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赵世家

赵氏之先，与秦共祖。至中衍，为帝大戊御。

译文：赵国的先祖，与秦国宗室嬴姓是同一个先祖。传承到中衍时，中衍担任商朝大戊帝的御者。

其后世蜚廉有子二人，而命其一子曰恶来，事纣，为周所杀，其后为秦。

译文：中衍的后代蜚廉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名叫恶来，侍奉殷纣王，后被周人所杀，恶来的后人便是嬴秦宗室。

恶来弟曰季胜，其后为赵。季胜生孟增。孟增幸于周成王，是为宅皋狼。

译文：恶来的弟弟名叫季胜，其后代便是赵国宗室。季胜的继承者，是其子孟增。孟增受到周成王的宠信，又被称为宅皋狼。

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造父幸于周缪王。

译文：皋狼的继承者是其子衡父，衡父的继承者，是其子造父。造父受到周穆王的宠信。

造父取骥之乘匹，与桃林盗骊、骅骝、绿耳，献之缪王。

译文：造父挑选了千里马，以及桃林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好马一起进献给周穆王。

缪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见西王母，乐之忘归。

译文：穆王命造父驾车载着周穆王前往西方各诸侯国巡视，此次巡游穆王见到西王母，高兴得流连忘返。

而徐偃王反，缪王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大破之。乃赐造父以赵城，由此为赵氏。

译文：徐偃王趁机在周王京发动叛乱，周穆王乘着造父所驾的车一日行进千里，最终赶回率军进攻徐偃王，并将其彻底击败。造父因此立下功劳，于是穆王把赵城分封给造父，从此以造父一族以封地为氏，即赵氏。

自造父以下六世至奄父，曰公仲，周宣王时伐戎，为御。

译文：从造父往下传承六代到了奄父，奄父名公仲，周宣王时，宣王曾率军讨伐戎族，奄父为宣王驾车。

及千亩战，奄父脱宣王。奄父生叔带。叔带之时，周幽王无道，去周如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于晋国。

译文：等到在千亩之战时，奄父帮助周宣王脱险。奄父的继承者是他的儿子叔带。叔带时，周幽王荒淫无道，于是叔带便带着族人离开周王畿地区前往晋国，效力于晋文侯门下，开始在晋国创建起赵氏的根基。

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赵夙。

译文：从叔带开始，赵氏宗族逐渐兴盛起来，自叔代传承五代后到了赵夙。

赵夙，晋献公之十六年伐霍、魏、耿，而赵夙为将伐霍。霍公求奔齐。

译文：在晋献公十六年（前661年）时，晋献公出兵入侵霍、魏、耿三国时，赵夙负责率军进攻霍国(姬姓诸侯国，大概在今山西霍州一带)。霍国被赵夙率军攻灭，霍公求逃亡到齐国。

晋大旱，卜之，曰“霍太山为祟”。使赵夙召霍君于齐，复之，以奉霍太山之祀，晋复穰。

译文：这一年晋国大旱，献公命人占卜，占卜结果是：“霍太山的神灵在作祟”。于是献公派赵夙前往齐国迎回霍君，并安排霍公求复位，让霍君继续主持对霍太山的祭祀，晋国也因此重新获得丰收。

晋献公赐赵夙耿。 夙生共孟，当鲁闵公之元年也。共孟生赵衰（cuī），字子余。

译文：晋献公把攻下的耿国故地赏赐给了赵夙。赵夙得到一子取名共孟，那一年是鲁闵公元年（前661年）。共孟有一子名叫赵衰，赵衰字子余。

赵衰卜事晋献公及诸公子，莫吉；卜事公子重耳，吉，即事重耳。

译文：赵衰以占卜决定，去侍奉晋献公还是侍奉诸位公子，占卜结果都是不吉利；占卜侍奉公子重耳的情况却是吉，于是赵衰前去公子重耳门下效力。

重耳以骊姬之乱亡奔翟，赵衰从。

译文：后来重耳因骊姬陷害太子导致的晋国宗室内乱而逃亡到翟国，赵衰追随其左右。

翟伐廧（sè）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长女妻赵衰而生盾。

译文：翟国攻灭廧咎如时，俘获了两位女子，翟君把年轻的女子送给重耳，把年长的女子送给赵衰，这名女子为赵衰生下儿子赵盾。

初，重耳在晋时，赵衰妻亦生赵同、赵括、赵婴齐。

译文：赵衰随重耳还在晋国时，赵衰的原配妻子就已经为其生下了儿子赵同、赵括、赵婴齐。

赵衰从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反国。重耳为晋文公，赵衰为原大夫，居原，任国政。

译文：赵衰追随重耳流亡国外，前后共计十九年才返回晋国。重耳继位成为晋文公，赵衰担任原大夫，封地在原邑，掌管晋国政事。

文公所以反国及霸，多赵衰计策，语在晋事中。

译文：晋文公最后能够回国并且称霸，大多是依靠赵衰的谋划，相关记载都写在《晋世家》中。

赵衰既反晋，晋之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为适嗣，晋妻三子皆下事之。

译文：赵衰返回晋国后，赵衰在晋国的原配夫人坚持要他接回他在翟国的妻子，并且让翟妻的儿子赵盾作为家族的继承人，自己所生的三个儿子地位均在赵盾之下并侍奉赵盾。

晋襄公之六年，而赵衰卒，谥为成季。

译文：晋襄公六年（前622年），赵衰去世，谥号为成季。

赵盾代成季任国政二年而晋襄公卒，太子夷皋年少。

译文：赵盾接替父亲的职务掌控国政两年后晋襄公去世，太子夷皋年幼。

盾为国多难，欲立襄公弟雍。雍时在秦，使使迎之。

译文：赵盾考虑到因为立储之事晋国内部多次发生内乱，所以计划立襄公的弟弟公子雍为君。公子雍当时在秦国为质子，赵盾便派使臣前去迎接公子雍。

太子母日夜啼泣，顿首谓赵盾曰：“先君何罪，释其适子而更求君？”

