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出新:清水的城

我的家乡——清水,地处府谷县城六十华里的正北方向。由于三面临水、一 面依山,所以,实质是呈半岛型。又由于东南伸出于清水川与古圪挞沟川的汇流 处,形同一只飞鸟,身栖高处,引颈探脑向低处饮水。所以,自古以来,清水也 就有了“凤凰城”的美誉。其实,有关清水城的形状,当地人还有一种说法,就 是“靴子样”。具体为,“新城”及“庙坡”是“靴腰”,“旧城”是“靴鞋”,“萨 寺儿庙”是“靴头”,“老爷庙”为“靴后跟”,“戏台圪卜”至南门外的“断墕豁 口”是“靴腕”。总之,由于她的依山傍水,西高东低,错落有致地座位在一面 终日洒满阳光的平缓山坡上。为水所绕不为其患,为敌所建不为其扰,其平和美 丽是不言而喻,难怪古往今来的人们,总加一些神奇的衣裳给她,以释自己的爱 意在里面。

清水,以水清而名。我在“清水的水”里曾说,翻开地图,以“清水”命名 的地方、河流随处可见,大到县府,小至乡村。但是,真正以水河水多水清水好 见长而命名叫“清水”的,恐怕只有我的家乡——府谷县清水镇。言下之意,清水的得名,完全来源于其自身的临河多泉、水清水好,和“清 水川”没有关系,相反,倒是“清水川”凭借“清水”的名,把自己搭载进了历 史。

翻看中国的名川大水,哪一个不是以名城显著?“汉江”上有“汉中”,“富 春江”上有“富阳”,“黄甫川”上有“金黄甫”,“银麻镇”当然就只能退出名选。可以说,府谷境内的河流命名,都是河以城名,“木瓜川”、“孤山川”,实在没有 显迹可名,就只能以地型特征,如庙沟门,老高川,石马川等。

所谓“清水”是“因河得名”的说法,据说是来自康熙年编《府谷县志》, “河水清冽,古时边防士卒、马匹赖以汲饮”。问题是,这段话说及“清水川” 的河水,并未提及“清水”的因名。如果非要以此做为由来,那么,沿川大镇有 “哈拉寨”、“赵五家湾”、“大岔”等,为何不以“清水”名之?说明“清水”成 名之早,恐怕连史籍也难以追记。

说到“清水”,自然要提及“南塘”,这里有个概念要论清。现在写“清水城” 的人,往往把“南塘”与“清水”混为一谈,云“清水”也即唐、宋时的“南塘”, 只是明时才筑城于现址,就改称“清水”了。

考察“清水”和“南塘”的地理方位,发现写家们错的实在离谱。“南塘”城位于“清水”镇的正南,也是面东临河的缓坡上,和“清水”隔 西川河的南流相望。说明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南塘”和“清水”是两个方位, 各自称呼。同时,两块地方都拥有城郭规模,只是“南塘”更突出“官府”作用, “清水”更适合商家民人而居。这也就是“清水城”为何有“新城”、“旧城”、 “南关”之分的由来。

唐宋以来,汉人一直将守护关隘、驿站叫“塘”或“塘关”。所以,清水南 的“南塘”城,就是一个“驿站”的职守所在地。从它的地理位置分析,其正东 是清水川南流 3O 里,到黄河渡山西的川口岸;正南通府谷县城,沿途有魏寨、 赵寨、高梁沟寨;而正西,就是它城头起处,一脉相承的大路墕、官道墕、木瓜 堡、孤山堡、镇羌堡、永兴堡、高家堡等,说明它作为北宋“河东道”的极边, 既是“府谷县城”的拱卫,又是朝廷驿站的西北起点。总之,和明时的“清水营”的军事意义比,档次决不是二三个级别的差异。

尽管如此,府谷的写家,一提“南塘城”,都要和赵匡胤时的刘金定、高宗 保瞎扯一通。进而演绎出“南塘城”毁于战火。

那么,“南塘”城是不是毁于战火呢?

