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鸿年：波斯文豪暨哲人奥马海亚姆

波斯诗人奥马海亚姆

内沙浦尔的哲人海亚姆（节选）

——作者：张鸿年教授

海亚姆是伊朗的伟大学者，是伊朗的骄傲。他掌握他的时代流行的所有的学问，对哲学、数学、天文学和星相学有深湛的造诣。海亚姆出生于内沙浦尔，墓地在内沙浦尔城外著名的教长穆罕默德·马赫鲁格的陵墓旁。海亚姆名为欧玛尔，号为阿卜尔·法塔赫，尊称是吉亚索丁。他父亲名依伯拉希姆。至今仍然为人不解的是为什么诗人以海亚姆或海亚密闻名于世。似乎这是他父亲的一个号。也许他父亲是一个以缝制帐篷为业的人。

对海亚姆的生平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出生于11世纪上半叶。他的卒年也没有确切记载，可能是在公元1126年左右。他的生平也像我国许多伟大人物的生平一样模糊不清。但有一件事是确切的：公元1083年，在国王玛立克沙当政和内扎姆·莫尔克做首相的时候，他们想按照星球运行规律更加准确地确定历法，因此邀请了一批天文学者完成这一使命。学者们运算后，确定了年月日，此历以哲拉里历命名。海亚姆是这批被邀请的学者之一，据说还是这批人的首领。这批人还建立了天文台，绘制了星图。后因内扎姆·莫尔克被害和玛立克沙当政时期结束，哲拉里历未能实行。据传，海亚姆在内沙浦尔与哈桑·图斯和哈桑·萨巴赫是同窗。他们的老师是莫瓦发格。由于莫瓦发格的学生往往能飞黄腾达，所以这三位年轻的同学希冀日后能有所发展，于是约定不论谁将来做了高官，一定提携另外两人，共同取得荣华富贵。后哈桑·图斯官至首相，他就是塞尔柱王朝的著名首相内扎姆·莫尔克。他不忘旧谊，安排哈桑·萨巴赫到朝中效力。他两人的故事说来话长。但海亚姆是学者，他不愿陪王伴驾，只要求内扎姆·莫尔克下令拨给他衣食之需，以便他专心致志地从事学术事业。

波斯细密画奥马海亚姆

这个故事颇为感人，但并无确证。研究者并不相信。如果实有其事，则海亚姆和哈桑·萨巴赫两人的寿命势必要达到120岁。这虽非绝不可能，但实属罕见。何况如果实有其事，历史学家总会提到如此长寿的人。可是海亚姆的同时代人，或接近他的时代的人在写到他的生平时，对这点却只字未提。确定不疑的是海亚姆在学者贵人、帝王公卿中有很高的地位。在哲学上，公认他是伊本·西拿的追随者。在数学上他是当时的权威。在天文学和星相学上，虽然他对星相学并不相信，他的见解也受到人们的尊重。虽然他没有活到120岁，但是他并不短寿。我们知道，他在制订哲拉里历后，又活了50年左右。而在制订哲拉里历时，他已经是一位公认的学者，当时他怎么也应是三四十岁的人了。

海亚姆的语言极其流畅优美，似流水般轻快自然，没有丝毫造作和雕饰。他不刻意修辞炼句，不炫耀写诗技巧，也不追求诗意想象。他所一心关注的只是表达既定的内容。他的鲁拜的诗意是通过对时间流逝的感悟而体现出来的。比如他看到一丛绿草，马上联想到绿草生长在大地，而今天的大地中就蕴藏了昨天的人们的躯体。再比如他看到一座宫殿，就会想到这里是过去帝王的住所，而如今已经成为野兽出没、野禽乱飞之地了。当他看到天空和星星，立即会想到这些星体为什么川流不息地运行，而它们的主宰是谁呢？

海亚姆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他的优美的情趣和敏锐的感触。虽然他无意炫耀诗情画意，但是当他看到美丽的自然景色，看到鲜花绿草，黄昏黎明，看到月夜云霄和蒙蒙雨景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把清新绮丽的自然景色勾勒得逼真自然，活灵活现。海亚姆诗中最引起人们同感的是年轻美貌的人夭折早逝。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貌美如花的人儿突然消逝，犹如转瞬间看到自己的亲人、妻儿或情侣、恋人突然死去，在心灵上留下挥之不去的痛苦创伤，以及对死亡的反复吟咏。但这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一个惧怕死亡的人不会这样一再吟咏死亡，恰恰相反，他要避免提到这一话题。

