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虎将蓝理书写功过传奇

□记者 吴拏云 文/图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六月，施琅将军在铜山（今东山岛）誓师，随后率军与郑克塽部队展开激烈的澎湖海战。此役是收复台湾的关键之战，而有一名将领在这场生死大战中，勇猛无比，虽腹破肠流兀自鏖战不退，人称“破肚将军”。此人正是蓝理。

漳州市博物馆内立有蓝理塑像（中）

天生神力

誓要建功立业

今年中秋国庆长假期间，不少游客在前往泉州崇福寺游玩时发现，该寺天王殿前的照墙上嵌着一方书有“松湾古地”的四字古碑刻。字体苍劲有力，但整体结构似又不够匀称，有威仪而无圆融。古碑上款写有“康熙辛卯冬”，下款则为“金浦蓝理书”。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碑竟是出自康熙帝亲赐“所向无前”“勇壮简易”匾额的一代虎将蓝理之手呀！

“松湾古地”四字古碑刻为蓝理所题

说起蓝理，那真是在清初历史中留下过浓墨重彩之人。蓝理，字义山，顺治六年（1649年）出生于福建漳浦赤岭，畲族人。《清史稿·卷261·列传48》称其“少桀骜，膂力绝人”。这蓝理打小就力大无穷，长大后身材愈加魁梧，生得虎头燕颔、巨目丰颐，远看像座小山一般。更夸张的是，据《福建通志》所载，蓝理能“力举数百钧；足追奔马，曳其尾倒行；刀盾枪石，靡不精绝”。古时“一钧”为30斤，按这说法，蓝理能扛得起几千斤的重物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至少说明他有“力拔山兮”的能力。而光靠跑步就能追上狂奔之马，甚至还能将马儿倒拽回来，则更说明他不止力气大，还非常敏捷、有胆识。这样一位人物，放在冷兵器时代，可不就是天生虎将的料子？

然而，出生于乡野的蓝理，在16岁后既念不上书，也当不上官差，彷徨于人生的十字路口。因无收入来源，就有族人劝他从事当时畲族非常擅长的苎布织染，如此一来靠染布至少能填饱肚子。蓝理听从这一劝告，真的买缸置靛，要干起染布的活来。恰好有一天，蓝理遇上一位名叫赞皇的族叔，赞皇见他双手都被染成青色，就问他是什么缘故。蓝理如实相告，赞皇听后大怒，一边拿扇子狂敲他的额头，一边还斥骂道：“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立功万里外，作此可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蓝理一下子就被点醒了，立刻拿斧头打碎靛缸，发誓要建功立业于当世。

一波三折

幸得施琅青睐

蓝理成名其实是经历过一波三折的。

康熙三年（1664年），以卢质为首的一伙海盗在漳浦岱嵩、井尾两地祸害百姓、荼毒生灵，蓝理闻讯召集族中数十勇士，前往讨伐卢质。卢质有两三百名手下，为避免大量人员伤亡，蓝理出言相激，要与卢质单挑。结果卢质真的上当，只身出场与之决斗。最终，蓝理手刃了这位盗魁，并收降其部。立此大功，蓝理满心欢喜，认为朝廷必定会奖赏、重用于他。谁料，在通报给漳州知府后，该知府竟怀疑蓝理与卢质决斗是两股海盗之间的火拼。官府本要将蓝理斩首，后觉留下一人，可以诱捕其他人众，就把蓝理扔进牢狱。这一关，竟关了十多年。可怜蓝理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奈何地方官昏庸至此，使他蒙受不白之冤、虚耗光阴。

康熙十三年（1674年）三月，镇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起兵反叛、响应吴三桂，震惊全国的三藩之乱拉开序幕。耿精忠下令释放福建境内全部囚犯，并命蓝理等武勇出众者赴耿军效力。蓝理愤然说道：“我岂从贼作乱之人哉？”趁耿军不备，他从小道溜出仙霞关，并投奔于清康亲王麾下。随后，蓝理作乡导，引清军击溃耿军于温州。不久，他因屡立战功，授松溪营游击，而后又被擢升为灌口营参将。就在蓝理志得意满之时，却因“虚兵冒饷”之罪被革职。同时，手下有士卒杀人，蓝理揽下罪责，故再次被打入牢狱，多年后方被释放。

