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统一北方，却被嘲笑千年，死后“冤魂索命”

公元394年的一天夜里，长安城中后秦的开国皇帝姚苌躺在龙床上，睡得并不踏实。

在梦中，他正走在一片荒野上，忽然看见一个神君率领一群鬼怪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向他冲杀过来，姚苌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守在寝宫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查看，于是，他们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皇帝陛下正双膝跪在地上，头如捣蒜一般对着空中磕头，嘴里还颠三倒四的念叨着什么。

侍卫们不敢造次，待在原地。他们仔细一听，姚苌嘴里叨咕的车轱辘话就一个意思：求苻坚放过他，自己是忠臣。侍卫们面面相觑，看来皇上又犯病了，还是赶紧请御医吧。

苻坚的名字你一定很熟悉，他和姚苌之间又有何恩怨呢？故事先从我们熟悉的中国历史上一场著名的战役说起。

公元383年年末，淝水（今安徽省寿县的东南方）两岸集结着两支大军。东北岸背靠八公山列阵的是东晋的精锐—“北府兵”，约8万人；西南岸列阵的是前秦的先锋部队，约27万人。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

这是发生在公元4世纪末，中国南北两大王朝势力的一场对峙。前秦当时已经统一了中国北方，长江中下游是东晋王朝，形势北强南弱。前秦皇帝苻坚率大军南下，号称百万，要一举灭晋。淝水是淮河的一条支流，东晋的首都在建康（今江苏南京），要保住政权，关键在于能否守住江淮之间的土地，所以南北方拉锯的重点也就在这一带。

战前，晋军主帅谢玄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秦军主将苻坚的弟弟苻融，大意就是你的军队靠岸集结，这是打持久战的架势啊？请你把军队往后挪一挪，我就可以率军渡河，是死是活咱们一战决胜负，怎么样，来个痛快的？

前秦将领们意见基本一致，秦军长途跋涉比较疲惫，不适合立即投入决战。而且秦军有数量优势，所以打持久战消耗晋军更有胜算。苻坚此时也在军中，看信之后他想了想，做出了决断：放晋军过来，等他们过河到一半的时候，用铁骑冲杀，定能一举击败他们。主将苻融一听，这正是韩信曾使用过的半渡而击呀！再看看地形的确可行，就点头同意了。

将军们见这哥俩都发话了，那还有啥可讨论的，照办吧！于是各回自己的营地，开始指挥部队后撤，准备腾出战场。谁知道，20几万人这一动，队伍就乱了。对岸的晋军此时看到秦军乱了阵型，知道战机来了，训练有素的北府军趁机快速渡过淝水，一上岸就向正在后撤的秦军发动猛烈进攻。这时，被俘虏的晋将朱序等人趁机在秦军阵后大喊：秦军败了！一时间，秦军阵型大乱，很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命呜呼了。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士兵们出于本能就开始逃跑，恐慌开始在军中蔓延，后排部队看不清前面发生了什么，突然间看到自己前面的部队都发了狂的往后跑，他们也禁不住发慌跟着跑，秦军溃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主将苻融看到这个阵势，赶紧骑马奔向乱军，希望自己的出现能够压住阵脚。没想到被迎面而来的乱军撞倒，跌下马来，可怜一代猛将，在乱军中被北府兵斩杀。此时的苻坚也早已忘了半渡而击的奇计，带着少量亲信迅速逃离战场，狼狈之中，还被箭射中受了伤。

因为这场惨败，苻坚被嘲笑了一千多年，淝水之战还催生了好几个成语，投鞭断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等等。以至于在我们的印象当中，苻坚就是一个怂人。但这是不对的，作为前秦皇帝的苻坚绝对有实力登上最强历代帝王排行榜的。

晋书当中说，苻坚原姓蒲，蒲家是有扈氏的后人，氐族，世代为西戎酋长。苻坚一生下来时，背上竟然呈现出了几个红字，“草付臣又土王咸阳”，苻坚的爷爷蒲洪认为婴儿背上的这串字是应了“草付应王”的谶文，草付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苻字，所以蒲家自此就改姓苻了。

苻坚的伯伯苻健和父亲苻雄勇一起闯关中，在公元351年建立了前秦王朝，苻健做了第一任皇帝，苻雄做了丞相。建国之初，前秦就受到后赵和东晋的威胁，同时还有内部叛乱的困扰，苻雄才干过人，和哥哥配合把一切麻烦都搞定，关中形势基本稳定下来。但是这兄弟俩命都不长，在建国后的第四年，就先后去世了。伯父的儿子苻生坐上了龙椅，苻坚承袭东海王兼领龙骧将军。

