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题材中篇小说·连载 ‖ 繁星闪烁（03）

上班铃刚响，科主任就带着五六个医生护士从东到西依次查房，等查完樊新这个病房，已是九点十分了。不一会，涓子护士把病房门推开一条缝，命令似地说：“32床，请做好准备工作，上午手术。马上给你备毛！”

32床就是樊新的代名词。樊新一听，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长途押钞几天几夜不睡觉，他不感到累；处置突发事件，面对歹徒的匕首，他没有畏惧，可就这么个小小的阑尾手术，却把他搅得有些神魂颠倒。樊新往厕所跑了好几趟了，这会又想上厕所，好像有解不完的小便。柯明忠本想以“组织”名义安慰安慰樊新，又怕越安慰他越紧张，有损“室长”和“组织”的威信，索性一言不发。他认为，术前“恐惧症”，纯属正常反应。

是涓子护士给樊新备的毛。一开始，樊新有点不好意思，像坚守根据地似的，双手按着裤衩不肯松手，涓子护士严正命令道：“把裤子再往下扒拉点！”樊新索性两手一摊，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摆出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兮”的气势。

涓子护士见樊新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还故意板着脸：“樊新同志，男人点好不好，又不是上战场？”樊新扭头瞪了涓子一眼：“嘁，要是真上战场，鬼才怕呢！”

涓子护士领着樊新往手术室走去。在门口，涓子护士拿了两双鞋套，樊新一双，自己一双。在手术室足有三米宽的过道上，不时有做完手术的病人被推了出来，好像都处在昏迷状态，有的腿和手还被牢牢地绑在推车上，护士举着个吊瓶跟在后面，那场面还真有点恐怖，有点悲壮。

樊新天生胆小，在家时母亲杀鸡让他做帮手逮个鸡翅膀，说什么他都不敢。高中毕业，他考了个普通大学，却没上。没上，是他舅舅的意思。樊新舅舅原来是武警总队后勤部副部长，退休三四年了。舅舅闲得没事就爱养花，把家里的阳台摆弄得像个花房。舅舅手持喷壶浇着花，慢条斯理对樊新的父母说：“考了个普通大学，还不如不上，要不就去当兵，凭他这个成绩考个武警指挥学院估计没什么问题。”

樊新听了舅舅的话，当了武警。

在部队，樊新跟着班长练体能、练军姿、练胆量，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可到了医院，他的胆子咋就大不起来呢？樊新在心里反复默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是班长教他的，班长说，只要遇到困难和挫折，大声背诵一段伟人语录，底气就足了，胆子就大了。可这是医院，要是大声背诵伟人语录，恐怕医生要让你直接转到精神病病房去。所以，樊新只能在心里反复默诵，可效果不理想。

樊新感到双腿像灌满铅，跟在涓子护士身后一声不吭。涓子像看透他心思，转过头来，莞尔一笑：“没事的。就一小手术，打过麻醉睡一觉就好了。”樊新压根没想到，厉害得有些不尽人情的涓子护士还能说出这般暖人心扉的安慰话来，心想，可能是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了。不管咋样，涓子护士淡淡的一句话，对樊新来说，也是一种精神支撑。此时，他樊新远离“组织”，需要的就是鼓励和安慰。

躺在手术台上的樊新头脑一片空白。明晃晃的水银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医护人员忙忙碌碌在给他做术前准备，特别是搬弄手术器械相互碰撞的刺耳声，让他感到有些发怵。

樊新的面部与胸部被一块白布隔开。医生给他注射的是局部麻醉。过了一会，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用手术钳在樊新腹部敲了敲，问：“有没有感觉？”樊新本来就紧张，一听这话就更慌了：“有。”

过了会，那个医生敲敲他的肚皮又问：“还有感觉吗？”樊新立即回答：“有。”那位医生对身边的医护人员说：“别听他胡扯，开始！”

樊新似乎感到自己的肚皮正被这帮家伙无情地剖开，他咬咬牙做好迎战剧痛的心理准备，可除了手脚被绑得有点麻木，腹部没有一点痛感。渐渐地，樊新紧张疲惫的身心松弛了下来，有种想睡觉的感觉，可娟子护士不停轻轻拍着他的脸，与他对话。不一会，樊新就迷迷糊糊不做声了。

手术非常顺利。当樊新“醒”来时已躺在病房床上，正感受着“组织”的温暖，柯明忠和秋天用热水给樊新擦过脸，围在床边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秋天问柯明忠：“樊新嘴唇咋乌成这样，一点血气都没有？”柯明忠摇摇头：“不知道！”“吓的呗！”涓子护士一身便装正忙着给樊新调整床铺，好让他躺得舒坦些。

涓子护士对柯明忠和秋天说：“樊新现在需要休息，还不能多说话。你们注意看着他的吊水，快吊完就去叫值班护士，或者按下电铃。我下班回去有点事，办完就过来。”

“好的，你放心！”柯明忠点点头说，心里却在想，看来“组织”也不一定牢靠啊，正面临被瓦解的危机……

（ 军旅题材中篇小说《繁星闪烁》原载武警部队唯一大型纯文学期刊《橄榄绿》，此次发表有删节；配图选自网络平台，致谢摄影家与发布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