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供应链战略：美国与中国，国家供应链战略目标和实现路径差异

因为生产过程的分工，现代企业的竞争其实是整条供应链的竞争，供应链整体的效率决定了产品的竞争力；放大了说，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其实也是供应链的竞争，供应链将国家经济紧紧联系成了一个有机整体。

国家之间的经济竞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供应链之间的竞争。国家供应链就是国家层面的供应链，关乎经济整体的运营效率。

在2012年在APEC会议上，胡锦涛提出了4点建议，其中一点就是关于供应链的。该建议是：“突破瓶颈，进一步建立可靠的供应链。建立亚太地区可靠的供应链体系对提高本地区贸易便利化水平、迈向紧密联系的区域经济、提高本地区竞争力有着特殊重要的作用。我们应该加大对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加强区域互联互通和网络化建设，提高供应链智能化水平。要提高通关便利化水平，降低商品流通时间和成本。要加强经验交流和能力建设，努力提高本地区供应链的抗风险能力和灾后恢复能力。要营造良好政策环境，鼓励工商界积极参与供应链建设”。

这个建议充分肯定了供应链连接国与国之间经济的作用。提高供应链效率有助于提高地区的整体性和竞争力。具体措施是，加大基础设施建设，这有助于供应链中物流、资金流、信息流、知识流和商流的高效流动，提高供应链运行效率。提高供应链智能化水平，也是提高供应链效率的有效措施。

2011年3月11号发生在日本的大地震，重创了日本东海岸地区，导致许多日本制造商无法按时交货。由于日本在电子、汽车零配件等领域的供应链中非常重要，受其影响，全球供应链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次地震迫使人们对日趋复杂和广泛的供应链提出质疑，这种不可预见的供应中断对供应链影响极大。近年来，国际上的“黑天鹅”事件越来越频繁，在国家层面支撑供应链的抗风险能力是非常有必要的，可加强我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1.美国的国家供应链战略

美国是最早将供应链发展作为一项国家战略的国家，2012年2月美国总统奥巴马签发了美国《全球供应链安全国家战略》（简称《战略》）。这是一个针对“全球供应链安全”的美国国家战略。下面我们先来评析美国的《战略》，基于此讨论中国的国家供应链安全战略以及中国的国家供应链战略。

1）美国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战略？

这是因为美国认识到，国内外一切经济、军事、政治活动，都离不开全球供应链，而且美国不可能单打独斗来保障全球供应链的安全，要在全球范围内去发展产业链、供应链与价值链。

而且“我们已经看到，自然灾害——地震、海啸和火山爆发——以及谋求利用该系统或者将其用作袭击手段的犯罪与恐怖主义网络所造成的破坏，能够对全球的经济增长和生产效率产生不利影响。”这儿给出了两个影响供应链安全的因素：自然灾害、某些敌对势力如恐怖主义。

2）《战略》要达到怎样的目标？

战略是“我们谋求加强全球供应链，以维护美国人民的福祉和利益，保障我国的经济繁荣”，以及“我们能够促进经济增长，同时维护我们作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核心价值观。”

目标的具体落实在“全球范围的网络，包括交通运输、邮政和运输途径、资产和基础设施以及支撑性通信基础设施和系统。”它又可以分解为两个子目标：

“目标1：促进商品的高效和安全运输——这项战略的首要目标就是促进合法贸易及时而高效的流动，同时维护和保障供应链，使之免受不正当的利用，并减少其在破坏面前的脆弱性。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在货物通过全球供应链运输时，我们将加强其完整性。我们还将在这一过程中及早了解和解决各种威胁，并加强实体基础设施、交通工具和信息资产的安全，同时寻求通过供应链基础设施和流程的现代化充分发展贸易。”

“目标2：培养一个有弹性的供应链——本战略的第二项目标是培养一个准备应对且能承受不断变化威胁和危害，并可以从中断中迅速恢复的全球供应链系统。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将安排工作的轻重缓急，以减轻系统脆弱性和改善计划，在中断后重组贸易的流动。”

3）如何达到前述目标？

《战略》给出了实现目标的4条路径：

（1）“通过这一战略，我们支持一项举国上下的方略，以及与国际社会之间的积极协作。”

（2）“我们将建立层次分明的防御力量，及早地应对威胁，培育一个能够承受意想不到的破坏并从中迅速恢复、具有韧性的系统，从而整合我们的工作，并为其注入活力，以增强应付风险的能力。”