康熙二十年（1681年），康熙帝平定了三藩之乱，终于准备腾出手来收复台湾。此时驻守台湾的郑军正迎来动荡期，郑经业已去世，12岁的郑克塽继位延平王，但权力却掌握在冯锡范、刘国轩的手里，郑军陷入政治内斗，人心惶惶。康熙帝见此良机，一改往日的招抚政策，打算采取武力复台。福建总督姚启圣向康熙举荐施琅出任水师提督，加紧操练水军。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廷命施琅率军，展开征台攻势。施琅极善用兵，他听闻蓝理作战英勇，于是奏请让蓝理随师平贼。随后，蓝理授命署提标右营游击，且领前队先锋。

血战破敌

帝赐匾额嘉许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福建水师2万余人在施琅的率领下驾乘200余艘战舰，浩浩荡荡直扑澎湖列岛。而郑军名将刘国轩早就率领精锐水师，在澎湖列岛严阵以待，整个澎湖列岛“缘岸筑短墙，置腰铳，环二十余里为壁垒”，大有固若金汤之势。

澎湖海战打响了，这场战役十分惨烈：清军总兵朱天贵，奋力焚烧敌舰，杀伤敌众。不料身中流弹，以身殉国。先锋蓝理冲入敌阵，阵斩八十余人。谁曾想，风向突变，清舰队被巨浪冲散，主将施琅眼睛被流矢射中。在此危急关头，蓝理大吼一声：“将军勿忧，蓝理在此！”命其战船逐浪冲击，以大炮击沉郑军两舰。郑军将领林升、曾瑞也毫不示弱，率军与蓝理死战。鏖战中蓝理负伤十余处又中炮跌倒，腹破肠出，血透战袍。但他强忍剧痛，将流出的肠子纳入腹中，继续指挥作战，终击退郑军。蓝理也因此被称为“破肚将军”。据说从那刻之后，郑军望见他的旗号都会胆寒。施琅疏奏蓝理首功，并向朝廷陈述蓝理破腹拖肠战斗的事迹。

三日后再战，施琅督师挺进，战舰蔽江，向郑军发动了总攻。蓝理不顾伤重，再次指挥所领舰队出击，将施琅从搁浅的帅舰上救出来。随后又同其他将士奋勇杀敌，取得了澎湖海战的最终胜利。澎湖收复后，清军直捣台湾，破鹿耳门。年轻的郑克塽见大势已去，遂率众归降。清王朝收复台湾，蓝理因战功被授予参将之职，加左都督，“遇缺先用”。康熙帝称赞他“血战破敌，功在首先”。由此，蓝理将军威名远扬。不久，蓝理获授宣化府总兵官，挂镇朔将军印。

数年后，因“海洋多盗”，蓝理调补浙江定海镇。在浙十余年，他修定海文庙、祀忠烈、恳荒芜，甚至还筑道头、通洋舶，使得定海一地欣欣向荣。浙江有座普陀山，蓝理作为闽南人与佛教结缘多年，也不时前往普陀山朝拜观音菩萨。而今，在普陀山大观篷石门外有一方“山海大观”摩崖石刻，落款为“定海总镇、左都督蓝理书”，此即蓝理将军当时所留之物。