宋以前,这里早已沦为北方游牧民族割据政权的属地,前后达 270 年之久。宋之后,随着北汉的收归,府谷顺带回到了汉人政权的怀抱。但是,毕竟处在夏 辽宋的三角地,三家主人谁也不把它当“当务之急”看待。就是宋与西夏有过争 夺,也仅仅是出于外交和商贸的利益需要,决不是基于战略的考量。所以,战火 的燎燃只局部在县城的单点一线。从文献到碑记,还没有发现“南塘”和“清水” 被羌人抢掠过的记载。

至于后来西夏人从金的手中夺走了府州,进而对折家的祖陵“掘墓侮尸”, 那是对“折”家宁愿降金而不降西夏的一种报复,而非是对府州人的仇恨。所以, 更没有跑到“南塘"城放一把火的必要。

蒙古人灭西夏和金,这里只是随带之地,不存在组织抵抗之违命。蒙古人虽 然发明“屠城”“毁城”之恶劣,一般很少“烧城”。没有“抵抗”,哪来的“毁 城”?而且,“毁城”会有废墟,“烧城”会留遗迹。今天站在“南塘”城的坡面, 赤裸裸黄土片连着片,既没有残砖碎瓦,也无断垣破埂的圈落,纯然一带庄稼地。小时候,随大人去劳动,很少有惊奇发现,只有一次,在一面陡坡上掏地点种, 一堵墙根出现,那砖砌得整齐,并不见有任何毁坏和烟烧的痕迹。激动之余,我 和父亲一块一块把它们背回家,来回 5 里多路,翻沟过河上下山,一块 8 斤重, 一趟 5-6 块,现在想起来,还为那时的穷困感到冤屈地掉泪。

有关“南塘”城的兴衰,府谷县文史专家姬保顺先生的论证颇为公允。

历史走到明朝,随着延绥军事重镇的建制,清水营成为东路桥头堡。从此, 环绕“南塘”、“清水”的一些谜一样的“说不清”,就变得“有籍可考”、“有据 可依”了。可以说,整个府谷地上的人和事,从此脱离了臆断,变得日渐清晰起 来。这也为“南塘”城的是“毁”是“废”,提供了答案。据“延绥镇志”和“府 谷县志”言,“成化二年(1466),巡抚卢祥筑城于山坡,城周围凡三里一十八步, 楼铺一十九座,遂移府谷县兵守之城于此,置清水堡。成化五年(1469),设清 水营,驻重兵镇守,兵 1128 名,马骡 428 匹。万历三十五年(1607),巡抚涂宗 浚增设关城,三里二百九十八步,用砖包砌。

” 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清水人而言,这些记载,就相当于对“南塘”、“清水” 几千年来的演变、定名、传说等的精确说明和绍介。比如,清水城为何有“新城” “旧城”“南关”之称别。

首先,“筑城于山坡”的“筑”,其所需建筑材料(砖、石、木头),来自哪 里?可以肯定,既然属国防工程,资金费用来自公帑,这里应该包括旧有的公有 资产。“南塘城”不管主人换过几姓,但始终属于公产,拆废建新也就成为常理, 关键是,能省出大量的糜费。另外,从明到清、民国、新中国,拆旧建新用于公 事,好像成为“清水城”的一种惯例,公家如此,惹得老百姓也去拆城墙的砖石, 砌自家的房基猪舍。所以,“南塘城”不是毁于“战火”,而是被移拆“筑”于“清 水城”。其旧迹,自然被当地人称为“故城(音 sheng)塔”。

其次,“筑城于山坡”的“城”,主要是指“新城”。从地型讲,清水城是呈 东低西高,具体分界就是小东门,以下为平坦背面的“旧城”,以上是依坡而上 的“新城”。从建制构造讲,“新城”分为东西正街,和南北辅街交叉。正街北集 中为守备、衙门及军需采办,所谓“天下衙门朝南开”之格局;正街南一字顺排 史海钩沉 25 是大户赵姓人家的私宅,有一进几套的住宅大院,油坊、缸坊、磨房、铺设和先 祠堂。清水素有“赵半城”之称谓,指的就是和公家对分一条街的“新城”赵姓, 它和现在清水居住的赵姓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能和军制衙门对门并立,统一在 “新城”的规划设计中,以显和朝廷共进退,说明这赵姓主人不是皇商,也是有 皇商的背景。明朝由于实行“开中制”“折色制”,军事到哪,商人必然影随,以 解粮饷草料之需。

