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藏枭雄-清朝中期瞻对“瞎子娃娃”梁格.贡布朗吉兴亡史

文/编辑:nirvana


纵观人类历史,通常在一定的时期会出现一些人物,他们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乃至一个国家的历史。后人也通常通过这些人物来了解和书写历史。瞻对的梁格·贡布郎吉正是这样一位人物。

在十九世纪中期,康藏地区中部的瞻对,由梁格·贡布郎吉带领的军队数十年间称雄康巴高原,成为康区最大的 “领袖”。其势力震惊西藏噶厦地方政府与清朝中央政府。

纵观贡布郎吉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除了客观的历史、社会等因素外,其独特的人格魅力与领导能力是他成功发动如此大规模战争的重要因素。

对于贡布郎吉的事迹,史学界对他的评价可谓是褒贬不一,在同一时期因所代表的利益不同,也就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不同的时期说法就更不一样。有人将其尊为英雄,也有人把他描绘成一个坏人。


瞻对旧照 民国

对(今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古为白狼国地,位于今四川甘孜州中部,青藏高原东南边缘,雅砻江在西北流入,境内千沟万壑、峰峦如聚,却是旧时南北两路进藏时的必经之地。

在清朝时,按照当时的管辖地,分别设了上中下三大土司来对瞻对进行管辖,史称“三瞻对”。历史上,瞻对人素以“地最险,人最强”而闻名。他们善于在险要之处建碉筑塞,同时在攻守方面均有独特战术。


是藏历第十三绕迥土羊年(公元1799年)的一个冬天,中瞻对切衣章古的瓦塔官寨里,头人罗布力七的第三个儿子呱呱坠地,这让罗布力七很高兴,更多的儿子,预示着家族会更加人丁兴旺。

旧时的瞻对相对封闭的地理位置,使这里始终处于部落分立的社会,各部落之间为争夺利益、资源、荣誉及其他纠纷而争斗不断,所以在瞻对形成了一个仇杀及武装械斗频繁的特殊的社会环境,人丁兴旺就预示着家族会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立于不败之地。

罗布力七家族在其祖父贡布登时期居住在甲孜的卡恰颇绒。正当势力不断发展的时候,下瞻对热鲁家担心威胁到自己的利益,设计杀掉了贡布登,导致家族势力极度衰弱。

直到罗布力七的父亲贡布扎西费尽心思娶来瞻对有钱有势的阿呷家的女儿夏家措,两方联成姻亲,才逐渐在地方上稳住了局面,罗布力七精明强悍,成年后使得家族又开始在地方上有了一定的实力。


这天,夏家措带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去拜见家师曲廓·仁钦郎加,曲廓·仁钦郎加给小孩取名为贡布郎吉,“贡布”意为依枯神,“郎吉”意为常胜,合起来为“不败之神”。在瞻对还流传着这个取名的后续故事,说是当夏家措抱着贡布朗吉离开时,上师发现孩子背后是空的,说这是赞(厉鬼)的化身,长大势必引起大的杀戮,且无人可敌,后悔起了一个如此好的名字。


不管贡布朗吉是不是赞神的化身,但是他确实在同龄孩子中表现得很出众,身体异常强壮,在现在孩子七岁还在纠结报啥子兴趣班的时候,七岁的贡布朗吉已经能独自杀死一只野羊,罗布力七很高兴,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兴趣班嘛,那明年开始你就去放牧牛羊吧。

果然,贡布朗吉在大自然兴趣班找到了真的兴趣,那就是杀生。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下跑的,什么麻雀、老鼠、蚂蚁,只要过他的手,就没有不被他给整死的。

稍微大了一点,他的兴趣就变得不再那么与众不同了,而是迷恋上了当时的瞻对人最喜欢的体育活动——打架斗殴。有时是自己动手,有时是挑拨他人动手,他在旁观战看现场直播。


贡布朗吉的哥哥叫罗布,也不是一个能在家安安静静做奥数题的主,经常伙同一群半大孩子摔跤、打靶、赛马,四处抢劫,械斗。而每每出去打劫,贡布朗吉都哭闹着要去当实习生,否则就吵闹不休,罗布见贡布朗吉对知识如此渴求,于是后来每次外出打劫,都带着这个弟弟,一直到罗布在炉霍抢劫被炉霍土司处死为止。

