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钟麟：记蒋雁行任“绥远都统”期间的几件事（上）

记蒋雁行任“绥远都统”期间的几件事（上）

关钟麟

蒋雁行于一九一六年(民国五年)十月，继潘矩楹由北洋政府参谋本部参谋次长调任绥远特别行政区都统，到一九一七年(民国六年)九月被蔡成勋接替为止，他担任绥远都统为期不到一年。

他在绥远呆的日子虽然很短，但是也给人民造下好多灾难，并且从他的一些作为和个人“遭遇”当中，很可以看出北洋军阀集团的内部矛盾，以及他们收编“土匪”，扩充实力，种植鸦片，聚敛财富，勾结日本帝国主义和宗社党以为奥援的许多具体反动事实和内幕。

我出身于呼和浩特新城满族中的官僚地主家庭，从绥远中学堂①毕业后，便以新城地方士绅的身份与军政官员周旋，被选为归绥县议会议员和山西省议会候补议员。

蒋雁行统治绥远期间，我的五号院内住着蒋的参谋处长周良材，三十七号院内住着蒋的副官处长张凤朝和绥远陆军混成旅旅长王培焕，我同他们不断在一起打牌吃饭，特别是在蒋雁行收抚卢占魁的时候，经蒋的中校参谋也是我的亲戚索景斌(热河沦陷前汤玉麟的参谋长)介绍，让我随军做文案工作，曾去过黑窖洋堂和乌兰脑包，由于以上这些关系，亲身经历了当时绥远的几桩重大事件。

惟恐年代久远，记忆模糊，还查对了《绥远通志初稿》和内蒙古图书馆保存的有关书籍档案，并且访问了屠厚川(义源)和荣耀宸(祥)等比我年岁大的老人。此篇稿件，是从好几方面韵资料归纳整理而成。失真遗漏之处，在所难免，希望同志们予以指正补充。

蒋雁行接任前后的绥远情况蒋雁行的前任是潘矩楹，潘在绥远的统治于一九一五年后半年开始发生了动摇。是年秋，卢占魁带着三十多个人从外蒙古回来，到了武川西区的同兴公②，没有几天就号召起三四千人马，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蒙汉联军，把绥远陆军混成旅郑金声团包围在包头镇内。冬天北洋政府派冯占元的笫四支队前来援绥，郑调查员胡大才都说是卢占魁初到同兴公时，只有二三十人。

————————

　　① 绥远中学堂原名启秀书院，贻谷担任将军时改为学堂，专门培养新城满族子弟，一九一四年与旧城归绥中学堂合并而称为绥远中学堂。

　　② 固阳老年人兰瑞和贾子政以及一九一七年北洋政府参谋本部金声团始敢开出包头，到后套驻扎，防守五原，包头归绥间亦断绝了商旅往来。第四支队开至后山，在公义明被卢军战败，冯占元受了撤职查办处分，由李际春率领残兵败将撤回包头。包头于一九一五年底开始戒严，到一九一六年二月初，在萧汉杰的“淮军”没有到达以前，整整关了五十多天城门。

一九一六年以后，卢占魁在后山点起的野火，越发成了燎原的形势，连归绥新旧两城也实行宵禁。卢占魁组织“独立队”，正在袁世凯筹备坐“洪宪皇帝”期间，潘矩楹为了镇压地面，于一九一七年一月十三日(旧历乙卯年腊月初九)杀害了秋天扣捕的国民党京议员归绥中学堂校长兼《一报》社社长王定圻①，只是在归绥给绅士学界造成一种恐怖气氛。

卢占魁的军队于王定圻被害的前七天占领了萨拉齐县城，于王定圻被害后的第二天又攻陷了托克托县城，并且有一部分过了黄河，在一月二十八日夺取了东胜县城②。

潘矩楹在辛亥革命期间，破坏过二十镇官兵配合吴禄贞第六镇官兵在北方的起义③，所以成为窃国大盗袁世凯的宠臣，不料主子正要登基的时候，他在口外连失三城，因此有人认为卢占魁在绥远的军事行动，是响应了国民党领导的“二次革命”。

萨、托、东三城失陷之后，由于卢占魁不打算据守，李际春的第四支队开出包头，才把萨、托两城收复。但是兵力更加分散，包头越发空虚，归绥一夕数惊，整个绥西除了几座孤城，完全被卢占魁的军队控制。

及至二月间多伦镇守使萧汉杰担任了绥远剿匪会办，星夜带着骑兵八百多人开到绥远，以“淮军”当年镇压太平军和捻军的那种顽固反动传统，对绥远的“独立队”展开穷追痛击，才把卢占魁的主力赶过黄河，由伊克昭盟压迫到陕北和陇东一带。

萧汉杰的队伍于六月间东开，卢占魁在秋收的时候，又率领主力回到武川西区同兴公。并且参加了陕北三边高石秀①和陇东庆阳张九才的“哥老会”部队，弓富魁也由续西峰(桐溪)派进里边，被王朝烈收编的白彦山部亦投奔了卢占魁的大营。