另外,“新城”不仅集军部、衙门及后勤供应于一城,而且,清水城的三个 关门,其中两个就设在“新城”。新旧城的结合部,隔以围墙,修有“小东门”, 入夜下钥,三门合锁,俨然一副君临天下之威严,就像北京紫禁城于前门大栅栏, 杭州上城区和下城区一样,把自己与“旧城”、“南关”独立出来。

事实上,从街道的规整和城墙的宽厚看,新旧城也是没法比较。“旧城”的 街道窄小,还不在一条线,呈格溜二弯相(格溜,“扭”的反切)。不像“新城”, 从小东门直端向西,向上到城隍庙,沿 45 度坡面石阶,端直至“玉帝楼”正门 口至高处,没有任何隘眼。尤其是街道两侧的建筑,衙门的高耸,铺设的厚实, 民居的典雅,均落实在同一条地基线,无论公私,绝无丝毫侵出。

还有城墙墩台,“新城”城墙高危厚实,完全按照“陕西三边”制定的筑城 标准,“多置烽燧,凿堑筑墙,以为保障”。如城之南、北墙,越临低处,越是高 深直插沟堑,渐次浅抬,依山而上,直到全城高绝处,形成一览全城无细余之危 局。并且,墙高还宽,战马急奔能并辔。即使 5OO 多年的风雨侵蚀,人为挖拆, 今天立于其上,你仍然能感觉出当年的雄伟气势和壮观,只是频添了几分沧桑而 已。

反观“旧城”的城墙,大部分已了无踪迹,偶有遗存,也尽显颓败。低矮不 说,还单瘦,仿佛底质就营养不足,中年又遭饥苦的弱男,既让人生不出同情, 又怕再次相遇的沮丧。

其实,县志里“筑城于山坡”,仅仅是省漏了一个“新”字,即“筑新城于 山坡”,就让后世的居户和外地的写家,糊里糊涂起来,以至胡想胡写的可怕。(注:2016 年夏,笔者回家,组织亲朋如陈立新,陈买青,赵丑小等,对新城 的周长重新丈量,经新旧单位折算后,发现《府谷县志》所记不虚,实证‘明修 清水城,即新城’论断的正确)。

好在发生历史的实迹不能省漏。还原回 5OO 年前,一切变得如此简单。

“南塘城”作为政权的象征,确实存在“清水城”之南的西坡。它和一河之 隔的清水街并存。明中期,因国防需要,修“新城”于山坡,于是,“南塘”就 成了“故城塔”,清水也就有了“新城”、“旧城”之别。

至于“南关”,那是“新城”修就 1OO 多年之后的事,即“万历三十五年(1607), 巡抚涂宗浚用砖包砌,增设关城三里二百九十八步。”这里“增设”的关城,主 要指清水城外的围墙,如新城北门外,沿瓦窑沟坡梁、北门湾坡梁,直到“萨寺 儿庙”外河湾坡梁,然后向南照东门楼的水洞沟坡梁。南面起自“玉帝楼”瓮城, 沿“老坟峁梁”向东,下至南沙湾口,并筑有墩台箭楼。这样,原先处于城外的 居户,也入关进城里,以便获取保障。人居如此,就连吃水用的“井”,也成为 “关内之井”的“关井”,而非“官井”。中国历史几千年,还没有哪个朝代的官 吏,霸道到用水还分“民井”和“官井”。