苻健为人忠厚，雄才大略，而且知人善任，但他的儿子苻生却是一个十足的禽兽，嗜杀成性，残暴不仁。在军阀割据的十六国时代，这样的暴君层出不穷。苻生上台没多久就酗酒持刃大肆残杀大臣和百姓，就连皇后也未能幸免。反观自己的堂弟苻坚，人品端正，才能出众，很受朝臣的欢迎，不少人想着把他扶上位。

公元357年，羌人军阀姚襄攻入关中，苻生就派苻坚与苻黄眉、邓羌等人前去征讨，最终大败羌军，擒杀姚襄。姚襄的弟弟姚苌就投降了前秦。姚苌虽然是降将，但是骁勇善战，很受苻坚的器重。

秦军凯旋，皇帝苻生不仅不犒赏苻黄眉的军功，还经常在众人面前羞辱他。苻黄眉不甘受辱，准备谋反自立，因走漏消息被杀。朝臣人人自危，苻坚的心里也十分不安，就在苻生密谋如何除掉苻坚的时候，苻坚决定先发制人，发动兵变废掉了堂兄，在众人的拥护之下，苻坚登上了帝位。

新皇帝苻坚不负众望，他选贤任能，在宰相王猛的辅佐之下推行新政，发展农业、教育，尽量惜兵止战，休养生息。同时，在全国建立了有效的法治系统。在君臣的齐心协力之下，前秦国力大增，都城长安犯罪率直线下降，政通人和，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十六国时期，军阀之间战乱不息，经济生活遭到严重破坏，百姓颠沛流离，苻坚和王猛合力使前秦成为当时中国境内经济文化恢复发展最迅速、政治较清明、行政效率最高、最有规模气度、最富生气的政权。客观地讲，苻坚的执政成绩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是熠熠生辉的，更何况他身处的是一个最动乱不堪的时代。

公元369年，前燕大将慕容垂在国内受到排挤，逃到关中来向苻坚投诚，苻坚非常高兴，慕容垂是燕国的皇室宗亲，比苻坚年龄大一些，但才学经历相近，两个人很是谈得来，很快就被苻坚引为知己。苻坚在收服慕容垂之后，觉得前秦确实国力雄厚了，于是就开始了统一的步伐。

公元370年，苻坚一举攻灭了前燕，接着他又花了六年左右的时间，到公元376年，基本统一了中国北方。慕容垂和姚苌在这个阶段也都不负苻坚的善待和信任，立下了赫赫战功。就在苻坚踌躇满志达到人生顶峰的时候，噩耗传来，他的第一谋臣王猛去世了。

王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苻坚留下了两条建议，第一就是千万不可图灭晋朝，因为东晋是正统而且上下一心；第二条是鲜卑、西羌降服的贵族贼心不死，是我国的仇敌，迟早要成为祸害，应逐渐铲除他们。王猛最后一条建议的意思其实就是杀掉慕容垂和姚苌，以免后患。等苻坚体会到王猛远见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王猛去世后，苻坚一直很听话，没有打东晋的主意。到了第八年，苻坚实在是坐不住了，前秦已经是兵强马壮，四海归心，手里这么好的牌如果不打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他召开了一次御前会议，把自己的想法和文臣武将都讲了。很不幸，大家都不赞成，文武们觉得前秦东征西伐，将士们都很疲惫，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休养生息，不要再开战端，弟弟苻融更是直接拿出了王猛的遗言来压他。苻坚碰了一鼻子灰，就跑到自己的知己慕容垂那去诉苦，慕容垂对他说，东晋只是偏安一隅的小邦，我们大秦的将才一抓一大把，更何况打不打是陛下您自己说了算，何必听别人的呢。苻坚一听，一拍大腿，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啊，干就完了！

苻坚计划兵分五路，自己统帅中军，弟弟苻融率前军开往安徽寿县，慕容垂进攻湖北云城，沿着长江流域分五路向南推进。同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爱将姚苌，把“龙骧将军”这个自己曾经拥有的名号赐给了姚苌，还勉励他说好好干，我就是靠这个名号起家的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于是前秦五路大军，号称百万，浩浩荡荡杀奔东晋，淝水之战载入史册。

