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美两国两军关系持续紧张、各领域出现全面对抗的大背景下，中美两国国防部长于8月6日通了电话，笔者仔细对比阅读了两国国防部网站发布的官方新闻稿，谈几点认识：

一、共识部分

很明显，双方都对加强危机管控表示重视和强调，都同意两军要保持对话磋商，管控危机，防止误判，降低风险。

二、不同认识

1. 交涉部分。中美双方都在新闻稿中表达了己方的安全关切，但内容完全不同，尽管在涉及安全关切的领域大部分相同，比如都涉及到台海问题、南海问题等等。凭笔者多年参加对外磋商谈判的经验，这样的新闻稿表达倒是完全符合外交惯例。

尤其双方认识不一致的分歧部分，在共同发布的会议文件（如备忘录、会议纪要等）中都会有一段各说各话、各自表达的部分。在分别发布的新闻稿中，这部分就更明显了，通常是对同一个事项表达完全不同的关切。就像中方在新闻稿中强调就南海、台海、污名化问题向美方表达关切一样，美方在新闻稿中也就同样的问题向中方表达了关切，另外美方还提到了疫情透明度、香港国安法和国际规则等问题。

2. 两军合作。美方在新闻稿中明确将“在两国利益一致的地方进行合作”作为防务关系优先选项之一，这点看起来算是两军防务关系的积极因素，在中方新闻稿中没有任何体现。

3. 危机管理。看似双方对危机管理有一致看法，但具体表述上还是略有不同。相对于中方的原则表述，美方在这一部分表达的更为细致，“开发危机沟通和减少风险所必需的系统”这一点在中方新闻稿中没有体现。美方这个 表述意味着在现有基础上寻求制定新的危机管控机制，还是有新意的。

4. 面子问题。与中国外交部和国防部的一贯的做法相同，中方在新闻稿中明确表达了此次通话为“应约”通话，这一方面反映了客观事实，即这次通话确实是美方主动找我们的。

但另一方面，抛开这次两国防长通话不谈，跳出"就事论事"从更一般的层面讲，中方在外交外事活动新闻稿中经常强调“应约”这一点，有些情况下也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爱面子”这一因素，就是让普通老百姓看到会觉得：看到了吧，是外国人主动找我们的，北京话讲“倍儿有面子”。这一点作者一直持有异议。有时候，可能作为一种客观情况需要反映这一因素，但作为大国外交没必要总是刻意强调这一点。

什么才是大国外交应有的从容和自信？中国作为大国，主动提议进行战略沟通又怎么了呢？难道只要是主动沟通就是没面子了？这一点我们确实需要反思。

就如同笔者在一篇文章中曾经明确提议，对于一些在特殊时期开展的敏感军事活动，可以向有关国家通报以示互信和避免误判。这一观点遭到了许多人的诟病和不满，主要原因就是觉得，我们没有法律义务进行通报凭什么进行通报？这样做岂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自卑或不自信的表现。

第一，对于法律上没有义务通报，这一点完全可以在通报的时候明确表达，即在向相关国家通报的时候明确表达这种意思：我们没有法律上的通报义务，但这次进行通报是基于两国友好关系和双方战略互信，也不会形成惯例。

第二，通报的主动权完全在你自己手里，并非次次通报，只是在特殊时期对于特殊活动进行偶然的通报，完全不会形成国际法上的所谓国际惯例。

第三，通报的形式完全是灵活的。你可以只通过外交渠道进行通报不发任何消息，也可以通过提前发新闻稿的形式广而告之。

第四，美国作为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也经常向其他国家通报重大军事行动，你会觉得美国没有面子吗？

以今年5月份美国开启冷战后在巴伦支海的首次北极常态化巡航为例，巡航的航线在俄罗斯的专属经济区，从法律上讲美国海军军舰有权利进行自由航行，但考虑到巡航海域在俄罗斯的后院而且是俄罗斯潜艇的主要基地，美海军在官方网站消息稿中明确说明这次行动向俄罗斯国防部进行了通报。

新闻稿原文是：“俄罗斯国防部已于5月1日接到访问巴伦支海的通报。此举是为了避免造成误解、降低风险并防止意外升级。（The Russian Ministry of Defense was notified of the visit to the Barents Sea, May 1. The notification was made in an effort to avoid misperceptions, reduce risk, and prevent inadvertent escalation，https://www.c6f.navy.mil/Press-Room/News/News-Display/Article/2174342/us-uk-ships-operate-in-the-barents-sea/）”

这种“爱面子”和僵化的以“爱国主义”为名义进行粗暴扣帽子、上纲上线的情况也经常出现在微信群的讨论当中，说到底，就是反映出我们在外交上还不够成熟不够自信。

附件1

魏凤和同美国国防部长通电话

中方新闻稿原文：http://www.mod.gov.cn/topnews/2020-08/06/content_4869299.htm

新华社北京8月6日电（记者梅常伟）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6日应约同美国国防部长埃斯珀通电话。双方就中美两国两军关系、下阶段两军交往等问题交换了意见。

魏凤和就南海、台湾、美方对中方“污名化”等问题表达中方原则立场，要求美方要停止错误言行，加强海上风险管控，避免采取可能使局势升温的危险举动，维护地区和平稳定。

埃斯珀说，在两国关系紧张时，两军要保持对话磋商，管控危机，防止误判，降低风险。

附件2

Readout of Secretary of Defense Dr. Mark T. Esper's Telephone Call with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s Minister of National Defense General Wei Fenghe

美方新闻稿原文：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Releases/Release/Article/2303574/readout-of-secretary-of-defense-dr-mark-t-espers-telephone-call-with-the-people/

On August 6, 2020, Secretary of Defense Mark T. Esper held a telephone call with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PRC) Minister of National Defense, General Wei Fenghe.

Secretary Esper called for greater PRC transparency on COVID, expressed concern about PRC destabilizing activity in the vicinity of Taiwan and the South China Sea, and called on the PRC to honor international obligations under the principles of the 1984 Sino-British Joint Declaration. Secretary Esper communicated the importance that the PRC abide by international laws, rules, and norms, and meet its international commitments.

Secretary Esper reinforced his priorities for U.S.-PRC defense relations to focus on preventing and managing crises, reduce risk, and cooperate where interests of the two nations align.

Both leaders agreed on the importance of maintaining open channels of communication and developing the systems necessary for crisis communications and risk reduction. Secretary Esper affirmed the principles of a constructive, stable, and results-oriented defens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PRC.

美方新闻稿原文译文参考：

国防部长马克·T·埃斯珀博士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长魏凤和通电话新闻稿

2020年6月6日2020年8月6日，国防部长马克·T·埃斯珀（Mark T. Esper）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长魏凤和将军通了电话。

埃斯珀要求中国提高对COVID的透明度，对中国在台湾和南中国海附近的破坏稳定活动表示关注，并呼吁中国履行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原则下的国际义务。埃斯珀国务卿表达了中国遵守国际法律，规则和规范并履行其国际承诺的重要性。

埃斯珀强调了美中防务关系的优先选项，应聚焦预防和处理危机、降低风险以及在两国利益一致的地方进行合作。

两位领导人一致认可保持开放的沟通渠道以及开发危机沟通和减少风险所必需的系统的重要性。埃斯珀确认美中之间建设性、稳定和以结果为导向的国防关系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