海亚姆陵园位于今天伊朗尼沙浦尔

海亚姆语言的另一个特色就是他的深沉凝重的语言风格。他不是轻松风趣的人，不以巧言惑众，不屑于卖弄讨好。他是沉思默想的哲人。不是自己心中感受到的他不会形诸笔墨。他不在用语修辞上故弄玄虚。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细加考察，他所关注的不外两三个内容。如对死亡的关注，感叹人生不永，惋惜世事无常。他认为我们对人生世事是茫然无知的。我们不论多么艰难地探索寻觅，终究一无所获。我们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匆匆离去。敏感的人当然能够从海亚姆的思考中得到启发，汲取教益。但是海亚姆并不是向人们宣示他思考的结论。他是以他特有的简练的风格告诫人们要珍惜生命，要欢乐地生活。这点，对聪明人不必多费唇舌。当然这种思想并不是海亚姆所专有的。在他以前和以后，在诗人、作家和学者中，有这种想法的颇不乏人。

海亚姆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的表达方式。否则，就可以说他的这种思想只是对前人思想的承袭。在阿拉伯诗人中，麦阿里（公元973—1057年）的思想与海亚姆的思想十分接近。麦阿里逝世时，内沙浦尔的先哲还只在童年时代。在伊朗的先行者中，海亚姆无疑是钦佩菲尔多西的。此外还有资料表明，他也推崇其他诗人的思想。至于后人继承他的思想和学习他的风格（不论是鲁拜，还是其他诗歌形式）的不胜枚举。但只是在哈菲兹的诗中，才透露出海亚姆的韵味。

我们注意到海亚姆的语言特点，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的诗作甚少。迄今为止，归于他名下的鲁拜有一千首。但是可以肯定这一千首诗并不都是他的作品。其中有一些我们还知道作者是谁。在我们看来，能算作是他的鲁拜的不超过两百首。关于我们如何确定海亚姆鲁拜的真伪，另作讨论。这里只想指出：可以确定，本集所没有收入的海亚姆的鲁拜已为数不多。但是我们却不能说，凡是收入本集的都是海亚姆的鲁拜。我们只能说：这些鲁拜可能是海亚姆的。我们的观点是：真正出自海亚姆笔下的鲁拜不过两百首，甚至不足一百首。我们看到，在收入本集的鲁拜中，有的内容总是反复出现。我们有理由设想：像海亚姆这样的人不大可能如此浪费笔墨。何况海亚姆并不以写诗为业，没有必要总是翻来覆去地写同一个内容。海亚姆的鲁拜是他痛苦思考的结晶。可能一个念头几次出现在他的脑际，每次他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他也有能力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同一个思想，每次都表达得别致新鲜，引人入胜。但是我们仍然坚信他的鲁拜数目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可能海亚姆的鲁拜初传开来时，人们觉得极其清新优美，于是其他诗人便争相效仿，并且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诗说成是海亚姆的。也可能由于海亚姆是著名的鲁拜诗人，于是有些缺乏判断能力的人把与海亚姆的思想格格不入的鲁拜也说成是海亚姆的了。总之，每个人都可能按照自己的口味把任何一首鲁拜归入海亚姆名下。

海亚姆的鲁拜早已为人所欣赏和推崇。人们公认这位内沙浦尔的哲人是鲁拜诗人的魁首。甚至有人说正如菲尔多西描写战争，萨迪在创作抒情诗上开一代新风一样，海亚姆在鲁拜的创作上也是领袖人物。但是近世以来这位巨匠的显赫名声还是得益于欧洲人。他的鲁拜这颗明珠也像我们的许多工艺技术及文学珍品一样，已被尘封一隅，为人遗忘，而终于借助欧洲人或美国人的推崇，才唤起人们的注意。

每年伊朗历2月28日是海亚姆日

文章选自张鸿年教授译作《中古伊朗八大诗人 海亚姆卷》，今日头条「一品波斯文化」编辑和发布，同步微信公众号、企鹅号、微博等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