧苗上的泥土,再用稻草或者笋叶一把一把地扎好。每天早餐前,要拔好一天插秧的苗,并且运送到水田里,这是确保进度的前提。

夏天的早晨,风沾染了夜露的清凉,,吹在脸上,凉爽而又惬意。秧田里,洗秧的声音响成一片。躲在秧苗里的青蛙和虫子似乎不明白一清早就有人打扰他们的美梦,极不情愿地移动自己的窝点。

站在秧田里,我依然拥有睡意,双手洗着秧苗,眼皮依然还在打架,似乎只能用一根火柴支撑着,才能将它牢牢地撑住。此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躺在床上睡上个三天三夜。

我敢说,困和累,不只有我一个人。天亮时,睡眼蒙眬的弟弟吃惊地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竟然站在邻居家的田里。

饱满的稻穗,沉甸甸的,密密麻麻挤在田里,摆出一副亟待收割的架势。

稻浪滚滚,一片金黄。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的田野。然而,我心中却并无喜悦,更无诗意,更多的不愿意。想着这密密匝匝的稻穗要用手中的镰刀一棵一棵的收割,然后在田里用打稻机脱粒,然后挑到晒谷场上晾晒,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双抢中,每一样农活都是对体力和毅力无情的考验。

“双抢”看似抢收抢种,其实就是抢时间。

就是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把成熟的早稻收割上来,再把晚稻插下去,而这一切尽量必须抢在立秋之前完成。延误了农时就是延误了收成。这是时令和庄稼之间不可以更改的约定。和农时赛跑,这也是一场农民输不起的比赛。

本来,家乡的农田一年适宜耕种两季。春季耕种水稻,接着跟种一季其他作物。农民不慌不忙,省心省力。为了多一季收成,现在,要把一季水稻变成两季水稻,农民盘算的是多一季收成。因此,收与种注定要在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季节,在田里完成一场热辣辣的接力赛。

对农民来说,炎热,是这场接力赛中最严酷的考验。

站在田边,我还没有开始割稻,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面颊流下来。为了防止晒伤,每次割稻谷之前,我都学着大人的穿着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一来,晒是防止了,可带来的是一种密不透风的燥热,割起稻子来,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像刚刚从水里出来一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感觉周身贴着一块巨大的膏药,挪不开,又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它摆布。

当然,最难受的还是脸。长时间弯腰,,脸贴在热烘烘的稻穗间,就像蒸笼一样,汗水混着稻叶的芒,如同无数的小虫子在脸上爬行,而自己又无暇顾及,只能在间歇的时候,腾出手来猛地撸上一把,恨不得把脸上的汗水一次就撸干净。

稻子随着镰刀的挥舞,一片片的倒伏下来,顺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往前移。几千年的农耕岁月,改变的是一代一代人的容颜,没有改变的是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姿势。农民在这种姿势下一代代的繁衍,也用这种姿势,在土地上书写自己的命运。

一天下来,田里的稻子割了好几亩,它们整整齐齐的伏在水田里,让我有了一种成就感,尽管这是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打稻、挑谷、晒谷、犁田、插秧......

父亲站在田埂上,依然没有让我们收工的意思。我知道,望着家中几亩还没有收割的稻子,他愈来愈焦急,一边闷着抽烟,一边盘算着如何安排明天一家人要要赶的农活。

若要选择割稻与插秧,我宁愿选择后者。

和割稻一样,插秧也是低头、弯腰,向大地做出一种虔诚、妥协的姿势。但我感觉,插秧是在水里劳作,比作割稻,要清爽许多。

我的眼前,被犁把整过的水田,灌满了水,像一面镜子,映照着天空。

插秧是一门技术活,一手攥着一把细嫩的秧苗,一手要快速掰着栽秧,不仅每次掰得均匀,而且插下去的秧苗要做到横竖成行,间距相等。农活中的每一道工序都会再无形中影响收成。

我刚开始学插秧的时候,插的秧苗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插得密密麻麻,插下去的秧,就像狗拉屎一样,歪歪扭扭,为此没少招亲戚朋友的嘲笑。后来慢慢地找到一些诀窍,学会如何凭借两腿控制插下去秧苗的距离,再用眼睛瞄准行距,只要身体端正,插下去的秧不用担心不在一条直线上。自从学会了插秧,我也正式成为“双抢”中的核心成员,成为了既能割稻脱粒,又能插田的人员。

速度也是考验插秧技术的一个关键。插秧与割稻不一样,插秧是一趟趟后退着走,速度慢,就会被后面紧跟着的人超过,就会被人“关”在田里的危险,那可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插秧最难熬的是下午太阳晒,腰又酸。长时间的低头弯腰,一刻不停地做出鸡啄食的姿势,腰间就如同一把锥子,一个劲地往里扎,一种又酸又痛的感觉,如同受刑。

下午,田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滚烫,有一种被煮的感觉。而此时,阳光毒辣得像一团火,不依不饶,烤得秧田升腾着一种水汽。我最怕这种水汽,它附在我的眼镜上,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前常常模模糊糊的一片。

在田的一边,有一棵法国的梧桐树,在烈日下撑起一片阴凉。在我的眼里,劳作后在那里休息一会比皇帝象牙床还要舒坦。想着那片阴凉,我得赶紧加快速度。每插完一趟秧苗,就可以去树下靠着树荫休息片刻,那可成了插秧中最奢侈的时刻。

不知什么时候,从田间旁边的马路上走过来两个人,吸引了田里所有人的目光。我认识他们,那是我在街上教书的堂哥两公婆。他们穿戴整齐,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合打着一把太阳伞,大热天还整整齐齐穿着鞋袜。对于他们这种穿戴,除了羡慕的目光,没有人感觉不妥。他们是城里人,自然不用“双抢”。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滋味,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向往。

傍晚,插下去的秧苗经过烤晒,叶子有些卷起来,耷拉着脑袋,但晚风一吹,依然摇曳着弱小葱绿的身子,似乎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树上的知鸟叫了一天,声音接近嘶声力竭。藏在洞中的青蛙,开始跳出洞穴,嘎达嘎达,发出试探性的叫声,准备享受夏夜的清凉。

收工时,深邃的天空已经是繁星一片。走在狭窄的田埂上,忽然想起李坤的那首《悯农》。我想,如果没有参加过“双抢”的人,是不可能真正了解从田间的一棵禾苗,到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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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日报社媒介拓展中心

◆图/新华网

◆编辑:徐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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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材来源:中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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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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