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铜鼓大塅镇（李国庆）

（所有相片都是52年前所拍）

2019年是上海知识青年下放江西省铜鼓县插队落户五十周年，我撰写此文献给我的知青朋友们。

当年，青春年华的上海知青们，刚刚离开繁华的上海，离别父母亲人，来到不熟悉而且十分落后的铜鼓山区。还是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城市学生，来铜鼓县时间短的才几个月，长的也是一年多，现在又来到水电建设这个体力劳动繁重的工地，对于他们是一种严峻考验。但是，几个月下来他们挺住了、成熟了，我伴随着他们身边，发现很多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下面我就来写下当年和上海知识青年在铜鼓县塔下水电站，并肩战斗的故事。

铜鼓县委决策建电站

1969年，江西省委遵照国家的指示精神，号召全省农村开展冬季水利水电建设，各地要积极、主动，选好的项目尽快上马，以县、公社、大队为单位积极开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采取民办公助方式，具体来说就是下面基层出劳力，省里解决水泥、炸药和雷管，以及机电设备。当时各地积极性都很高，以大兵团作战方式，组织广大农民上阵，集中人力，的确能办一些大事，全省上下很多项目，大多数是在那时建成的。挺好、管用，为农业生产服务，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还在起作用。当年，铜鼓县广大农村基本上没有电，只有三都长林、长红厂及县城有电，城乡没有电的地方，都迫切需要解决能用上电的问题！1969年铜鼓县委作出"兴建大塅、塔下水电站，举全县之力，创光明事业"的决策。1969冬季开工建设大塅一级水电站，完成了275米长的隧洞工程，至1970年8月，县委决定暂停大塅一级工程，集中精力，争取把二级塔下电站在当年冬季完成！于是全县在原来出工600人的基础上，再增派600人，集中1200人来到塔下，以民兵建制组建一支水电大军，开展水电施工大会战。

我在塔下工地任机电班长

1970年9月初，我受指挥部指派，从先期开工的大塅水电站工地，调到即将开工的塔下工地。为塔下大会战作好大会战前期准备工作。我的到来张克刚营长、黄传先教导员非常高兴，要求我尽快把电机和线路安装起来，高音喇叭在山头挂起来。指挥部同意我选择几个手脚灵活，有一定文化的青年给我当助手，因大会战还没开始，我只选了一个萍乡下放知青，曾招会为我徒弟。在大家努力下，经过二十多天紧张努力工作，为大会战施工作好准备，机电设备、输电线路、广播线路等都已安装就绪，等待着大批人员的到来。

知识青年何时来铜鼓

1969年3月24日，上海市第一批下乡知青500余人到达铜鼓县，当天直接分赴带溪、古桥、排埠、丰田等公社插队落户。1970年4月24日，上海市第二批下乡知青1000余人到达铜鼓县，分赴大塅、三都、西向、永宁、二源、红旗、高桥、棋坪等公社，有的当天傍晚，就直接到公社生产队，有的偏远地区第二天到达落户住地。

二批上海市下放到铜鼓县的知识青年共计1600多人。

塔下是知青聚集最多的地方

1970年10月，塔下水电站大会战拉开了序幕，来自全县各公社参加水电建设的各民兵连，纷纷组队抗着红旗，乘着拖拉机浩浩荡荡，有的还是爬山涉水步行几十里山路，赶赴塔下工地。参战人员达1200余人，其中有上海知识青年300多人。按公社组成连队，每个连队都有两名带队干部，大部分是公社或下放干部担任。

那时，在塔下工地上到处都能听到阿拉声，吴侬软语，当时铜鼓人很少听到过。工地上来了几百个上海知青，有男、有女，年龄小的也只有16岁，大的也就是20岁过一点子，塔下工地300多上海知青，佔全县上海知青总人数五分之一以上，塔下工地到处都热闹起来了。