（3）“通过使信息共享安排制度化，使政府的办事程序合理化，实现各项标准与手续的同步，我们能够获得新的效率，同时加强全球供应链。”

（4）“联邦政府单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实现这一目标。与各州、地方及部落政府、私营部门和国际社会之间建立伙伴关系，对于我们实现建立一个新框架来加强和维护这一重要系统的共同目标至为重要。”

4）《战略》提出了几个概念

第一个概念是“有弹性的供应链——一个准备应对且能承受不断变化威胁和危害，并可以从中断中迅速恢复的全球供应链系统。”

第二个概念是成本与安全的关系，《战略》中提出将寻求：“找到更聪明、更能节约成本的方式来应对安全方面的威胁，最大限度地利用来自美国政府上下的资源和专门知识，从而整合联邦政府的工作。我们将努力制订类似的规定、合理化的程序，并加强我们在信息共享方面的做法，从而改善整个联邦政府的计划。”

“安全”是美国国家核心利益，凡威胁到美国的安全，包括国土、军事、经济、金融、网络、航行，都要倾全国之力，借全球之力，来捍卫“安全”。高“效率”则是美囯走在世界前面的法宝，生产效率、物流效率等。“安全”、“效率”都离不开供应链，是供应链内涵中最为重要的。

第三个概念是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性：“全球供应链提供了支持我们生活方式的食品、医药、能源和产品。许多不同的实体负责或依赖全球供应链的运作，包括监管机构、执法、公共部门买家、私营企业，以及其他国内外合作伙伴。这个全球系统依靠由运输基础设施和路径、信息技术和电脑以及能源网络组成的一个相互关联的网络。虽然这些相互依赖关系促进经济活动，但它们也起到在广泛地域或行业内传播本地或本区域破坏所造成的风险的作用。”

《战略》非常明确，美囯要建立的“全球供应链系统”，必须是“稳定、安全、高效和有弹性的”。“确保全球供应链系统，就是确保世界各地人们的生活和全球经济稳定的整体全面安全”。

第四个概念是“供应链风险管理———识别、评估各项工作，并安排其轻重缓急，以利用分层防御，并根据不断变化的安全性和经营环境调整我们的安全态势，从而应对风险。为了支持本战略，在联邦一级，我们将更新我们的威胁和风险评估，妥当安排计划和资源，并与政府、私营部门和国际利益攸关方保持接触。这种接触的目的是寻求具体建议，以提供信息及指导我们合作战略的实施。”

2.中国的国家供应链战略

首先，我们讨论中国的国家供应链安全战略。

（1）当然是要包括美国的“国家供应链安全战略”中的那些类似的内容，保障中国的国家供应链安全。例如，“目标1：促进商品的高效和安全运输”、“目标2：培养一个有弹性的供应链”都是十分重要的内容。

（2）既然我们并非全球最强者，那么一定有我们的一些弱点，如在某些产业上受制于人。中兴事件是一个典型例子。如何在全球分工的前提下，在一些重要的产业上不受制于人，是国家供应链安全的一个重要内容。

（3）能源保障与通信技术。我们在前面指出，促进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最重要因素是能源与通信技术的革命，我们要保障这两个方面的变革顺利进行。

其次，对于中国而言，只关注国家供应链的安全显然是不够的，中国应该有“国家供应链战略”，除了安全，还要包括发展。当然，为什么美国只提出了“国家供应链安全战略”，没有提出内容更广的“国家供应链战略”？可能是因为美国在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都是全球最强者的原因。

那么我国的国家供应链战略，除了安全之外，我们认为，国家间的竞合，有如下六个层次。

1）投资、贸易

贸易，是最原始的国与国之间的竞合手段。投资，主要是资本层面的投资。可以是实体的，如中国企业收购国外企业，如美的收购德国库卡，吉利收购沃尔沃；当然也有大量的国外企业收购中国企业的例子。另一类是金融投资，如中国持有数万亿美国国债（美元），是中美两国的合作手段；又如，美国基金公司进入中国市场。

2）跨国供应链上的竞合

依据微笑曲线，我们将之分为如下四类：

（1）投资。这儿的投资主要是通过供应链进行的实体投资，如德国大众最早进入中国时，与上汽集团合作设立合资公司，后来在中国设立多家汽车零部件公司。德国大众与上汽集团的合资公司，是双方的合作，也是德国大众与其它汽车公司的竞争。