贡布朗吉为人倒是非常耿直,他经常从家里拿食物出来分给邻里的穷孩子吃,由于他的慷慨,同龄人都非常钦佩和拥护他。

那时有个叫赤加充瓮大吉的人,为人正直,而且力大无比,他对贡布朗吉等人的抢劫行为,常有所指责,贡布朗吉虽然有所耳闻,但是自知斗不过他,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有一天,贡布朗吉带着几个半大孩子在一条小路上碰到了赤加充瓮大吉,这次是真躲不过了,赤加充瓮大吉指着贡布朗吉斥责道:“你脸黑,心黑,干尽坏事,今天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说罢,赤加充瓮大吉抽出佩刀作势要厮杀,贡布朗吉丢下几个孩子转身就跑,边跑边喊:“大哥,不要这样!”赤加充瓮大吉是又好气又好笑,把气撒在其他几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孩子身上,说:“跟坏人,学坏人,你们常跟他这种人一起,谨防带坏了你们!”说完气冲冲的走了。

这时几个孩子才向躲在岔路坎下的贡布朗吉表达了不耻,说:“他只一个,我们是几个,还怕打不过他,看你吓得跑都跑不急,害羞不?”

贡布朗吉哈哈大笑,说“对付敌人,该斗智的时候要斗智,该斗力的时候才斗力,我们不能和绵羊打架一样,光晓得用角来顶,那样会吃亏,要知道聪明的人和人斗,要知己知彼,想要偷窃人家,就得先摸清对方看家狗的脾气,莽撞行事会得不偿失,我们的体力肯定斗不过充瓮大吉,如果和他硬斗,两个都死那也是我的失败,要是我一个死了,那岂不是更惨,你们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你看,贡布朗吉已经无师自通的开始研究起兵法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躲得过一个充瓮大吉,总会碰到另外一个充瓮大吉。当时有两家在当地很有势力的坝格家和阿珠家,贡布朗吉挑拨两家进行械斗。

他先躲在坝格家,帮助打阿珠家,然后又跑到阿珠家打坝格家,有天,他正躲在坝格家看打阿珠家,当阿珠家主要人物侍朗泽登被打死时,他躲在坝格家开窗窥看,被阿珠家的人举枪射击,一弹击落窗棂,弹伤了他的左眼,从此成了“独眼龙”。

对此,他十分恼怒,一般人在他面前,都忌讳说“瞎”字。后来他成名后,竭力反对施用挖眼、断肢等残伤人休的刑罚。他说:“一个人最宝贵的是眼睛,有了眼才能看清一切,对一个人施用挖眼、抽足筋、断四肢等酷刑,就不如干脆把他杀死。”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让他在他统治下的地方,一度废除了挖眼,断肢之类残伤人体的刑罚。

但是背地里面人们都悄悄喊他“布鲁曼”,意思就是“瞎眼娃娃”。


成年后的贡布朗吉,身材虽然不高,但是长得异常强壮,皮肤黝黑,眼睛发红,力大无穷。贡布朗吉在祖母和父兄的耳濡目染之下,从小就蓄意要报当年曾祖父贡布登被热鲁家杀害以及家兄被炉霍土司杀害的家仇。

因此,待其长大后,就开始频繁的袭扰炉霍以及上下瞻对。

在清嘉庆末年的时候,贡布朗吉大约二十岁左右,常邀约人到炉霍土司的辖区抢劫,炉霍土司为此不得不四处告急。康定明正土司在得到告急文书后,即刻向清廷控告了瞻对贡布朗吉和其父亲罗布力七的罪行。

其实清廷也不是不知道瞻对这地方难处理,你别看瞻对是一弹丸之地,从雍正八年四川总督黄廷桂派副将马良桂征讨瞻对算起,瞻对就开始在朝廷挂上号了,那是五年一小打,十年一大打,却始终解决不了瞻对问题。

