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兰子 图/图虫创意 Pexels网

当午后时钟敲响第四下，海南岛进入下午茶时间。当地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在高声阔论中，享受惬意的时光。这种区别于快节奏都市的生活图景，使岛上的整体风貌趋于“慵懒”。

海南人为什么喜欢喝茶？

走在海口骑楼老街中，盛夏的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直射到地面，空气中浮着的灰尘被无处不在的水汽包裹而变得粘软，扑面而来的热烘烘的湿气，让身体急切地呼唤一份清凉、舒爽。

我们毫不犹豫地拐进了一家咖啡馆，落座后被独自坐在角落敲着笔记本电脑工作的女生吸引。女生认真工作的姿态，让我想起几年前去北京出差时路过的一家咖啡馆。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的人在有条不紊进行着自己的工作，苹果笔记本电脑、蓝牙耳机几乎是标配，如同某种群体象征和身份门槛。

生活在快节奏都市里的人，把茶饮空间开发成延展工作的据点。

20世纪末，中国产业革命进入高潮。劳动力从农业向第二、三产业转移，白领、经营者、自由职业等群体规模逐渐扩大，3.7亿中国人搬进城市工作、生活，与之相应的是城市里快速激增的咖啡馆和茶饮店。咖啡和新茶饮在时代交替中更新、丰富，以星巴克为首的“第三空间”逐渐成为都市青年首选的办公地点。

生活在快节奏都市里的人，把茶饮空间开发成延展工作的据点。

矛盾的是，这些伴随工业文明发展，起初是为了让都市青年工作之余得以休闲的场所，却又在内卷的社会，被现代生活折叠起来。生活在快节奏都市里的人，把茶饮空间开发成延展工作的据点，他们终日在咖啡和奶茶的鼓噪下，一次又一次触碰自己的极限。

这种内卷到连悠闲喝下午茶都是一种奢侈的景象，在海南其实并不常见。这座海岛有着浓厚的下午茶文化，岛上的咖啡馆和茶饮店里经常坐满了人，但人们热衷于去这些地方喝下午茶，更多是出于社交、休憩的需求，或者只是想躲避夏季的炎热。

海南地处热带季风气候区，这里的人有一套独特的生活体系及味觉构架，比如午睡、喝下午茶、吃清补凉……相对于困在格子间里忙碌工作，或者闷在家里玩手机，喜欢热闹的海南人更愿意约上三五好友，去一家茶饮店或咖啡馆的角落里虚度光阴。

网上流传过的“没有带手提电脑，没有看手机，没有和别人谈生意，只是一个人坐在咖啡馆静静喝咖啡的傻X男人”在这里随处可见。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个略带荒诞的段子却恰好描绘了一种真实的海南生活：人们到咖啡馆和茶饮店只是为了悠闲喝个下午茶。这大概也是下午茶能在海南成为一种时髦风尚的原因之一。

旧式的海南下午茶长什么样？

海南人的下午茶有很多模样，最常见的是以接地气著称的“中茶”，另一种则是带有几分小资情调的“西茶”，两种都是外来引进的茶饮。而在此前，海南人其实并不怎么爱喝茶，也没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民国时期编撰的《海南岛志》中有此描述：“海南不乏产茶之地，然居人多不嗜之，独多嗜酒。”同一时期的《民国文昌县志》也有类似描述：“土人有酒癖，无茶癖。”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中英签署《天津条约》，海口成为通商口岸，与外界联系越发密切。随着大量人口陆续涌入，海口的工商业得到进一步发展。20世纪20年代，广式早茶和西方茶饮已经流入海南。

当时，东南沿海一带的餐饮经营者来此开设茶楼酒馆，主营广式早茶和粤式菜品。早茶以乌龙、铁观音以及花茶等茶叶进行冲泡，饮茶时佐以烧卖、牛肉丸、蒸排骨和叉烧包、甜馅包子等中式小食，人们将这类茶饮称为“中茶”。

同一时期，下南洋谋生的海南籍侨民陆续返琼，他们从南洋带回了咖啡的种植技术和茶饮习俗。早年下南洋时，华侨们为了在异国他乡解决生计，不但卖起了海南鸡饭，还在洋人的餐厅里学会了煮咖啡、制作糕点、西餐等手艺，积累一定资本后，经营起咖啡馆。

对此，华东师大民俗学的研究员张海岚做过梳理：“相比福建帮、潮州帮、广府帮、客家帮，琼帮下南洋是最晚的，挣钱的行当早被同胞揽走。当时正好形成以英国人为中心的洋人生活圈，海南人因为眉清目秀、老实能干，就成了洋人厨师的帮手，学会了煮咖啡、制作糕点、西餐等手艺。”回到海南后，这些华侨合股在海口、文昌、嘉积等地开设西茶店，经营“西茶”饮品和西式面点。

到了20世纪50年代，中国进行私有制改革，私营茶店并入公私合营企业，划归当时的饮食服务行业经营。随着餐饮行业不断发展，海南餐饮店的经营业务有明确的经营范围，主营正餐及“中茶”的餐饮店集中在海口；西茶店则主营咖啡、牛奶、红茶、可可以及面包、蛋糕、西饼等，主要在文昌、琼海、海口一带流行。经年累月，中茶逐渐西化，西茶逐步平民化，两种茶饮文化兼收并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茶文化。

20世纪80年代，饮食、服务业逐步放开，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老爸茶”应运而生。主营“中茶”的茶店为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创制了酥皮烙饼、甜（咸）煎饼、煎萝卜糕等中式餐点，并增加了面包、蛋糕、西饼以及西茶茶饮的供应。与此同时，在中西结合的过程中，一些经营者因地制宜，把海南民间小吃如海南粉、鸡屎藤粑仔、黑猪肉粽、甜薯裸、番薯糖水以及南北五谷杂粮都搬上了茶桌。

一壶茶从早上喝到晚上……海南人性格中的悠闲、热闹以及包容，都可窥见在“老爸茶”中。

新式茶饮进行时

喝下午茶的生活习惯在海南大概已经传了三代，这里茶店的密度特别高，以老爸茶为代表的市井小店散落在路边和社区里，其中不乏面积小名气却很大的店铺。除老爸茶店之外，还存在另外一类茶饮店，它们分布在年轻人聚集的市区街道，代表风味与个性，能够满足都市青年追求精致生活的需求。

《2020天猫茶行业消费趋势报告》显示，年轻人在茶上的消费力十足。90后和85后在消费占比上盘踞头部位置，95后在消费增速上名列前茅。由此可见，年轻人真的越来越爱喝茶了。但他们喝的显然并非传统的“中茶”，也不是“西茶”，更不是中西合璧的“老爸茶”。

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新青年，热爱和带有LOGO的杯子、爆款奶茶、有辨识度的甜品合影，并上传到社交平台。对他们来说，喝茶更多是为了悦人悦己，因此，他们对茶有着更天马行空的需求：包装要有颜值，好喝也格外重要，既不能掩盖了茶的滋味，又不能单调到只有茶的滋味。别致有新意，好喝且丰富，是年轻人的心之所向。

得益于年轻消费群体的热情和资本的推动，新式茶饮不断发展变化，并逐渐成为现代城市生活的标志和符号，成为城市里一道特色的打卡胜地。

传统与现代，市井与精致，在海南毫不违和地交织着。下午茶文化诠释了不同的阶层趣味和生活风格，在变革、包容和求异中，成为人与人之间的连接，让现代都市生活多了一丝优雅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