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 ‖ 山花飘零

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腊月二十八，哈气成霜，路上行人匆匆。

当山花风尘仆仆赶回家，娘看她一头黄发，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儿女是娘的心头肉。娘轻轻梳弄着山花满头黄发心疼地说：“花啊，看你头发黄成这样，明显营养不良啊，咋在外面苦成这样呢？”山花一听娘的话，就笑得直不起来腰：“娘，哪是营养不良？俺这是染的金发。城里可流行呢！”

山花衣着得体，打扮时髦，不像村里的那些女孩，一个个土里土气的。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看得娘心里像灌了蜜，甜滋滋的。

娘问：“染个发得花多少钱？”山花无所谓答道：“不多，就六百五。”娘瞪大眼睛：“啥？你再说一遍！”山花摇摇娘的胳臂，撒娇地说：“娘，不说了嘛，俺饿了。”

娘满脸疑惑去了厨房，她做着饭还在想，花儿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了，一个头就染掉她半年的收成。她出去打什么工能挣这么多的钱？一年时间不到就给她寄了一万四？

在这个偏远的山村，山花娘虽然没见过啥大世面，但她固守妇道，不甘清贫。山花的爹死得早，乡里乡亲的劝她趁年轻早改嫁，她却苦笑着摇摇头。她靠起早贪黑在马路边卖山货，还清丈夫治病的欠债，拉扯大山花，也熬白头发。

去年山花初中毕业，说啥也不肯再上学，执意出去打工。山花说：“娘，你太辛苦了，俺要出去挣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娘叹了口气，半天才问：“去哪打工？”山花说：“俺们县城。”

娘一听山花要跑那么远的县城去打工，不免有些担心：“县城那么大，你人生地不熟的靠谁呀？”山花说：“山羊村的兰花是俺同学，她初二就辍学去了县城，在一家大宾馆打工，挣了很多钱，俺去就找她呗。”

山羊村是娘的娘家，兰花与娘还沾点亲。娘思忖着花儿与兰花乡里乡亲的，在外彼此好有个照应，也就默许了。

山花去县城不久，就托人给娘捎来口信说兰花帮忙给她在宾馆找了份工作。随后，娘隔三差五就收到山花的汇款，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娘舍不得用一分钱，全都以山花的名字一笔笔存在乡信用社。

那天，娘在马路边卖山货，无意中听旁边山羊村几个与她一样卖山货的人在那开玩笑，说现在做“鸡”最划算，既轻松来钱又快。娘感觉那几个人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于是，娘就想起山花。虽说娘心里有些不踏实，但她绝不相信花儿会在外做不光彩的事。花儿在宾馆当服务员。

山花这次回家是陪娘过年的。吃过晚饭，娘不安地又问山花：“花儿，跟娘说实话，你在宾馆到底干啥事？”山花说：“俺不是说了吗?当服务员。”娘将信将疑：“当服务员能挣那么多的钱？”见娘老是追问，山花就不耐烦了：“那你想让俺说俺干啥？”娘心疼地说：“唉，花儿，不是娘不信你，是社会太乱了，娘怕你在外面吃亏！”山花听娘这么一说，所有委屈伴着眼泪扑簌簌流了出来。

刚去县城找工作，山花四处碰壁，受尽苦头。她好不容易找到兰花，兰花却带她去了一个洗脚屋。老板说是培训，实则把她软禁起来，还强行占有了她。从此，山花跟着兰花干起了不光彩的事。

兰花教山花说：“老家有人要问，就说俺们在宾馆做服务员。”山花流着泪点点头。山花虽说挣了点钱，但受尽了折磨和凌辱，毕竟她才十七岁。

娘以为山花流泪，是在外面受了苦，也就没往深处想。山花单纯，胆子又小，一直与娘相依为命，娘不信山花会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娘像山花小时候那样，把她楼在怀里：“花儿，在外要是受委屈，你就回家！”山花心想，娘呀，你哪知道俺一旦上了这条船，就很难下去了。山花与兰花一样身份证都被洗脚屋老板扣押，像个羊羔似的被他控制得死死的。

山花在县城做的不光彩事还是被娘知道了，是家住山羊村的舅告诉娘的。

大年三十，舅匆匆来到山花家，见面就问娘：“听说山花回来了？”娘说：“花儿是回来了，她去给她爹烧纸钱去了。”舅问：“山花在外做啥，你知不知道？”娘一听就觉得舅的语气不对劲，急切地问：“做啥？” 舅气呼呼地说：“就你蒙在鼓里呢，俺们村都传疯了，说山花和俺们村兰花在县城干的是丢人现眼的事，还被俺们村李木匠撞上，羞死人了。”

舅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娘瘫坐在地上：“俺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俺这是作的什么孽啊！”山花舅临走说：“这回就别让她走了，过几年找个婆家嫁了算了，女儿家在外疯总不是个事。”

娘眼神愣愣地瘫坐在那儿好久才缓过神，她流着泪默默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山花爱吃的。

山里人图的就是一个早，刚吃过午饭就开始吃年夜饭了，到处噼里啪啦燃放着鞭炮。山花按乡俗给爹上完坟又在外面转了几圈才回家。

山花回家却没见到娘。“娘，娘……”山花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没见到娘的影子。邻居说：“你舅来时你娘还在家，后来就没见到她了。”

山花有一种不祥预感，当她拼命跑到爹的坟地，顿时大惊失色：娘口吐白沫满面泪痕倒在爹的坟头，身旁倒着一个农药瓶。娘双手紧紧攥着一张山花小时候依偎在她怀里的照片。

山花一声“娘”还没喊出来，就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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