但是既然炉霍土司已经告急了,那清廷还是要进剿的,于是清军由甘孜南下上瞻对,从大盖过桥后,猛扑切衣章古的瓦塔官寨。

当时,贡布朗吉正带着部属攻打炉霍,其父罗布力七也不在家,只有贡布朗吉的二哥俄温布拉马在官寨。

布拉马见清军来势汹汹,知道情势不妙,于是假意提出投降,派代表同清军谈判。在取得清兵同意后,布拉马将茶叶、酥油等堆放在官寨外面坝子上,铺上毡毯,迎请清官。


清军派武官郭某前往受降,不知有诈,仅带了少数随从武装,不料在到达受降地点时,刚一就座,即被布拉马枪杀。清军大怒,又包围了瓦塔官寨,并向其发起攻击,于当晚放火烧 寨,布拉马被烧死于寨内。

清军烧毁官寨,以为事情就平息了,直接把中瞻对的领地划给了上下瞻对,就撤兵了。

得知消息的罗布力七和贡布朗吉,不敢回家,躲在卡娘地方,上下瞻对的土司相约,出动武装意图捕杀,但是两边行动不一致,下瞻对的热鲁土司到卡娘抓了贡布朗吉的母亲夏家措,上瞻对大盖土司却先到切衣去抢夺贡布朗吉的家产去了。


贡布朗吉知道自己老娘家的娘家阿呷家和热鲁土司关系,知道热鲁土司暂时不会动自己老娘,于是率军夜袭了切衣,将大盖土司派去的人全部俘虏。大盖土司邓珠旺嘉大惊,只得将抢去的东西全部归还,热鲁土司老奸巨猾,不等贡布朗吉开口,也急忙将夏家措和她的仆从放了回来。

这件事让贡布朗吉声威大震,他又兼并了滂热地方和卡娘地方,征调两地的差民在滂热为其无偿修造了一座大寨子,取名“滂热打木卡(虎寨)”,然后选了个黄道吉日乔迁新居。

贡布朗吉在稳定了中瞻对后,开始逐步发展自己家族的势力,他先后娶了两个妻子,通过联姻的方式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等女儿大了,又将他的七个女儿嫁给有权有势的人物,而且他的四个儿子也是英勇能干,经过多年的准备,贡布朗吉积累了雄厚的家族势力。

清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上瞻对大盖土司家庭发生变乱,土司邓珠旺嘉愤而自杀,头人们都害怕贡布朗吉借机进犯,于是将土司的两个儿子送到理塘躲避,然后由头人轮流掌管土司职权。


果然,贡布朗吉觉得时机到来,于是借故头人无权代行土司职权,管理百姓,结集了切衣和卡娘的武装,包围了大盖的官寨和寺庙。双方激战十天,贡布朗吉断绝了院内的水源,大盖众头人只得纷纷宣布投降。贡布朗吉成功占领了上瞻对,并把那些亲近大盖土司的头人和家属,迁往自己的中瞻对,便于监视,而把对自己忠实的人迁往大盖居住。

贡布朗吉在获得了上中瞻对之后,很快就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与自己家族有世仇的热鲁土司家。当时热鲁土司已死,儿子普巴贡布尚幼,其母辅佐代掌土司官印,此时的热鲁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眼见上瞻对已经被灭了,下一个肯定是自己家,于是,众头人帮土司想办法,无论如何要把所有武装力量集合起来保护好土司官寨。


不久,贡布朗吉调集武装分兵占领雅砻江两岸,然后向热鲁官寨发起了进攻。但是热鲁官寨高墙大院的,一直打了半个多月都没打得下来。

这时,贡布朗吉来了招阴的,他将热鲁土司下属的头人家属全部搜捕到了热鲁土司官寨,向城里喊话,看你们是要保自己的家属还是保土司寨子?

果然,当夜就有好几个头人惶恐的逃出了官寨向贡布朗吉投降。热鲁家见人心涣散,只好请尚在寨中的两名喇嘛前来和贡布朗吉谈判,声称只要不伤害热鲁家的性命,他们就投降。

贡布朗吉当即发誓,不伤害热鲁家所有人的性命,于是热鲁家走出官寨,表示投降。


但是贡布朗吉很快就食言了。他先没收了热鲁土司家的全部财产。然后将热鲁土司嫡系前辈的腌尸(藏族的一种习俗,人死后不葬,用盐腌后放在家中房屋的最下层)全部丢弃到河中,又将历代皇帝颁发赏赐给热鲁土司的印信,号纸,官服顶戴全部扔进了雅砻江。最后,还是没解恨的贡布朗吉将热鲁小土司普巴贡布也丢进了雅砻江处死。

