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四年(1071)二月,当时还在京城做官的苏轼给神宗皇帝写了一封很长的工作汇报(上神宗皇帝书),文章中除了直陈新法弊病之外,还用了很大篇幅对帝国的台谏制度提出不同看法。
所谓台谏,包括台与谏两种官职功能。宋代是中国古代所有朝代中台谏权力最大的时代,允许御史们风闻言事,也就是可以捕风捉影地给皇帝打小报告,就算告错了人事,也不会负责任。
苏轼对于这一恶风非常不以为然,于是对皇帝说:这些台谏官并不都是贤臣君子,说的话并不都是对的,朝廷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力是没有道理的。长此以往,奸臣的萌芽就在这些人之中滋生。
(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
以这样的话抨击手握朝廷官员工作考评大权的人,本已冒险,可苏轼还要继续作更犀利的攻击,他打了个比喻:
养猫是为了抓老鼠,没有老鼠的话,为什么要养闲猫?
养狗是为了防奸贼,可是没有奸贼,为什么要养不会叫的狗?
苏轼把台谏台比做家畜,认为一个政治清明的政府,没有必要豢养如此多的猫狗。
(然而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
这篇锋芒毕露的莽撞文章立即激怒了王安石和御史台的官员们,在官僚体系中,得罪谁,都不应该得罪台谏官。
是年秋,苏轼受到台谏官的攻击与报复,无奈自请出京,去了杭州。
那一年,苏轼3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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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八年,辗转杭州、密州、徐州后,苏轼再没有机会回到帝国的权力中心,但多年来从未停止向皇帝上书抨击新法的行动,无奈每上一书,皆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天子的任何反馈。
一次次的情绪积累,所有的期待在时间的流逝中堆砌出来的并不是一份惊喜,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落。
这种失落,若是落在平常人的身上,无非就是唉声叹气、自感生不逢时罢了,可苏轼的嘴上与笔下从来不肯放过任何描绘生命情感细节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封写给皇帝的例行公事的文书。
元丰二年四月二十日,抵达湖州上任后,苏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流程,给皇帝写一封信,这封信其实是有非常固定的格式与套路的,其内容大概由工作报告、报平安信、表决心书这三部分构成。
苏轼的《湖州谢上表》很短,大约三百个字,说得通俗点,其实苏轼就是到了湖州之后,给皇帝发了两条微博,或者发了个朋友圈动态,告诉皇帝,臣到了啊,一切平安。
按照正常的谢表格式,苏轼应该是这样写的:
感谢陛下的赏识,在您的保佑下,我已经于四月二十日平安抵湖,这边风景好,人也好,老百姓淳朴,对政府的治理也很满意。以后我要更加努力地为人民服务,效忠陛下,不让您和百姓失望。
这样简单写写,例行公事地呈上去,皇帝高兴,御史台也挑不出毛病,你苏轼大可以继续在这江南水乡写些“余杭自是山水窟,仄闻吴兴更清绝”的山水诗词文章,岂不快哉?
可那样的话,中国文学史这座宝塔的塔尖上,还会有苏轼的一个位置吗?
所谓性格即命运,说到底,苏轼的性格,即将在湖州的这封谢表上,出现一个棱角分明的拐点,直接将他的命运,拐入深不见底的冤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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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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