上海知青工地的生活

当时，每个水电战士在工地，由指挥部每天发给0.30元生活补助。生活非常艰苦，每天蔬菜南瓜、冬瓜、黄豆、笋干、豆腐辣椒等购到什么吃什么，少油缺肉，偶尔会供应一次猪肉，每人半斤。进食后大部分人都要腹泻，那是长时间没有吃肉，赐胃不适呀。住宿条件也非常差，在地板或楼扳上铺些稻草和草席，就是床铺了。最差的还是古桥民兵连的住房，那是因为，电站建在古桥公社之地，附近民房不多，分给其他民兵连了，就没有自己人的住处，那只好临时盖茅草房、竹篱笆墙，上海知青在工地上就这么住的。那么，工地的作息时间呢？他们是每天早晨6:00起床，然后吃完早饭，7:00出发去工地干活，中午就在工地露天吃饭和休息，下午5:00收工回住处吃晚饭。开工后，一直是干活，也没有按排休息，偶尔会来一个电影放映队来放两场电影。

塔下水电站大会战

大会战的主战场是，构筑大垻拦河围堰，和构筑大坝俩项重点工程。这些任务交给古桥、带溪两个民兵连承担。其余引水渠道和发电厂房基础开挖，分配给其他各个连队，每个连队都承担一定长度的开挖任务。我们机电房就设在大垻工地的右岸山脚下，刚开工才几天，不时就会有，古桥或带溪两公社的上海知青来串门。这些聪明、机灵的上海知青可能捞到了消息，机电班需要增加人员。我也没透露什么，只是和张营长、黄教导员，汇报了。当即，他们俩都有这个意思，就在上海知青中选择，而且只能在古桥、带溪两个民兵连的上海知青中物色，因为工作更加方便。经过几天的接触，和两民兵连带队干部的同意，选择了古桥的上海知青翁汉武，带溪的上海知青张根林两个为我的徒弟和助手。就在这同时，电站工程指挥部，也向古桥民兵连抽调了，上海知青马作宇负责油印宣传，女上海知青丁文华负责广播工作。我记得丁文华，同时从上海下放的姐姐丁文凤也在工地劳动。当时，我年轻也只有26岁，指挥部也有刚来的几个大学生，闵子文、戴正、骆圣元，他们都和我年龄差不多。所以我们几个年轻人，都会和工地上的上海知识青年们交交朋友。

紧张的施工场面

刚开始天气还好，慢慢天气寒冷起来，山区早晚气温较低，开始有霜冻、寒风刺骨的天气，尽管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施工，全体指战员冒着严寒坚持奋战，在山头树枝上挂着的高音广播喇叭宣传鼓动下，却干得热火朝天。整个工地热闹非凡，个个精神抖擞，各种挖土声、锤子敲打钢钎声、劳动号子声和高音广播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工地上到处红旗飘扬，场景十分火爆壮观。

记得当时排埠民兵连，挖到花岗岩石后，怎么也挖不动了。连里组织石工突击队，十多个上海知识青年报名参加学习打炮眼，俩人一组，一个扶着钢钎慢慢转动着钢钎，一个挥起铁锤，用力击打着钢钎，知青们心灵手巧，很快就学会了。一个个火药炮眼要打到几十公分深，然后，连里的师傅就来装下炸药雷管和导火索，点燃导火索也是有经验的人干的。当时，指挥部严格规定，危险的活只能是有经验的师傅干的！严禁让上海知青干，如果出了问题，拿连队负责干部问责。每天炸石放炮，指挥部严格规定中年12时以后、下午5时以后，等人员疏散齐了，炸石区两头几百米以外才是安全区，有专人放哨。挥动小红旗吹响口哨，点火炮的师傅才能点燃导火索，有经验的师傅他能掌握导火索的长度。他自己才能有时间跑到安全地带躱起来！那时候指挥部有很多严格的安全管理规定，指挥部施工人员和连队负责人都有安全职责，因为全工地1200多人的安全，特别是300多上海知青在工地，千万不能出差错呀！