然后他对将老土司的妻子和女儿说,当年你们放了我老娘一马,这次我也就不杀你们了,然后将几人押送到甲日和雄龙西两地隔离居住,把热鲁家所有财产都赏赐给了自己的部属。

接近着,贡布朗吉向瞻对原来归属于两土司,尚没归附于他的部落发动了战争,很快收复了诸多部落,并重新委任头人进行管理。

至此,贡布朗吉统一了瞻对全境。此时的贡布朗吉放出话来:“我既不做汉官,也不做藏官,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发展起来,才是我要做的官。

琦善

时间一晃到了道光二十八年,大盖土司家迁往理塘的后人和管家,在理塘遇到了清廷驻藏大臣琦善回京述职,于是央求里塘土司代向琦善控告贡布朗吉。

琦善一听当即表示,大盖和热鲁土司都是皇帝敕封的乡镇干部,贡布朗吉攻占土司辖地,无异于对抗朝廷,藐视王法,理应进行镇压,并安慰大盖土司家人在理塘等消息。

结果琦善到了打箭炉(今康定),又收到另外几个土司同样内容控告贡布朗吉。琦善于是一边将情况据实上报,一边命令霍尔五土司、明正、德格二土司,巴塘、理塘二土司以及中甸土司共同聚集兵力,准备征剿贡布朗吉。


贡布朗吉也很快在草原上听闻了这个消息,决定立即组织队伍反抗,战争开始之前,瞻对人听说十家大土司来围剿,几乎所有人都怂了,只有贡布朗吉意志坚定,逐条驳斥头人们的消极言论,分析了利弊。

他力排众议并提出应对方案,他认为土司兵人数虽然远远超过瞻对兵,但是毕竟不是朝廷正规武装,他们指挥分散,很难协同共进,而且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肯定不会与瞻对兵死战。


所以首先是要将18-60岁的瞻对人全部组织起来,瞻对人素来剽悍,战斗力本来就强,只要指挥有方,把守要隘,绝对能延缓土司兵的进攻速度。然后精选出三百名精锐,作为特种部队,便于增援,骚扰,处理突发事件,最主要的任务是一定要截断敌人的运输线。再派出一批能偷擅盗之人潜入瞻对以外的土司领地,骚扰敌人后方并刺探消息。

贡布朗吉的主要目的是一定无论如何要把战争拖到冬季。

果然,这场战争苦战了整整半年,瞻对人活生生的把这场战争拖到了冬季,高原上的严冬,刺骨的寒风,鹅毛大雪下,各个隘口都结了冰,进攻的一方是异常艰苦,土司兵伤亡惨重,士气低落,于是开始分批撤军。

就在这时,以逸待劳的贡布朗吉亲率军队掩杀而来,大获全胜。贡布朗吉率军反攻入这些土司的领地大肆劫掠,宣布所有的劫掠所得归个人所有,大家兴高采烈,贡布朗吉的威信也随之得到很大的提高。


第二年开春,已经升任四川总督的琦善亲率川陕大军前来,贡布朗吉得知朝廷正规部队到来,再次下达作战命令,并放出话去:“即使男人死光,剩下女人也要战斗到底,绝不投降!”

初上高原的清军,同贡布朗吉展开了激战,清军带着大炮,但是众志成城的瞻对人依靠着有利地形坚决抗击,清军进展缓慢。清军人数虽然庞大,但是水土不服,很快就出现了厌战之心,加之贡布朗吉又使出了截断运输线这招,清军是叫苦连天,很快就陷入了被动。


琦善为了尽快结束战局,又能给自己留下点面子,于是不得不找人和贡布朗吉谈判,琦善决定承认贡布朗吉为瞻对大头人,统辖瞻对所有领地,并颁赐官服顶戴,而其提出的要求,仅仅是,要求贡布朗吉退还夺走的两门大炮。。。

