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特需之前，而不是跟着特需奔命 | 争鸣

文 | 唐若甫

2020年初的疫情爆发以来，西方的古典音乐产业一直在尝试理解疫情下的全新现状对院团运营及整个演出生态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产业对环境改变必须作出的因应之策。在这其中，预算最高、规模最大的院团深受打击，随着疫情的间歇性反复而关关停停，而这对历来需要提前数年规划乐季的古典音乐演出单位来说，不啻是当头一棒的教训。

依赖人口红利的演出行业的脆弱性在以减少人员流动和聚集的防疫措施面前显得异常突出，因为演出行业的本质就是演出人员的流动和受众群体的聚集。为此，在疫情改变人们生活秩序的一年半后，一些行业组织纷纷抛出应景之道，面对不时之需。所有人都坚信疫情退散的时刻便是行业恢复的时机，但随着西方逐渐认识到人类可能不得不与新冠肺炎病毒长期共存，行业机构开始商讨站在行业高度看到的新常态。

不久前，德国交响乐团协会便举办了一次网络论坛。该论坛一方面是朔特音乐发行的128页的新书《赋能乐团策略》的在线发布会，该书讨论的便是从战略制定上交响乐团如何适应新常态。另一方面，论坛由参与该书写作的四位专家针对乐团的质量管理、套票制定、乐季规划和听众拓展四个和院团运营息息相关的层面进行发言和讨论。论坛由德国交响乐团协会秘书长吉拉德·梅滕斯主持，笔者进行了旁听。

在欧美及日本，旅行泡泡和疫苗护照的推出已经让欧盟内部及大西洋继太平洋两岸的小规模工作走动日趋正常化，比如上周日登台拜罗伊特的乌克兰女指挥奥科萨拉·林内夫便从乌克兰飞至德国进入排练，钢琴家王羽佳前不久从美国飞赴伦敦公开演出，指挥家理查·埃德加上周从英国抵达美国巡演，希腊指挥家佐伊·泽尼奥迪年中从希腊飞抵新西兰开启为期三个月的歌剧排演，巴伦博伊姆和帕沃·雅尔维上个月在东京同住一个隔离酒店以开始日本巡演……即便如此，四位专家都对西方尤其是德国的院团能否像往常那样开出将近十个月满32周的乐季，以及乐季内容少受纷扰、照常进行表示忧心忡忡。

乐季规划受到三个必要条件的制约：听众是否愿意回到音乐厅，场馆可否照常开放，演员可否按时登台，任何一个条件的多次缺失都会让乐季规划泡汤。参与论坛的专家提到，为应对颠来倒去的防疫政策，为了避免让乐季规划成为难以落实的一纸空文，已经有一些规模较小的北欧乐团打破以往跨年的32周演出季规划，为2021-2022乐季制定出为期三个月也就是一个季度的部分乐季。

乐季是院团演出生产的周期，就像足球的赛季和学校的学期一样。缩短周期是为了提高乐团的应变能力，应对的是加剧的不确定性，然而这会给重度依赖套票销售的乐团带来将近三倍的售票工作量，因为以前可以一下子卖出近一年的套票，现在只能一下子卖出三个月的套票，工作量翻了三倍。

缩短周期并售票超爆并非不可能，亦有先例可循。曾经供职于芬兰广播交响乐团担任团长，现在创业开设艺术咨询公司的马格努斯·斯蒂尔在论坛中分享了曾发生在钢琴家兼指挥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身上的真实案例，“巴伦博伊姆15岁还未出名时，有一次在西班牙演出。他演完一场后，一个经纪人跑到后台希望巴伦博伊姆下周到另一座城市演出，巴伦博伊姆看了一下日程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安排就答应了。于是经纪人便在演出前两天来到市中心的露天集市，举着喇叭叫卖音乐会票。演出结束后，又一个经纪人跑到后台问巴伦博伊姆下周是否有空。这样的接龙一共接了七座城市。”

斯蒂尔提到的例子有点把音乐会售票当成超市门口临时搭台的大促销，背后却反映出音乐产业完全可以弹性自如。就国内的例子而言，2020年12月钢琴家郎朗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首套巴赫《哥德堡变奏曲》独奏会大获关注后，主办方火速策划了郎朗2021年3月在保利院线的15城巡演，用仅有三个月的提前量就做到了以前三年提前量都未必可以达成的规划。

从三年到三个月，这是疫情带来的生产周期上的巨变。在不确定因素下，乐季规划的周期、采购音乐家的周期、售票的周期都极具弹性，竟然可以有从三倍到十倍的可塑性，无一不展现出演出行业面对特殊需求时的被动应变能力。如何化被动为主动，走在特需之前而不是跟着特需奔命，顺应新常态推出契合新常态的产品，是摆在艺术管理者面前的下一个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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