惨痛的教训

1970年11月中旬，具体记不清那天中午，在工地上吃过中饭以后，正在干活当中有人发现，上海知青吴唯亦不在工地，会不会方便去了？没人知道，连里二个负责干部商量，一个布置上海知青分头去找，一个去指挥部向张克刚营长汇报。二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沒有音讯，再到沿河两岸继续找！严家塅渡口的艄公，说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中午，从炸石方渠道那边过来一个人，上了渡船过了河就向下游走去。这是重要的信息。张克刚营长知道这情况以后，马上带上几个人员，从该渡口向下游方向寻找，直到有一个民工住宿的村庄，问遍所有的人，都没见过！当地村民说，渡口下游不远有个深潭，你们赶快去找找。张营长带着一伙人赶到哪里。不见水面有人，一个细心的人在大树旁边草丛里，发现有双鞋和一件背心。张克刚已经明白几分了，赶紧让随来的几个人，向附近村民借来两个铁扒和几根棕绳，还借来竹筏，在深水潭里来回拉动铁扒，拉来、拉去，几个回合把人拉上了竹筏，就是上海知青吴唯亦，人已经死了。排埠连里的上海知青同伴，在第一时间赶到大塅邮电所，电报通知他的家里。总指挥戴志明也赶来了，军代表县武装部孙科长也来了。当时场景是，张营长抬起头部、戴县长抬着双脚，大家默默地朝着近300多米的指挥部走去。到了指挥部，把知青吴唯亦轻轻的安放在，指挥部工棚中间大厅的木板上，知青同伴为他梳洗打扮干净，穿上他自己干清的衣服，当晚把他放入棺木中，这天发电通宵没有停电。第二天知青们，用肩膀扛起棂柩来到安葬地停放。等待他的亲人到来！到了第三天的中午，吴唯亦的妈妈在黄埔区一位副区长培同下，赶到了塔下水电站。张克刚营长一直培同，到了安放地，吴妈妈要求开棺看一下，看到躺在棺木中的儿子，流着泪诉说自己的儿子，无政府主义，不能怪谁！吴妈妈已是泣不成声，张营长等人被这位时任小学校长母亲所感动，紧紧握住吴妈妈的手，连续说节哀、节哀！随即张克刚营长征求吴妈妈一些具体意见，她环视四周环境，对岸山上，直立着一座古塔，这里是一遍高大的古樟树和松柏。她哭泣着说，就让他留在这里！……

挖渠道的连队，有的碰到难啃的湖洋田，上海知青们纷纷自发组织突击队，跳下冰冷的水沟里，一揪、一锹干下去！

西向民兵连的上海知青何忠民，在知青回忆录中记述：我们西向公社民工负责，引水渠终端处和发电机房基础开挖工程，土方开挖完全靠人工手挖、肩挑，每人每天挑土三百多担。上海知青们都是积极肯干，大家都想表现好，希望能得到贫下中农的好评，以后被推荐上学、分配工作。他说，我来塔下水电站工地最大的收获是，工地的高强度劳动锻练了我，以前只能用右肩膀挑担，经过每天挑担，练出了一副铁肩膀，双肩能轻松自如长途挑担了。

构筑围堰的工地十分紧张繁忙，围堰合龙后河水涨得很快，尽管围拢的河水朝着进水闸流走。但是上游下了大雨，工地也下着雨，不能让河水冒过围堰！指挥部很快研究出一套抗冒水方案，必须集中人力！很快增援连队赶来，围堰在加宽加高。人在围堰在！有人在喊着，天渐渐变黑了，炊事班的战士送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吃过饭稍事休息一会，又投入紧张的战斗。雨也下的越来越大，河水涨的很快。这时候大垻围堰突然决口，上海知青鲍振荃第一时间看见，大叫一声"决口了"！随即，毫不犹豫带头跳入水中，随后，陈屹、张毅等几个古桥知青也跟着跳入水中，他们手挽着手组成一道人墙，一起用自己结实的身体堵在决口处。还有一批人用竹篱笆往他们身后插下去，不远处，带溪上海知青张红兵带着几个知青赶来，古桥上海知青曹惠兴也带着几个知青汇合在一起，共有十多个人肩背着装满碎后的麻袋堵在决口处，经过大家的努力终于把围堰的决口堵住了。在这危急关头，共产党员挺身而出！共青团员，还有这十几个上海知青们，奋不顾身，肩抗着装满泥土、沙石的麻袋，冲上了围堰！将一袋又一袋的泥土、沙石堆上围堰。经过全体参战水电战士的顽强拼搏，围堰保住了。第二天清晨，雨停了，河水也渐渐退下去了，我们机电班的全体人员也整整一晚都没有睡！