贡布朗吉自然是大喜,当即退还了夺来的两门大炮,但是转手就把清廷赏赐的官服顶戴丢进了雅砻江。


对清军的这次胜利,更加增添了贡布朗吉的扩张野心,他现在尤为痛恨周边的这些土司,特别是炉霍土司,他认为炉霍土司不但杀了他的哥哥,而且每次打瞻对,炉霍土司都特别积极,所以他要给炉霍土司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在清军撤走后不长的时间,贡布朗吉就先后同炉霍方面大打出手了七八次,但是因为离开了他那些坚固的险隘,贡布朗吉并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于是贡布朗吉变换了策略,开始对炉霍土司下属的头人使用离间计,收买拉拢,各个击破,这招确实要命,很快炉霍土司的话头人们开始阳奉阴违起来,不久,当贡布朗吉再次集聚大军攻打炉霍土司官寨时,各地头人都纷纷倒向了贡布朗吉。炉霍土司不得不逃离炉霍,贡布朗吉占领炉霍之后,在炉霍也修建了一座官寨,正式将炉霍纳入了自己的领地。


紧接着,贡布朗吉开始挑战更为强大的甘孜、德格地方土司。不停派出小股武装袭扰两大土司的领地,占领了雅砻江一带两土司所辖的大批村寨。

甘孜土司麻书措麦和孔萨恩珠彭措两土司被击败后,不得不举家逃往了金沙江以西,孔萨家族的香根活佛和随从大小头人也只得纷纷出寨投降,孔萨和麻书两土司的结局,直接影响到了甘孜的其他土司,不久,白利、东谷两土司就派人来向贡布朗吉投降,而朱倭土司因本来就是娶了贡布朗吉的女儿,于是自愿接受岳丈大人的控制。

至此,贡布朗吉又占领了甘孜全境。

在甘孜,炉霍顺利得手后,贡布朗吉开始挑战当时他最为看重的德格土司的领地。德格土司是康区四大土司之一,势力可不是其他土司能比,所以贡布朗吉采取了声东击西的办法。


他一方面扬言要南下去打理塘,暗中去调集了所有兵力,悄悄向德格进发。德格土司果然中计,没有准备集结兵力抵御。

清咸丰二年,贡布朗吉亲率的大军突然兵分两路包围了德格土司官寨,手足无措的德格土司对贡布朗吉的突然袭击毫无准备,眼看兵临城下,自己又无力抵抗,只得举家出逃,但是贡布朗吉没有给他们机会逃到金沙江对岸,很快追兵就俘获了德格土司及其家人,后被送往瞻对关押了起来。

此战未经过激烈战斗,就占领了德格全境,是贡布朗吉最为得意的一次军事行动。

此战的威慑力巨大,不久后,昌都、玉树、果洛和色达等地的部分头人,都先后自动向贡布朗吉投诚。

接下来,贡布朗吉率军又占领了理塘。后又与明正土司大打出手。


明正土司的军队伤亡惨重,一直被追到丹巴革什咱,由于贡布朗吉的部队不熟悉路线,明正土司的军队便开始组织伏击,追兵首领急忙派人向贡布朗吉汇报:“现在敌人已经退到了“树子抓人”,“石头吃饭’的地方了,请示进军办法。”

所谓“树人抓人”是指部队已进入原始森林地带,由于当地树木茂密,藤蔓牵绊,荆棘丛生,使部队行进十分不便。还加上对方的潜伏和袭击,使部队不断遭到损失。至于“石头吃饭”是指丹巴西区的人,撑支三块石头熬茶做饭。茶烧好了,饭做好了,按习俗要先在支锅的三块石头尖上各撒一点茶和食物,以示敬神,然后开始进食。

贡布朗结的部属用这样两句话向他报告,意思是部队到了一个非常不适应的地方,遭遇到了较大的困难。贡布朗结也因丹巴距新龙较远,又十分偏僻,决定主动放弃所占地界,将部队撤守道孚。

对于贡布朗结的骚扰侵犯,各土司和地方政府都不断向清廷告急。但清廷当时正忙于向太平天国用兵,无暇顾及。


然而事情却引起了西藏地方政府的严重关切,并采取了有效的镇压行动。事实上,贡布朗结在取得一系列行动后,也曾产生过侵犯西藏的野心。他曾讥讽西藏穿黄色军服的带兵官为“金布色则吉马”,意为“牛粪上的黄包虫”,说,只要触动它,它是会缩足。暗示藏军软弱,没有什么战 斗力。又说:“印度王子是人,清帝是人,新龙的我也是人!”表示他完全可以称帝、称王。