“清水城”最为壮观、锦绣之处,是她的四个门楼,即玉帝搂,东、南、北 的城门楼。

“玉帝楼”位于城西坡最高处,城墙中央顶端,楼宇平实庄重不飞檐,里边 史海钩成 26 供有“玉皇大帝”塑像,由于地称临绝,婉如明珠之璀璨,镶嵌于清水城这个皇 冠之上。所以,无论步入哪个角度,她都是清水的风范和标志。立于其怀前,无 需放眼,清水之“新城”、“旧城”、“南关”尽收眼底,无任何死角遗漏。如果极 目远眺,北连长城内外,东觑大河翻腾,西南群山茫茫处,烽燧星接,营堡相连。隐然中,羌笛幽怨,铁马金戈相闻,顿然觉,你是在斜阳的萧瑟。古人选清水作 为军事要冲,其意义集中于“玉帝楼”的建制。

和“玉帝楼”相对,就是全城低岸的“东门楼”,由于置身清水城的河皋, 又仿佛是玉帝楼抛来的绣球,刺向迎敌的利剑。

“东门楼”结构紧峻,浑厚敦实,楼身临河一面,通墙一砖到顶,和座下的 城墙、门洞浑然一副森严相。只是背河一面的楼顶,采用古色古香的拱形出檐式, 不然,你很容易误以为是堡垒当道,万夫莫开。

但是,进入门洞,回头再望门楼,那是另一番景致,百叶窗扉,朱红排门, 出檐卯榫,巧夺天工。至于雕梁画栋,再配以四角铁马风铃的叮咚,真可谓,虽 苍茫苦涩声闻,仍不失汉文明繁华底蕴之温馨。

要说四楼之最,当属“新城”的“南门楼”。它骑坐于南城墙的突出处,正 门连接城墙,洞口端对街那头的“北门楼”。其东面,又有一座城门比肩而设, 只是门朝东开,和正南门成直角,至于西南仍用高墙包围,形成一个扇面作瓮城 用。

为什么南门不通南门外,进南门需拐东门,才能出到南城墙外的“南关”?因为,南门和北门一样,布设处在南北城墙的孤绝处。尤其是“南门楼”,其身 后的陡坡,险峻又直插沟涧,成悬吊之势,无论军马,或为车辎,均难以通行。所以,紧挨南门的东边,再筑瓮城东开以应急。

由于地处“新城”,是整个“清水营”的首脑所在,故“南门楼”从设置到 构建,可以说是整个清水城的重中之重。它的这个外开东门,是纯生铁打造,厚 有尺余,重够百吨,故而难以对开,干脆采用起吊链摇。小时候,到“南门楼” 乘凉,偶尔拐到东门顶,虽然,上面的建筑已损毁殆尽,但是,门洞上方长满杂 草的一排深不可测的裂缝,还是看着让人生畏,尽管大人也叮嘱过,不让到跟前 去。

“南门洞”由于门洞连门洞,再加高大庭深,时常给人以黑重阴森的感觉, 而且,无论冬夏秋春,总有一股寒气袭来。所以,“新城”人出南门,宁愿绕道 “旧城”多走许多路,也不敢从“南门洞”过。我的一位叔父,知书达礼,写一 笔好字,从民国过来,每次经“南门洞”,进前要喊三声,出口在额头拍三下。他曾给我说过,那南门的外东门,门洞上方曾嵌一块碑石,上写有“榆阳保障” 的巨书。

但是,建于“南门”正上方的“南门楼”,却是一扫阴霾、清正大方的另一 番景象。尤其是夏季炎热之正午时刻,呆在凉风习习的楼檐下,那个舒心透彻的 通体爽快,说什么用什么也难以形容。

所以如此,是因为“南门楼”纯粹为景观而设。它南北开轩、通畅,只在东 西有窄逼山墙,整个楼宇靠前后八根圆木朱漆大柱支撑。典型的硬山歇风格,飞 檐起处,铁马掛角,微风轻袭,铃声不乱。亭楼外设花墙,雄浑对应精巧,稳重 配搭飘逸。无论身临感受,还是驻足观赏,其秀美、典雅、端庄,足以和嘉峪关 城楼的美轮美奂相媲美。