康熙帝对这位“破肚将军”也是恩眷极隆，特地御书“所向无前”及“勇壮简易”匾额赐之。后来更是将蓝理调来镇守天津这块临京重地。而蓝理也确实没让康熙失望，他在天津浚河引水、开灌稻田，使得粮食产量大增，纾缓了京师的用粮需求。康熙帝于是将其拓垦出来的150顷水田全都赐予他，名曰“蓝田”。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在漳州岳口街立起了一座“勇壮简易”石牌坊。这座牌坊由十二根坊柱分隔成三间，气势恢宏。坊梁正中是镂雕的圣旨牌，上镌“御书”二字。主间匾额由六块青石组成，北面镌刻的是行楷大字“勇壮简易”，南面则为“所向无前”四字。这座石牌坊正是康熙帝对蓝理恩宠褒励的集中展示。对于蓝氏家族来说，也是一种无上荣耀。

位于漳州岳口街的“勇壮简易”石牌坊

石牌坊南面有“所向无前”四字石匾

刚愎自用

功过尽留史籍

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蓝理擢为福建陆路提督，驻泉州。蓝理上任后，首先强化地方治安，派兵四处抓捕盗贼，一时间“地方鼠窃盗贼，搜除廓清”（见清代《福建提督蓝公理家传》），从而使得“民间夜户不闭，行旅戴星往来”。而后，他亲访民间疾苦，得知有胥役弄权舞弊、地方豪强作恶、讼师土棍剥削民众之事，即按律法办处理。为大力发展地方经济，据《福建通志》载，蓝理还“筑漳州浦头、石码，泉州新桥、安海、沙溪、涂岭行铺千百间，大开街衢，便民贸易”，赢得百姓的口碑。漳州霞东书院文昌宫内迄今还供奉着“破肚将军”蓝理的塑像。

霞东书院文昌宫内供奉着“破肚将军”蓝理像

泉州安海安平桥一带是蓝理振兴经济规划的重点，当时他重修安平桥附近的西埭，恢复当地农业生产；组织修建从南安溪尾乡四洲塘至西埭长达6里的“大安渠”引水工程，引水灌溉西埭千亩农田；另外，在安平桥中亭辟建一里多长的“中亭街”，筑168间店屋。一年后又延伸到安海镇区，欲以“新街市”来振兴安海商业。不过，蓝理之后在安海的所作所为可谓毁誉参半。他刚愎自用，大举规划建设安海的方法粗暴简单，侵犯了当地富豪的既得利益和原住民的合法权益，而且他的部分手下暗地里勾结地方恶霸，对富户进行敲诈勒索，遭到地方富豪的联名反弹。泉州民间当时刻印了很多匿名帖，上面绘有一头老虎来暗讽蓝理是“虎患”，并罗列他的种种罪名。这些匿名帖传播至京城，蓝理顿时声名狼藉。康熙特遣钦差出任福建巡抚，查办此案。虽然很多坏事是蓝理手下人做的，蓝理并不知情。但蓝理还是愿意认罪，没有为自己辩护。最后结案，原以贪赃枉法罪拟定蓝理死刑。但康熙帝姑念他过去的功劳，免其死罪，编入旗籍。

蓝理曾在安平桥中亭辟建“中亭街”。图为安平桥中亭的石碑刻。

回到前文提到的泉州崇福寺，这座寺院肇建自五代、北宋间，千年以来，历经兴废。清康熙年间，鼓山的道霈禅师命其弟子机锐（字希觉）重修崇福寺，后又建万佛道场，四方弟子云集。蓝理在担任福建陆路提督期间，因慕住持机锐之名，又帮忙重修了该寺。据说，崇福寺原位于松林湾，寺院被松林密围，故而在康熙五十年（1711年），年过六旬的蓝理将军才会在游览寺院时题留“松湾古地”四字碑刻。那刻的他，已卸去官职，幽然独坐于寺内，周遭回响着阵阵林涛声，不知他是否会忆起当年澎湖海战上的厮杀声，忆起那些冲锋陷阵时呐喊而出的豪言壮语？

蓝理曾修缮过崇福寺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新疆准噶尔部叛乱，朝廷派兵征讨，命蓝理军前效力。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准部兵败，蓝理以年老为由，得赐还京。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蓝理卒于北京，享年71岁。一代虎将，终于名归史册。

责任编辑：黄冬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