西藏地方政府觉得贡布朗吉太过于狂妄,也十分愤怒,那些被贡布朗吉侵犯、威胁而逃到西藏的土司和头人们,更是极力从中煽动,请求西藏地方出兵,这时,清廷也看出了端倪,于是表示哪怕目前虽然疲于应付太平天国,但是还是愿意抽调一部分人马和西藏地方共同出兵。

于是下定决心的西藏地方政府一方面发动三大寺僧众对贡布朗吉进行念经诅咒,发动心理战,一方面开始大规模增调部队,集结大军。


同治三年(1864年),藏军渡过了金沙江,贡布朗吉闻讯,也赶紧集结兵力,构筑工事,加强防御,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战争一开始,藏军全部都是原来德格、甘孜、炉霍原土司的人马带路,熟悉地形,而藏地的百姓,对于是从西藏来的军队,都普遍认为是“佛爷”派来的神兵,不敢大打出手。

加之瞻对的驻军平时欺压这些地方的百姓,百姓都对贡布朗吉不满。所以瞻对军队在江达、白玉一线很快就被击溃,

贡布朗吉最为倚重的头人勒乌玛不断向贡布朗吉告急,贡布朗吉立即派出骑兵首领普雄占堆率领三百骑兵前往增援。结果普雄占堆又在翻越石渠拿纳玛大山时,迷失了方向,延误了行军日期,不得不退回。


这时藏军已经占领了斯更,双方发生激战,普雄占堆虽然击退了立足未稳的藏军,但是藏军再次集结后,又反将普雄占堆的队伍包围于更庆。

在藏军没有还包围普雄占堆时,这天他在营中突患重感冒,竟至卧床不起。找喇嘛打卦,喇嘛说:“你打了神兵,所以得此恶报。西藏三大寺念的咒经,在你身上得到了应验。你要免除灾难,只有快向神兵认罪。”(你看这心理战,一下就起作用了。。。)

普雄占堆信以为真,即派人向藏军请罪,病情有所好转,身体也渐渐复原。当藏军包围了普雄占堆后,普雄占堆认定藏军确是打不得的神兵,立誓再不和藏军对抗,表示同意与藏军保持联系,受到了藏军的赞扬,答应给他报请西藏地方政府委以官职。

前线打了败仗,被贡布朗吉关押在各地的头人和部属开始蠢蠢欲动,纷纷开始商议越狱之事,不久,各地开始大规模出现人犯逃跑之事,搞得贡布朗吉疲于应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但是藏军这时也犯了大错,藏军认为贡布朗吉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于是在占据德格之后,分兵开始向理塘进击,贡布朗吉派去驻守理塘的头人聂瓦得到贡布朗吉的授意,诱敌深入,一场激战下来,藏军大败,瞻对人将抓来的藏军,全部投入勒曲河处死。

但是这时,贡布朗吉也犯了一个错误,他没有让聂瓦在理塘牵制住藏军,反而认为理塘地域太过于开阔,难以固守,应该集中兵力,保卫瞻对,于是让聂瓦率军撤出了理塘。

结果藏军在打了败仗的情况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理塘,接下来的不良影响就是甘孜地方是望风而降,群众像迎接菩萨一样,煨桑迎接藏军。瞻对军队无力控制局面,几次组织人马攻打藏军都无力回天。


而我们上面提到的瞻对骑兵首领普雄占堆,这时正在炉霍,早已经疏通各方,要对藏军采取妥协态度,又借口固守新龙,将所属部队全部撤走,所以藏军再次没有碰到任何的抵抗就占领了炉霍,继而迅速的派兵进驻瞻对的麦科。

此时的瞻对人心浮动,不断有喇嘛逃出寺庙投降藏军,贡布朗吉不得不把几名知名活佛都集中关押到他官寨的楼上,防止他们与藏军勾结。

但是随着带路党逐渐增多,原来的险关要隘已经变得形同虚设,藏军分三路到达了贡布朗吉瞻对官寨的前沿地带,形成了对打木卡官寨的合围之势。

这时,贡布朗吉的下属头人纷纷投降藏军,甚至连贡布朗吉平日最为信任的一些身边心腹像勒乌玛等人也暗中与藏军取得了联系。

当藏军占领了瞻对大部分地方后,1865年7月,藏军便准备对打木卡官寨动手了。

藏军首领赤满策划借谈判之机,诱捕贡布朗结。他通知贡布朗吉随带儿子一同出寨谈判,迫于形势,贡布朗吉同意谈判。赤满在离官寨不远的地方,搭起准备谈判的帐幕并亲选了三十名勇武有力的武士埋伏左右,自己高坐帐中,等候贡布朗吉的到来。