和“南门楼”钟鼓相闻、直端对面的“北门楼”,不要说我没见过,就是祖 辈们也说没见过。但是,对于“北门楼”的存在,那是坚信不移的。

“北门楼”不仅存在过,而且,从现有遗迹看,它的位置紧连北城墙,和“南 门”一样,由于正北墙角植根礕立,不便通行,也是东向设户,建构有瓮城。现 在那条通往北门湾的坡道,就是当年经东门入北门的证明。

古人构建从来以四合周正为美观,既然城里其它二个城楼能雄伟,能华美瑰 丽,北门楼的气派及威武,决不应该落伍其后。否则,变成断残之势,未遇敌挫, 先输一招,对兵民的心理会形成气馁。而我们祖先的睿智,是最懂得“未战,先 屈人之兵”的道理,怎会轻意漏洞此一隅?

从东、南城门楼的精妙、威风,完全可以想像,“清水城”当年的固若金汤 和风姿卓约。另外,骑座于新、旧城的两座牌楼,也为“清水城”的街道增色不 少。

“旧城”的牌楼位于苏家门前,石台底座,半身蹲于其上,三角架圆木撑起, 顶部为琉璃瓦,画木相衬,斗拱叠重,看上去蔚为壮观,由于街面拥窄,木牌楼 的高台下,只通一甬。

“新城”的牌楼就不一样。基石近于地面,宽畅、高大,三门并立,一主两 偏,气宇不凡。前行十几步,就是守备衙门,正好和门前蹲立的两个石狮,交相 辉映,互证体统的威猛。

“清水城”,虽然置身于荒蛮,但是,由于其锦绣般地构建,真让人不时有 九曲重銮加叠翠的联想,更感慨中华文化创造之奇迹之无处不在。

如果说,“清水城”天设地造,属钟灵秀雅一类,也就罢了,利福只惠居于 其中的人。料不及想的是,它被历史选中,从此,身家录有文化印迹,衣衫裹挟 华夏正气。纵有史家曲笔,难掩河山震撼夺道,真相良知守关。这也是谈“清水 城”,就不得不说王嘉胤的原因所在。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公元 1628 年,大明朝进入黄昏。让人想不到的是, 撬动它坚实基础的第一声呐喊,第一块砖的人,是来自清水,起事清水,破城清 水的农民造反领袖——王嘉胤。关于这件事的影响,我在“清水的水”的文章中, 曾这样写道:随着清水城的被攻破,17 年之后的北京城也被王嘉胤封为“闯王” 的李自成攻破,逼崇桢帝煤山自尽,明王朝就这么被一个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的 小镇给玩完了。

联想到教科书中,只要写陈胜、吴广,就必提“大泽乡”;只要写太平天国 洪秀全,就必提“金田村”。那么,明未农民大起义,浩浩荡荡十七年,最终埋 葬明王朝,为什么不问不提,它发起于何处?领导者是何人?如此重大缺失,足 以证明,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学术研究之心浮气躁成风不说,更折射出史家 “成者王败者寇”的腐朽意识的根深蒂固。仅此一点,足见我们的学术研究距离 “实事求是”的古代学风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翻看《明史》、《明季北略》、《烈皇小识》、《延绥县志》、《府谷县志》、《河曲 县志》及各种明末遗老的笔记、杂识、诗传,尽管充斥对贼首的仇恨,但是,对 清水城,对王嘉胤从举事破城到与官军周旋、杀戮抢掠焚烧,直至其战死,时间、 地点、方式、用人等,毫无隐晦。反倒是对闯王李自成记述,多采用线条式大概 勾勒。说明这些遗臣们的见识,即如果没有王嘉胤在“清水城”的破城作乱,也 就不会有干柴碰烈火的陕北农民起义之熊熊燃烧,当然,决不会有枭雄李自成破 北京城,逼崇桢煤山上吊,导致大明王朝气绝身亡这回事。

