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歧途：斯大林主义造了一个沉默而顺从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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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的历史中，有着两个特殊的词汇，它们都用以描述那个时代的人们。第一个词用来形容那些在暗地里小声交谈的人，担心被窃听的耳语者。而第二个词则指的是那些向当局密告同胞的人，秘密充当告密者的角色。这两种词汇的区别源自斯大林时代，那时整个苏维埃社会似乎只有两类人：要么是耳语者，要么是告密者。

安东尼娜，一个八岁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以及两个弟弟一同被流放到遥远的西伯利亚。这一切源于她的父亲，在北部农村被视为“富农”而被捕入狱三年，全家的财产、农具和牲畜都被没收。他们世代居住的房屋被拆毁，家人四散而逃。安东尼娜的哥哥、姐姐、祖父母、叔叔姨妈以及表亲们四处躲藏，试图躲过这场灾难。但最终，多数人仍然被抓捕，或者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或者被遣送到古拉格劳改营，其中许多人最终失踪。

古拉格，对于年幼的安东尼娜来说，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地方。那是一个伐木工人的集结地，沿着河流建造了五个木制的营房，容纳了一千多名所谓的“富农”。第一个冬天，大雪将两座营房压垮，被流放者们被迫在冰冷的土地上挖洞生活。随着大雪封路，他们陷入了粮食短缺，许多人死于饥饿和严寒，尸体多到无法全部埋葬，只能冻结在冰中，等待春天来临，再投入河流之中。

1934年12月，安东尼娜和家人终于得以离开流放地，与她的父亲重逢，一家人搬到了佩斯托沃镇的一间小屋里。这个小镇聚集了大量的“富农”和他们的家人。在一个处处强调阶级成分的社会中，安东尼娜属于“阶级敌人”，在斯大林时代时刻可能遭受迫害和逮捕。这种自卑感深深地扎根于她内心，她称之为“恐惧感”，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政府可以随时剥夺她的权利，她只能默默地忍受。

在学校里，安东尼娜经常受到其他孩子的欺凌，她从不敢为自己辩护。一次，老师当众辱骂她，称她为“人民公敌”，“富农的贫穷家庭！”老师甚至希望她们全家都死去，那些话语深深刺痛了安东尼娜的心，但恐惧感让她无法说出一句抗议。被压抑的“富农”们都感到恐惧，唯一的途径就是全身心地融入苏维埃社会。

安东尼娜是一个聪明坚强的女孩，她下定决心要超越自己出身的局限，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能够在社会中获得平等的地位。尽管她遭受歧视，但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非常出色，甚至加入了共青团。共青团领导看中了她的激情和能力，没有因为她的“富农”身份而对她产生怀疑。当她18岁时，安东尼娜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她伪造了文件，隐瞒了自己的出身，以便能够进入医学院学习。

她在列宁格勒的生理研究所工作了整整四十年，从未向朋友或同事透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她之所以成为共产党员，并不是因为她深信共产主义，而是出于对党员身份的渴望，以保护自己和家人。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格奥尔基，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然而他们几乎从未谈及各自的家庭背景。直到1987年，格奥尔基的姨妈不慎泄露了秘密，安东尼娜才知道，原来她丈夫的父亲曾是沙皇海军的一名军官，却在革命期间被布尔什维克处决。这么多年来，她竟然对这个与自己结婚的男人一无所知，竟然也是在劳改营和流放地度过了青少年时光的受害者。

安东尼娜的第二任丈夫是鲍里斯，一个爱沙尼亚人，他同样来自“人民公敌”的家庭，他的父亲和祖父在1937年被捕，而她一直一无所知。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戈尔巴乔夫的政策开放以及媒体对斯大林的公开批评，他们才敢彼此倾诉自己的内心感受。然而，他们始终担心，斯大林主义可能会卷土重来，因此决定不告诉自己的女儿奥莉加他们的真实经历。

直到1990年代中期，安东尼娜才逐渐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勇敢地告诉自己的女儿她的出身。斯大林统治下的持续恶果之一，就是塑造了一个沉默而顺从的民族，像安东尼娜一样，他们学会了不谈论自己的过去，以免招致祸患。一位受访者曾说：“我们从小就被教导要保持沉默，大人们一直告诉我们，嘴巴可能会给我们惹来麻烦，我们在生活中也一直害怕发表自己的观点。我妈妈常常说，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告密者，所以我们害怕邻居，特别是警察……即使到了今天，我看到警察仍会感到害怕。”

斯大林统治时期，历史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根据保守估计，从1928年斯大林掌权到1953年他去世，大约有两千五百万人遭受了苏维埃政权的迫害。这些遭受迫害的人包括被执行死刑的、被囚禁在古拉格的政治犯、被流放的“富农”，以及被强制奴役和驱逐的其他民族。这个数字并不包括因饥荒或战争而死亡的人。还有数千万斯大林统治下的受害者的家庭成员，他们的生活经历了惨无人道的磨难，至今仍然在承受着社会恶果的苦涩。家庭分离，无法回归“正常生活”，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充满悲伤和沉默的时代，然而，通过安东尼娜的故事，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坚强的女性如何战胜了自己的恐惧，追求平等和正义。她的故事也是苏维埃社会那个时代的一个缩影，是那段历史的见证。虽然我们不能改变过去，但我们可以通过了解历史，铭记受害者，以确保不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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