苻坚在淝水战败仓皇逃命，首先去投奔的是慕容垂，这位知音以整齐的军容迎接逃亡而来的大秦天王。看到苻坚这副狼狈样，慕容垂的亲信们悄悄对他说，机会来了，干掉他，您就是关中大boss！慕容垂马上就打住了他们，我是危难之时来投秦王的，苻坚对我有恩，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还算是个人吗？于是，慕容垂亲自护送苻坚回到了长安，而且归还了兵符。

慕容垂毕竟是鲜卑人建立的前燕的皇族，身边也都是前燕的旧臣旧将，他们反复的劝说，最终还是触动了慕容垂的复燕之心，他不愿意对恩人苻坚下黑手，于是向苻坚提出想回到前燕故地去参拜祖宗祠堂，虽然很多大臣反对，担心慕容垂一去不回，苻坚还是批准了。慕容垂回到前燕故地，不久后宣布独立，成了后燕的开国皇帝，但他有一个原则就是坚决不对前秦用兵，保持着良好的邻国关系。

再说姚苌，淝水之战后，他也带着军队回到了长安。不久，前秦各地就发生了叛乱，姚苌平叛不利，苻坚一怒之下杀了他的部下，姚苌极为惶恐，趁机跑到了羌人集结的地方，直接阵臂一呼，自立为万年秦王，史称后秦。一地鸡毛的苻坚气得七窍生烟，我待你这么好，你居然反了？二话不说，御驾亲征和姚苌兵戎相见，昔日的君臣成了战场上的对手。

姚苌被苻坚打的抬不起头来，眼看就要兵败如山倒的时候意外出现了，一场大雨救了他的命。而此时在山西建立了西燕的慕容弘引军西进，攻击长安，苻坚腹背受敌，只好退守都城长安，很快长安被西燕军包围，陷入了艰苦的围城战，百姓死亡无数。身处困境的苻坚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一句谶言，“帝出五将久长得”，意思大概是说皇帝去长安城外的五将山，王朝就可以长久了，于是，他留下太子守城，自己带上家小和禁军去了五将山。

姚苌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出动兵马围捕，苻坚带出来的禁军人数太少，见到敌人大部队，立刻一轰而散了，苻坚于是被俘。姚苌抓到苻坚之后非常兴奋，逼着苻坚要传国玉玺，苻坚非常气愤，瞪大眼睛说，你个小小的羌胡敢逼迫天子，五胡里面还没有你的名字，想要玉玺没门儿！姚苌没得到玉玺，一怒之下就让人把苻坚给绞死了。

苻坚死在了新平佛寺，今陕西彬县南静光寺。姚苌弑君之后，琢磨着苻坚待我有恩，天下皆知啊！我把恩公给勒死了，那天下人不都得指着脊梁骨骂我，名声臭了，想找贤能的人来辅佐就难了，所以为了隐瞒自己的勾当，他故意给苻坚送了一个谥号叫壮烈天王。

苻坚一生仁义宽厚，在他被杀后，前秦的将士和百姓无不悲痛，太子苻丕得知其死讯，便即位为帝，谥苻坚为宣昭皇帝，庙号世祖。苻坚统治下的前秦，似那个时代最耀眼的一颗流星，就此陨落，北方再次进入了分裂的乱世。

苻坚死后，姚苌发现自己诸事不顺，总是打败仗。传言也越来越多，说是苻坚对他施加了诅咒，姚苌非常生气，干了一件更加不地道的事，他让人把苻坚的尸体从坟墓里给挖出来，一通鞭打之后再用荆棘把尸体包裹重新埋葬，这下苻坚的鬼魂应该老实了吧。但之后还是接连不断的吃败仗，他开始害怕起来，居然在军营当中也供奉起了苻坚的画像，打仗之前先对着画像祈祷一番，絮絮叨叨的说，陛下你不能怪我杀了你啊，我是在给我哥哥姚襄报仇啊！

晋书（载记第十六）当中记载了一条奇特的故事，有一次姚苌梦到苻坚率领鬼神来捉拿他，吓得大喊救命，拔腿就跑。在梦中，侍卫平端着长矛冲了过来，结果矛尖不偏不倚，正好就撞在了姚苌两腿之间的命根子上，血流不止，追逐姚苌的诸鬼就说，这下好，命中要害了。姚苌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命根子处肿胀非常疼痛，找来御医刺破肿胀之后，造成大出血，和梦中的情况一模一样。更加相信是苻坚在向他索命了，受伤感染再加上精神崩溃让姚苌从此卧床不起，不时的对着空中说胡话，就出现了我们故事开头讲到的那一幕。

公元394年年末，姚苌在绝望的病榻上，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