（2）知识与技术上的竞合。这体现在产品的设计与研发、核心零部件的生产、核心生产工艺等方面。

（3）加工。主要是指非核心零部件的生产、整机（如手机）组装等。这方面的知识或技术含量比较低，往往不被人们看好，但当集聚一起时，就会形成巨大的力量，如中国在很多的产业上拥有巨大的加工、制造能力，从而形成很重要的竞争力量。

（4）市场、品牌。这往往是跨国企业的强项，也是它们摄取利润的重要力量所在。

3）产业政策

有供应链连接的两个国家，在产业政策上会有竞合。从发展的角度来说，产业与产业是不同的，作为战略，需要确定我国的战略产业与领导产业，突破之后对整个经济有非常巨大的促进作用。例如，我国在互联网应用方面达到了世界领先的水平，如何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挥，是国家供应链战略一个重要的内容。具体包括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物联网、区块链等。

4）国家经济政策、金融政策

与产业政策类似，国家的经济政策、金融政策，也都会影响产业、供应链。与产业政策相比，整体的经济政策、金融政策会影响几乎所有的产业。如营改增的影响就不是局限在少数几个产业。

5）国家体制（政治的、经济的、组织机构的）

2018年美中贸易纠纷中，美方的观点涉及到中国的国家体制。美方认为中国是政治上的威权主义，经济上的国家资本主义，贸易上的重商主义，国际关系上的新扩张主义，这是对美国领导的西方世界的全面挑战。中国经济崛起挑战美国经济霸权，中国进军高科技挑战美国高科技垄断地位（国际分工从互补走向竞争），中国重商主义挑战美国自由贸易，中国“一带一路”挑战美国地缘政治，中国发展模式挑战美国意识形态和西方文明。

6）国家文化

国家的体制、经济政策、金融政策，是受该国的文化所影响的。文明的冲突在西方国家有很大的市场，而儒家文明倡导的“和而不同”也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作为。

所以，国家供应链战略，着重体现在如上的第2个层次，以及它与第1个层次、第3层次的相互影响上。

其实，中国领导人对建设国内外一体化的供应链体系，早就有了明确的认识与指示。

中国在2014年的“加强互联互通伙伴关系”东道主伙伴对话会上指出：“现在，需要对接各国战略和规划，找出优先领域和项目，集中资源，联合推进。这有利于降低物流成本、创造需求和就业、发挥比较优势和后发优势，在全球供应链、产业链、价值链中占据有利位置，提高综合竞争力，打造强劲、可持续、平衡增长的亚洲发展新气象”。正在实施的“一带一路”实际上就是为了实现全球供应链、全球价值链、全球产业链。

李克强在2016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运用信息网络等现代技术，推动生产、管理和营销模式变革，重塑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改造提升传统动能，使之焕发新的生机与活力”。

2017年10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积极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的指导意见》，首次对全面提升我国供应链发展水平提出了指导意见，对我国供应链的整体发展有非常大的促进作用。该指导意见，从农业供应链、制造业供应链协同、供应链金融、绿色供应链、全球供应链等方面提出了现阶段发展的重点任务。

在全球供应链的部分，该指导意见提出，推进供应链全球布局，加强与伙伴国家和地区之间的合作共赢，有利于我国企业更深更广融入全球供给体系，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落地，打造全球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建立基于供应链的全球贸易新规则，有利于提高我国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话语权，保障我国资源能源安全和产业安全。

鼓励企业建立重要资源和产品全球供应链风险预警系统，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提高全球供应链风险管理水平。制定和实施国家供应链安全计划，建立全球供应链风险预警评价指标体系，完善全球供应链风险预警机制，提升全球供应链风险防控能力。《关于积极推进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的指导意见》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供应链创新与应用城市试点和企业试点。

2018年10月，商务部公布了《商务部等8部门关于公布全国供应链创新与应用试点城市和试点企业名单的通知》，在城市和企业自愿申报、地方择优推荐的基础上，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商务部等8部门共同组织专家对城市和企业申报方案进行评审，并经各部门审核和社会公示，确定了北京等55个试点城市和TCL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TCL）等266家试点企业。

从2012年到2017年，我国对供应链的重视程度逐渐提升，从地区经济合作的重要抓手，上升到提升国家竞争力的重要手段。国家供应链能力提升，可以大大提高我国的生产制造效率，提高我国在世界上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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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院：深度观察产业经济与财经事件。本文作者，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柳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