这时卢的人马约有一万人上下，因为里边有了国民党的成员，故北洋军阀把他们目为匪党。

他们看见萧汉杰东调，潘矩楹无能为力，遂决定进攻归绥，把队伍由大青山后向东移动。这时袁世凯已死，潘矩楹在朝中无人支持，段祺瑞遂让蒋雁行指挥蔡成勋第一师的褚恩荣旅援绥，并任命蒋雁行接替了潘矩楹的都统职务。

————————

　　①据内蒙古人委参事赵国鼎说，王定圻在乙卯年(民国四年)腊月初九遇害。因为他曾收过尸首。

　　②萨托东胜失陷日期说法不一，本文依据((绥远通志初稿·军事志》所载。

　　③《辛亥革命回忆录》第五集四〇五页及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三十辑三一〇页。

蒋雁行来到绥远，在十月初旬，由他的同乡归绥道尹申葆亨和潘矩楹的人办理交接手续，他本人即赴绥西督战。由卢占魁号召的各个大小“独立队”，不能协同一致从大青山各沟向前山出击，而是分出好几千人去攻打达尔罕旗王府和乌兰花②，只有崔永胜(豁牙老五)的人从察素齐附近出山夺取归绥，迨崔永胜在黑牛沟口被绥远陆军混成旅王培焕部的炮兵击毙，以致士气受到影响，攻占归绥的计划遂没有实现。

进攻达尔罕旗和乌兰花的“独立队”，也遇到王朝烈所收编的汪仲臣部的阻挠，未取得胜利。卢占魁赶快收缩兵力，都集结到现在的固阳县境。

蒋雁行于察素齐附近获胜之后，指挥军队越过大青山向西北挺进，企图趁胜把卢占魁的“独立队”赶走，不料陷入卢部的包围圈中，褚恩荣的一个整营，在毛忽洞全被解决，受了很大的损失③，于是褚恩荣去防守包头，蒋雁行也撤回归绥。

绥远的局面，又恢复了一年以前的那种形势，北洋军队的威信，再一次受到重大的打击。

当时国内的情况，是袁世凯于六月五日死后，北洋军阀内部开始分裂，形成直、皖两大派系。

蒋雁行属于直系，和冯国璋的关系很深(蒋称冯为世叔)，冯虽然是副总统，但是远在南京。

段祺瑞梦想武力统一全国，把注意力集中于对付南方，给蒋雁行调来蔡成勋的一个正规旅，比起萧汉杰的八百多骑兵，认为足可以剿除卢占魁的，“独立队”，绝不会再给他增拨队伍。

褚恩荣和李际春都是客军，绥远本区只有由前清绥远城和土默特旗的满洲蒙古兵以及外八旗巡防队编成的陆军混成旅和玉禄等的四路警备队，而陆军混成旅为王培焕把持，四路警备队也是各自为谋，不相统属①，蒋雁行以光杆都统，很难指挥这些复杂军队，如果和卢占魁硬撑了下去，恐怕比潘矩楹还难于下台，所以当褚恩荣在毛忽洞吃败仗之后，他的肃清绥远匪患的梦想完全幻灭，便被迫对卢占魁采取了收编的方法。

————————

　　① 高志清，字士修，为西北一带“哥老会”的大龙头，因此人讹称为高石秀，一般又通称为高老大或高大哥，晚年依邓宝珊，任“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总参议”，抗战期间病死榆林。

　　② 见《王朝烈报告》底稿，存内蒙古图书馆。

　　③ 给褚恩荣当过兵的东胜老年人阎志恒和跟过锦福的定边老年人王承印都说北洋军队在毛忽洞被卢占魁打败，但蒋雁行给冯国璋的信中则称“惟公忽洞一役，小有不利”，究竟是毛忽洞还是公忽洞待考。

另外天主教的南怀义神甫、后套大地主王同春所代表的帝国主义势力和地方封建势力出来斡旋和平，也更促成了蒋雁行跟卢占魁的妥协。

在北洋军阀方面，很害怕外国人出来说话，段祺瑞几次派兵援绥，除了把卢占魁部视为政治土匪，主要是为了保护绥远区内的洋堂。蒋雁行在十一月间写给冯国璋的信中，特别强调绥远有二百多座洋堂，由于兵力单薄，很难一一保护，并把收编卢占魁为绥远游击骑兵旅也是由于“比国教士二人，屡次请求收抚”②。

外国传教士和大地主，深知北洋正规军的战斗力，远不如“淮军”、“湘军”和“毅军”这些老牌军队，如果双方拉锯下去，会影响他们教堂和牛犋的安全，特别是为了在卢占魁跟前讨好，所以愿意出面担任调处。外国神甫和大地主的财产事业都在乡下，和“独立队”以及土匪搞不好关系，便没有方法存占。

民国以来的“独立队”和土匪也一向依靠外国神甫和大地主掩护补给，所以大股土匪很少攻打教堂，尤其王同春这个大地主由于和卢占魁、赵有禄和苏雨生等保持密切联系，他的儿子王英也成了土匪头目。当时不仅王同春替卢占魁奔走，武川西区大地主以后成了固阳的大绅士的刘万，也在蒋雁行收抚卢占魁这件事情上，给“独立队”帮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