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越过独库公路吗？记十六年前八月飞雪走天山

少时，读唐人岑参诗："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那时，在我眼前曾出现一幅图画：北风呼啸，狂沙扬天，草木凋零，飞雪劲舞。一幅凄凉、肃杀和冷酷的景象。后来，稍长了些岁数，我又改变了看法：那不过是诗人笔下生花，有意夸大和形容罢了。直到2004年8月，我亲历天山，并领受到栉风沐雪的那一幕后，我才确信诗人笔下的描述，正是天山八月的真实写照。

8月22日上午10点，我和孙国成来到了奎屯长途客运站。一打听，得知从奎屯到伊犁的312国道正在翻修，坐客运汽车14小时才能到达。我俩一听，便懵了。昨天我们从布尔津坐长途客运汽车到奎屯，途经遥远漫长的戈壁和沙漠，行程千里，在正翻修的公路上，冒着炎热酷暑，颠簸整整一日。经一夜休整，体力尚未恢复，直到现在还腰酸背疼腿脚胀呢！车站里一位工作人员见我们犯难，便建议说："要不，你们乘的士走217国道。这条路不仅便捷，还能一路领略天山的四季气候和风光呢！但这是一条战备公路，平时车辆稀少，路上有些危险，不知你们敢不敢走？"

孙国成征求我的意见，我点头说："就走这条路！"

一辆黑色的2000型桑塔纳开过来了，车上除了我俩外，另有一位青年女子和一名中学生。司机是位很精干的年轻小伙子，姓魏，祖籍湖北孝感人，是援疆人员的第三代。说起来我们还是小老乡呢！

汽车顶着酷热的骄阳，笔直向南开出了奎屯市。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大片开阔的戈壁滩，戈壁滩上长着一簇簇稀疏的骆驼刺。这星星点点的绿，减缓了戈壁滩上的酷热和荒凉。过了这片戈壁，汽车便开始爬山，迎面扑来的第一座山叫"独山子"。独山子山势不高，范围也不大，与雄伟的天山相比，只能算作孙子辈，但它不与天山相连，独立一隅，故称"独山子"。

过了独山子，便开始进入天山山脉了。公路像一条长蛇，在两山之间的峡谷中蜿蜿蜒蜒，一头朝天山的胸膛里面钻去。这里有些初秋气候的景象，两边的山势不算陡峭，还长满了刚刚由青转黄的牧草。山坡上有散落的牛羊，还有几匹悠闲的马。路旁平缓的草地上，蘑菇似的立着几座白色圆顶的蒙古包。身着长袍的蒙古大妈手提铁桶在山泉边打水，还有几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蒙古包前玩耍。

再往前走，两边山上的野草渐渐没有了，山势变得越来越陡峭起来。这里西边是婆罗科努山，东边是依连哈比尔尕山，中间是一条纵贯南北的大峡谷。两边山峰上融化的雪水，通过无数溪流，顺坡而下，汇集到峡谷中，形成了水流湍急的奎屯河。奎屯河由南向北，流经独山子和奎屯市，流到车排子镇时，突然拐弯向西，径自流进博乐地区精河县的艾比湖。

公路紧贴着峡谷东侧的山腰，曲曲折折，没完没了地向着天山深处延伸。峡谷深处没有阳光，没有绿色。有的只是嶙峋的怪石、陡峭的巉岩和湍急的水流。公路的一侧是千仞绝壁，另一侧是万丈深渊，无论朝哪一边看一眼，都会叫人发晕。我们龟缩在车里，两眼不敢四处张望。

有时遇到一段公路，那纯粹是从山半腰的石壁上凿出来的一条缝，汽车硬是从那条石缝中钻过去。幸亏这条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少，要是在一个急拐弯处遇到两辆汽车对开，发生的后果就不堪设想。就是正常开车，有时也会遇到难以预料的危险。司机小魏讲，前段时间有一辆中巴在这条公路上通过，突然从山崖上飞下一块巨石砸在车上，造成了人员伤亡事故。夏季，这条路上还常会发生泥石流。2002年7月，几百名游客因泥石流被困在山谷中，军方动用了直升飞机才得以获救。

这条217国道是一条国防战备公路。它由北疆的独山子为起点，由北向南，穿过天山，直达南疆的库车，全长562.75公里，故又称"独库公路"。1973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工程兵部队13000人开进天山，开山放炮，叩石垦壤，凿壁穿空，风餐露宿，奋战十载，终于修通这条公路。修这条公路时，解放军工程兵共有168人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平均每三公里牺牲一名战士。他们年龄最大的31岁，最小的16岁。公路要冲乔尔玛大桥南岸的烈士陵园里，竖有"天山独库公路英雄纪念碑"，碑上刻有这些为修路而英勇献身的烈士英名。这条公路的通车时间为每年的5月1日到10月1日。此外的时间，公路全由冰雪覆盖，不能通行。

