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阳光生长

小时候，偶尔看见墙角一块石头缝里有一颗草探出头来，绿茵茵的特别惹眼。好奇的我搬开石块，发现那草的根其实离它长出的地方很有一段距离，她的种子或许偶然被压在了下面，但她的茎却在石块下面弯弯曲曲地生长着，寻觅着，终于顺着石缝，向着阳光生长了出来。我在叹息它不幸被石块压住的同时，更感慨她的生命在扭曲中的顽强。想着这草，我便会想起一群人。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极端困难时期，物资匮乏，能源紧缺。行政一声令下，重庆第二机械工业制造学校一群风华正茂的青年，告别了学校，告别了城市，告别了就要实现的机械制造专业的美好理想，踏上了支援煤矿生产建设之路。还是学生的他们头脑里没有煤矿的概念，茫然不知脚下的路会是怎样？谁也没想到他们的一生会在煤矿度过。那是一个冬夜的凌晨，寒气袭人，他们从一列装煤的火车上跳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山沟两边如刀削般的皑皑悬崖。

上个世纪60年代的那个煤矿生产条件还很差，地下几百米深处足以使人感到与世隔绝。井下就一个“黑”字了得，一切都是黑洞洞的，一会儿人也变得黒不溜秋了。如果一人在井巷半道矿灯有故障熄灭了，那只能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其他工友的到来，哪怕是等上几分钟也会感觉好漫长。煤矿煤层薄，有的采煤工作面仅容一人斜躺着采煤，人的躯体就像被四周的岩层包裹着，在这里工作的人就是与水、火、瓦斯、垮塌、粉尘等灾害打交道的硬汉。

太多的传说已使矿山神秘莫测，井下不熟悉的声响也会使新來者惊恐不安。1962年4月13日，是他们永远刻骨铭心的日子。以前只有在电影荧幕上看到的煤矿瓦斯事故在现实中发生了，在牺牲者中，赫然就有两名“二机校”的同学，这天离他们走进煤矿仅一年。事故引发了一些人的恐慌，有的从农村招来的员工就在月黑之夜顺着河边小道悄悄离开了煤矿，再也没回来了。这一群支援煤矿建设的人，他们的人生命运到底会怎样呢？

六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那座煤矿已发展为集煤电气于一身的重庆市最大的能源生产基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直到退休都没有离开煤矿，他们的青春献给了煤炭事业，他们的生命融入了百里矿区，他们的人生命运和煤矿的发展连在一起，像井下不断延伸的井巷，虽弯弯曲曲，却不断地生长着。这群当初学机械设计制造的人到退休时，已成为各种另式的人才。不仅有众多的技术人才，许多人还纷纷走上了企业的管理岗位，其中不乏有副矿长、矿长、处长、矿工会主席、党委书记等企业中高级管理者，在矿区可谓群星璀璨。

从井下采掘生产干起，直到任一矿之长的何怀良是一个新矿的第一任矿长。新矿伊始，头绪万端，但克服环境艰难，稳定人心却是当务之急。人们经常看见他身穿汗衫短裤，带领机关人员挥汗劳动，硬是用自己的双手修建了矿区漂亮的灯光球场和绿化带。他以一个开拓者的实干形象改变着环境，凝聚着人心。在同学五十周年聚会上他感慨道：“没有荆棘，没有崎岖，就没有成功。难怪古人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

特别使人感动的是在他们中间还涌现出了一位省级劳动模范唐治玺，他就是一位在命运的逆境中奋起抗争的代表。1978年10月，在煤矿生产岗位上的唐治玺不幸患喉癌作了喉头切除手术，从此成了一个“哑巴”，组织上安排他到矿食堂任保管员。当时，这是一个有着1800多人搭伙就餐，一天三班倒都有人吃饭的食堂。他住进库房，“白加黑”地工作，使保管室6个库房物品整洁，油桶光亮，泡菜坛子一尘不染。他还亲手制作豆芽、豆豉、皮蛋和盐蛋，既降低了成本，又改善了职工生活。几年中，他在工作台历上写下四十多万字的工作日志，为搞好食堂呕心沥血。他还用一块“小黑板”作为他特殊的“语言工具”，宣传好人好事和针砭时弊。就在食堂保管员这个平凡的岗位上，他以顽强的毅力不仅战胜了癌症，还以锐意的进取精神作出了不平凡的工作业绩。

更耐人寻味的是他们之中竟产生了好些钟爱文学和艺术的人物，煤矿丰厚的生活土壤孕育了他们的创作激情，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被企业内人士称为“写作机器”的李北陵其实是一位情感丰富的智者，人生的转轨使他更加冷峻的思考生活，命运的坎坷使他更加深刻地观察社会。他剖析事物的眼光从矿区走向全国，成为重庆日报原“今日谈”专栏作者和全国许多媒体的重要新闻评论者，他笔锋犀利、见地深刻的杂文早已为许多读者所关注。在《重庆煤炭》杂志不久前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上，他作了新闻辅导讲课。虽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但他笔耕不辍的写作成果，丰富的写作知识，以及娴熟的电脑操作，都使通讯员们着迷。

生命是一种回声。这群支援煤矿建设的人，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中没有沉寂，他们选择了像小草一样，始终向着阳光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