贡布朗吉收拾妥当,对家人说:“今天我去谈判,藏军如果动手,我就和他们拚了。我要做的,一定要对我们有利。”便上马而去。他在马上装着有病的样子,一歪一倒地由随 从把马牵着,慢慢地向帐幕走去。


快到帐幕时,他对牵马的人说:“我下马后,你要把马掉头牵好,在这里等我!” 说完,即下马进了帐幕。并出其不意地冲到赤满面前,一手将他的脖子捏住,一手拔出腰刀喝道:“你准备怎样对待我,我告诉你,你胆敢动我聂格家一根毫毛,今天就没有你的活命。现在你要赌咒,否则你就出不了帐幕!”

此时的贡布朗吉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但是还是孔武有力,加之赤满毫无准备,竟被这出乎意外的突然袭击吓着 了。连忙说:“我赌咒!我赌咒!我担保不加害你和你的全家。”

贡布朗吉捏着赤满的脖子摇了几下说:“我聂格家住在自己的家乡,没有犯着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把罪恶强加在我的头上? 你们自称是神兵,是不是要我们经常供率你们?”

赤满说:“西藏政府本不想打你,是你亵渎了神灵,准备进攻西藏和三大寺,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贡布朗吉又问:“你们现在有那些条件?”

赤满说:“首先要你释放德格土司!”

贡布朗吉说:“可以!”


由于贡布朗吉捏着赤满的脖子,三十名武士都不敢动手。贡布朗吉又说:“你们不是要抓我吗?现在抓嘛。”说完,放开赤满,撒开双手,扬长而去。等到赤满和他的三十名武士回过神来时,贡布朗吉已打着口哨,飞马回到了官寨。

贡布朗吉回到官寨,依约先放了德格土司和其他关押的人,然后对两个儿子说:“我们和藏军的谈判还没有结束,藏官已赌过咒了,人不吃光正如狗不吃铁。我们和藏军双方伤亡都很重。

我们也可以提出条件,你们可以再去谈判。如果你们害怕,我可以再去。”

其子松达贡布说:“不去,违背了父亲的指示,去,生死难定。人死了,谁知道怎样吃咒呢?现在的问题是相信事实,还是信咒?勒乌玛不是叛变投敌了吗?士兵不是散伙了吗?百姓不是归顺了藏军吗?众叛亲离,只剩我们一家人被围困在官寨里。现在摆在面前只有两条路,不是突围逃跑,就是血战而亡,要不就只好自焚官寨,同归于尽。除此,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另外的儿子邓登贡布和其米贡布也表示了同样的态度。

贡布朗吉听了儿子的话十分愤怒,自我感叹地说: 现在里里外外都欺负我,你们也不听话了。我虽然已是快七十岁的老头子了,但还有决心消灭敌人,把已经失败了的残局扭转过来。”


瞻对碉楼

几个儿子不愿再伤老人的心,商定松达贡布前往谈判,邓登贡布守护官寨。贡布朗吉对儿子说:“同藏军谈判,只要求对聂格家的人不加伤害;我们是住在自己的家乡,要求得到保住聂格家管辖百外八万户的地位和权利,这是凭我们自己的力量得来的,西藏政府没有理由从我们手里夺走。”

松达贡布答应照办。

临走时,告别全家说:“我此去肯定回不来了。现在的局势很不好,我做梦也预示不祥。但我并不后悔,请放心,我不会给聂格家丢脸,希望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这时,贡布朗吉的女婿,朱倭土司洛色愿与松达贡布同行,并说:“我们要走一同走,死一起死,回一起回!”