幽暗、漫长而深邃的天山峡谷终于走到了尽头，迎头一座海拔3400米的"铁力买提达坂"（维族人称高山风口为达阪）横亘在我们面前。抬头仰望，一挂飞瀑从数百米高的悬崖上直泻下来。远看犹如一匹凌空而下的白练。用李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来形容眼前的壮景，那是再恰当不过了。瀑布落到石壁脚下，跌成一道深潭。潭水满溢，永不停息地向山下谷底汩汩流淌，这就是奎屯河的最始源头。

汽车左冲右突，盘旋而上，一路吼叫，最后终于挣扎着爬到了铁力买提达坂。汽车停在达坂的中央，我们拎着相机走出汽车。回头遥望所走过的路，只见那条公路如同一根细微的丝线，弯弯绕绕若隐若现地朦胧在群山峡谷的皱褶里。头顶上的天空蓝得叫人心痛，朵朵浮云白的格外耀眼。蓝天下，千山万壑，群峰悚峙。座座山峰昂首凌空，直指苍穹，山峰上冰雪覆盖，银光闪耀，皑皑一色。眼前真是一派玉宇碧空，清凉世界，银砌乾坤！

正当我们置身于寒宫琼阁，流连忘返时，只见对面直冲霄汉的雪峰那边突然飞来一阵浓浓的雪雾。未等我们缓过神来，那雪雾便遮天蔽日，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一霎时，鹅毛大雪便纷纷扬扬，倾天而降。整座铁力买提达饭顿时陷入一片阴霾、朦胧的冰雪世界和混沌乾坤之中。

我和国成每人穿一件短袖，正忙着抢拍眼前的美景。冰雪骤然袭来，冻得我们浑身汗毛倒竖，直打冷颤，急忙提着相机，抱头鼠窜，一头钻进车里。

汽车还要继续爬山，前面是一个大大的"S"型，眼前雪雾弥漫，视线极差，司机将车开得十分谨慎。透过浓浓的雪雾，我隐约发现对面陡峭的山坡上有一排类似陕北窑洞的整齐房子，便吃惊地说：

"奇怪，这山顶上竟建有房子！"

"那不是房子，那是道防雪长廊。它可以使悬崖上的崩雪翻落到路旁的深沟中去，是独库公路上的独特一景！"司机小魏说。

汽车钻进了防雪长廊，长廊有300多米，建在山坡上最陡峭的地方。它形似一条隧道，一面靠山，另一面前排开着形似窑洞门的圆孔。有了这道防雪长廊，即使发生再大的雪崩，汽车在这里也很安全。

出了防雪长廊，汽车顺着"S"形山路继续往上爬，一直开到哈希勒根达坂隧道。哈希勒根达坂是独库公路的最高处，海拔3700米，是中国海拔最高的隧道。站在隧道口，犹如置身霄汉。眼前雪雾茫茫，朦胧一片，刚才经历的峡谷、公路、雪峰和冰川，一齐隐于那巨大的雪帐雾幔之中。阵阵寒气袭来，直刺人的肌骨，就像掉入冰窖一般。

哈希勒根达坂是北疆和南疆的分水岭，也是南北气候最明显的分界线。穿过了哈希勒根达坂隧道，汽车便开始下山。下山不一会儿，我便发现这里的景色和山那边竟是截然不同。刚才看到的是漫天飞雪，山上寸草不生，满眼一片严冬的冰雪世界。而山南边则是满山青草，流水潺潺，到处是一幅绿意盎然的新春景象。

到了山下，景色更美。这是一条由东向西的大峡谷，到处水草茂盛，绿茵一片。草地上有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地牧草，山坡上是大片深绿色的"黑森林"，峡谷中宽阔的河床上长着一棵棵高大的水杨，枝繁叶茂，葱茏一片。这里便是远近闻名的唐布拉大草原。

唐布拉清秀美丽，古朴自然，是倍受中外美术摄影家们青睐的拍摄地，许多获奖的风景均取景于此。唐布拉峡谷中有一条滚滚奔流、绿得可爱的河流，它就是有名的喀什河。汽车沿着喀什河岸边的公路一直往西开，仅只200多公里的路程，就是天下闻名的塞外江南——美丽的伊犁。（文/熊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