用抽水机，抽干围堰内水，开始清理垻基泥沙。

大垻围堰施工完成后，紧接着开始筑建大垻了，大坝施工的技工，请的是浙江东阳县的技术队伍，我们的民兵连作为配合。指挥部施工人员在古桥、带溪两个民兵连，选择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上海知青，组织突击队参加抬石块上垻，和运输石块到大坝料场。我记得还是古桥的曹惠兴，带溪的张红兵俩人为突击队正副队队长。记得当时，还要协助技工们一起清理垻基的泥土、沙石，然后还要把河床岩层的风化石，用钢钎去清理干净。百年大计，质量第一！来不得半点虚假马虎，指挥部还向县汽车站，协调其职工金天荣，为塔下大垻工程技术监理，施工人员还在现场，选择几个做事细心的女上海知青，用竹刷子、小铲子去清理垻基的泥土、沙石，然后用河水把坝基冲洗干净。紧接着，上海知青突击队的战士们俩人一组，吃力地抬着岩石缓慢而吃力地前行，口里还不断喊着劳动号子，就这样把沉重的石块抬上坝基。技工们将石料一块、块整齐地垒在垻基上，其他的水电战士，有挑着细沙、有挑着碎石、还有抬着沉重的水泥，送到料场，还有拌匀水泥沙浆的，最后一批人挑着沉重的料浆，沿沿不断的送给技工们浆砌块石大坝。那时候的工程施工没有机械作业，完全是手提、肩抬，甚至是赤手操作，赤脚下水作业。现在的人们看起来，这是不可相信的！然而就是这样，通过全体水电战士，艰辛劳作三个多月的大垻和引水渠道，终于在1971年快要临近春节前的时候，胜利完成任务，有好多知青朋友特来向我们告别，各民工连的战士们高兴地回家欢度春节了。

送走了民工，总指挥戴志明县长决定，在春节前，留下指挥部全体工作人员，参加三天塔下整风，整顿工作作风，总结工作经验、教训的会议。戴志明总指挥全面总结了经验和教训，提出了今后的工作目标！军代表武装部孙科长严励批评了好几个同志，最后，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发个言。会上还通知，春节过后留在塔下继续接着干的人员名单是：孙万龙、刘维臣、邱建华、卢日吾、卢明新、曹耀岚、刘耀石、李灼光、余扬金、黄守仁、刘集权、黄仁旺、李国庆、汪润钦、罗概君、闵子文、戴正、骆圣元等

会议结束后，好像还有一、二天就是春节了。指挥部按排我和闵子文、戴正、骆圣元等几个年轻人在指挥部留守值班，机电班也留我的一个助手保证发电照明。各民工连也留下110余人，组成一个常备水电连，保证完成塔下工地的剩余工程，常备连也按排几个人春节留守工地。

后记

1971年春节过后，紧张的施工又开始了。全长750多米的引水渠道修正拉直，还用块石护好了坡；电站浆砌块石厂房，承包给东阳县技工；办公楼、仓库、员工宿舍、食堂的建筑由民工连自建。所有的扫尾工程在全体人员的努力下，终于在1973年上半年，工程基本完工。1975年11月塔下电站1号机组开始试运行发电，1976年10月1日其余3台机组也同时正式投产发电。几年来，民工连能够坚持下来的还有几十个人，以后都转为正式职工。其中有上海知青，古桥的翁汉武、陈美珍，带溪的杨美琴、张红兵，丰田的王継红，棋坪的吴美龄、范茉莉。

2018年2月2日完稿于广东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