临别了,一家人相对哭泣。松达贡布说:“每个人都有生、有死,我们已临近绝路,这是没有办法的。”又劝妻子不要伤心,然后亲了一下孩子,便和洛色一同上马,离开官寨前去和藏军谈判。

果然,藏军假意谈判,两人刚坐下就很快将两人抓了起来,贡布朗吉在官寨得悉儿子女婿被扣,始信藏军真无谈判诚意,追悔不及。

邓登贡布见大势已去,无力挽回,便于当晚将官寨中的一座楼房放火烧了起来。

藏军首领赤满胁迫松达贡布去官寨诱劝父亲和全家投降,并以死相逼。松达贡布提出要到官寨前,见到自己的父亲,才便于谈话。


赤满遂将松达贡布和洛色绑去官寨外面。当松达贡布见到宫寨浓烟时,哈哈大笑说:“财物不与敌人,饮食不给魔鬼,这就遂了我的心了!”到了寨前,他连喊三声“阿爸”。贡布朗吉从窗口探出头来。

松达贡布对自己的父亲说:“我已落到这样地步,你看见了,你该怎么办,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罢,回头对洛色说:“我们现在该念六字经了!”于是二人便在官寨前高声诵念六字真言,赤满见诱劝无效,命令将二人刀劈处死。

贡布朗吉一家见二人惨死,痛苦万分,泣不成声。


当晚整个官寨燃起大火,外面只听见贡布朗吉的大儿子其米贡布吼了一声,打了一枪,就没有动静了。

第二兴,大火熄灭,官寨已经烧毁。藏军在废墟上核对尸体,只发现其米贡布和他的妻儿以及松达贡布的妻儿遗骸,而没有见到贡布朗吉和邓登贡布及其妻儿的遗骸。

据说当大火燃起来后,贡布朗结和邓登贡布便带着妻儿和随从逃出了官寨。后来贡布朗吉在新龙的雪山背后气愤而死,邓登贡布则经玉树潜逃往蒙古去了。这些都是传说,没有得到证实。


藏军占领瞻对后,以清廷未派出一兵一卒,向清廷提出要求赔偿出兵费白银三十万两。四川总督不允,藏军遂占领瞻对,不予撤军。

西藏地方政府统治了瞻对,代替贡布朗吉对人民进行横征暴敛,他们剥削压迫人民的程度,较贡布朗吉有过之而无不及,人民群众后悔错把西藏当圣土,错把藏军当神兵,很久很久都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不是圣土,是罪恶的地方;不是神兵,是作恶的鬼卒;不是佛官,是妖魔的化身。”

瞻对人民在西藏统治者的残酷压榨下,又不时奋起反抗,藏军则对之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施以挖眼、割鼻、断手、去足、杀头、长期监禁等酷刑。人民群众悲伤叹息之余,往往就传述或贡布朗吉的英勇事迹,以发泄胸中对藏军的愤恨。

其实,以前写过两篇关于清朝瞻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是对贡布朗吉着墨并不多,其实贡布朗吉和其前辈们有很大的不同。贡布朗吉没有秉承其先辈小打小闹,凶得批爆的传统,而是在其一生,不断扩大势力,在雪域高原发动了一场如此声势浩大、影响深远的战争。

瞻对地区在特定荣誉观的影响下,有着崇尚英雄、争做英雄的传统,因而造就了瞻对男人普遍英勇善战,这为瞻军的作战能力有着极大的保障。那么对于贡布郎吉而言,更是以英勇而著称。他是瞻对人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在这样的个人魅力之下,瞻军更具有凝聚力。因此,强强联合、主次分明,造就了实力强大的瞻军。

事实上,贡布朗吉在其一生,还采取了很多有效的宗教、军事、惠民等策略,他实行的宗教策略,如“政教分离”等至今具有重要的意义,他通过开垦耕地,发展畜牧业,将原来土司的领地分发给穷苦百姓等措施试图提高老百姓的生产力。这一点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


虽然由于历史的局限性,贡布朗吉不可能认识到他的这场战争所带来的影响,但是这场战争后,藏汉“边缘”的瞻对瞬间变成了汉藏交流的中心及战略要地,对中央政府逐步控制整个康藏地区起到了必要的推动作用,清朝通过长期征讨瞻对,加强了对东部藏区的震慑与控制,使其对康区的统治逐渐从间接走向直接,并为清末赵尔丰提出的“西康建省”奠定了政治基础。


参考文献:

任新建:论清代的瞻对问题

昔绕俄热:新龙贡布朗结兴亡史

扎西瓮加:瞻对梁格.贡布朗吉研究

石硕:瞻对: 小地方、大历史———清代川藏大道上的节点与风云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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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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