关于王嘉胤造反,《明史》有一句,“崇桢元年冬,府谷贼王嘉胤反。”真不 敢想象,《明史》如果修在当下,保不证会把王嘉胤换成李自成。当然,这是玩 笑。

有关王嘉胤起事于清水,当地以及山西河曲一带,一直以来,盛传一则神话 加传奇的故事,就是“蛤蟆精造反”。其中,“拉碌砘”和“吓怕城里的富室家眷, 带着金银财宝,纷纷涌上‘玉帝楼’前的枯井躲避,后随城破,全部遇难,尸体 塞满井口”。这两个情景,再比对清水城的实际,用来还原举事当天晚上发生了 什么,很有说服力。

据王嘉胤研究专家张育丰老师推测,王举事日期大约在农历十一月二十左 近,这时的气温在零下 2O 度,夜深更冷。河曲至“沙窑子”天桥一带的黄河已 是冰封成坦途。

王嘉胤选择这么一个晚上,人静星稀月微,一群壮汉,拉着碌砘,狂奔着, 呐喊着,愤怒的石轮滚动在冰冻的石板道上,轰隆隆震天动地,来回奔跑于北门 至南门,经中间小东门的城墙外。由于每天大量的饥民涌入“清水城”,所以, 夜半突然的躁动,首先惊醒的,并不是居住于新城的官属富户,而是身栖“旧城” 的这些灾民。随着人群的不断壮大,脚踏声、嘶喊声、碌砘撞击地面的隆隆声, 所有这些,会在冰天雪地的上空,形成千军万马般地气势,犹如千钧霹雳,把静 夜撕个粉碎。让吃穿无虞、威风耍尽的富人们的胆瞬息化为水脓,怎么办?跑!跑是指男人。女人们,深闺小脚,往哪儿去?只有去到庙坡的枯井。设想一下当 时的情景,寒风凛冽,惊恐万状之中,女扶娘,姑伴嫂,软腿细脚,哭喊声中撕 心裂肺,拥挤在陡峭的台阶道上,虽说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因为,绝望之道, 从来是通往死亡之路。

说来也怪,大明一朝,每遇饥民反抗,达官巨室,不是抵御至死,就是自尽 以谢。就连末帝崇桢也是先杀妻儿,随之结环而去。这和后来的满人皇帝溥仪的 不尊不耻的苟活,形成巨大的差异。

嘉胤们轰轰烈烈于后半夜,仅这氛围阵势,也能把小东门或北门的守卫兵丁 吓死,不用说,作为攻城的撞木,云梯,勾绳等工具,应该是早有准备。史书记 载,临明,城破,得兵众四、五百人。加上参与分粮的灾民,应该有几千人。

窥情测理,我坚持认为,王嘉胤破清水城,破的就是“北门”和“小东门”, 这就等于把“新城”富户官眷,逃往“旧城、南关、北门”的出口,全堵死了。只能向西边的庙坡攀爬,所以,才形成妇孺死伤枕藉的惨闻。

事实上,王嘉胤“清水”破城造反后,在其转战晋陕的两年中,曾有三次“破” 或“陷”清水城的记录,说明他是把清水,黄甫,木瓜,府谷县城作为自己的根 据地来看待。由此可以推断,“北门楼”和“小东门”,即使不是毁于举事的当天, 也是毁于后面几次的攻与守;即使不是毁于王嘉胤,也是毁于官兵。不然,当其 它三楼伟严秀美,直到 3OO 年后的新中国成立,仍然风姿卓约,古意昂然。而同 时期的“小东门”,“北门”竟然是空留遗迹,连一睹芳容的流传也成绝响?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么一场震惊环宇的大事,“清水城”仅仅牺牲几十条 人命,和毁坏两座城门为代价,并没有像在晋地焚寺烧城,充分证明王嘉胤对“清 水城”是有感情的。难怪当地百姓,喻王嘉胤为“蛤蟆(蟾蜍)精”不能离水, 结果,死在山西的“火山(阳城)”。此中无意间透露出,这里的人民对其死的惋 惜和怀念!

“清水城”,记忆中的家乡,有你在,祖国就平添一份精彩。但愿我的这番 心意,会让看到本文的诸君,重新记起你曾经的荣耀,和活跃于中华历史舞台上 的骄傲

陈出新:清水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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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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