译文：这时太子的母亲日夜啼哭，叩头对赵盾说：“先君犯了什么罪过，为什么想抛弃先君的嫡子而另外选立国君呢？”

赵盾患之，恐其宗与大夫袭诛之，乃遂立太子，是为灵公，发兵距所迎襄公弟于秦者。

译文：赵盾为此事烦心，害怕太子母亲的族人以及其他士大夫利用此事谋害自己，于是有该立太子为国君，即晋灵公，赵盾还派兵前往阻拦去秦国迎接公子雍的人员。

灵公既立，赵盾益专国政。

译文：灵公即位之后，赵盾愈发独揽晋国朝政。

灵公立十四年，益骄。赵盾骤谏，灵公弗听。

译文：灵公即位十四年后，此时灵公已经成年，灵公的各种行为也越来越骄横放纵。赵盾多次进谏，灵公都不听从。

及食熊蹯(fán)，胹(ér)不熟，杀宰人，持其尸出，赵盾见之。

译文：有一次灵公吃熊掌，因为熊掌没炖熟，便杀掉了炖熊掌的厨师，然后还命人将这名厨师的尸体抬到宫外，此事恰巧被赵盾看到。

灵公由此惧，欲杀盾。盾素仁爱人，尝所食桑下饿人反扞救盾，盾以得亡。

译文：灵公因此很害怕，就计划杀掉赵盾。赵盾向来仁慈并礼遇下人，曾经在外出打猎时给了一个饿倒在桑树下的人食物，就在灵公准备刺杀赵盾时，这个人挺身保护了赵盾，赵盾这才得以脱身。

未出境，而赵穿弑灵公而立襄公弟黑臀，是为成公。赵盾复返，任国政。

译文：赵盾还没有逃出国境，赵氏族人赵穿便杀掉了晋灵公，然后拥立襄公的弟弟公子黑臀为国君，即晋成公。等赵盾再次返回晋国，掌管国家大权时。

君子讥盾“为正卿，亡不出境，反不讨贼”，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

译文：天下的士大夫们都讽刺赵盾“身为正卿，出逃没有越过国境，回国又不讨伐弑君的奸臣”，所以太史写下“赵盾弑杀自己的国君”。

晋景公时而赵盾卒，谥为宣孟。子朔嗣。

译文：晋景公时，赵盾去世，谥号为宣孟。其子赵朔承袭了爵位。

赵朔，晋景公之三年，朔为晋将下军救郑，与楚庄王战河上。朔娶晋成公姊为夫人。

译文：赵朔在晋景公三年（前597年）率晋国下军援救郑国，与楚庄王在黄河边交战。赵朔娶了晋成公的姐姐为妻。

晋景公之三年，大夫屠岸贾欲诛赵氏。

译文：晋景公三年（前597年），晋国大夫屠岸贾密谋诛杀赵氏全族。

初，赵盾在时，梦见叔带持要而哭，甚悲；已而笑，拊手且歌。

译文：当初，赵盾活着的时候，曾梦到叔带扶着腰痛哭，极为悲伤；过了一会又大笑，还拍手歌唱。

盾卜之，兆绝而后好。

译文：赵盾为这个梦进行占卜，龟甲上出现了先断绝而后又完好的征兆。

赵史援占之，曰：“此梦甚恶，非君之身，乃君之子，然亦君之咎。至孙，赵将世益衰。”

译文：赵氏一个叫援的史官查看了占卜的结果，说：“这个梦非常不吉利，占卜结果并非会应验到家主的身上，而是会应验到家主的儿子身上，但发生这样的事也是源于家主的过错。等到家主的孙子时，赵氏家族将会越来越衰弱。”

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及至于景公而贾为司寇，将作难，乃治灵公之贼以致赵盾。

译文：屠岸贾当年受到晋灵公的宠信，等到晋景公时担任司寇，屠岸贾就计划发难，准备惩治杀害灵公的凶手，此事因而牵涉到了赵盾。

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

译文：屠岸贾逐一告诉手下将领说：“赵盾虽然不知情，依然是弑君的罪魁祸首。身为人臣却杀害国君，他的子孙却依然在朝廷中身居高位，这样以后还怎么惩治别的罪犯呢？请诸位与我一起诛灭赵氏。”

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

译文：韩厥说：“灵公遇害时，赵盾身在外地，我们的先君认为他并没有罪，因此没有诛杀他。

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

译文：现在大家却要诛杀他的后代，这并非是先君的本意啊。

而今妄诛，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屠岸贾不听。

译文：现在是依照自己的意愿诛杀赵氏一族，由着自己的意愿乱杀无辜就是作乱。臣子擅自行动而不告知国君，便是无视国君。”屠岸贾没有听从韩厥的劝告。

韩厥告赵朔趣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韩厥许诺，称疾不出。

译文：韩厥便将屠岸贾准备诛灭赵氏一事告知赵朔，并劝其尽快逃走，赵朔不肯，说：“先生一定不要让赵氏的祭祀断绝，这样我也就死而无憾了。”韩厥答应了赵朔的请求，然后称病不出。

贾不请而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

译文：屠岸贾没有请示国君就擅自与诸将在下宫攻打赵氏，屠岸贾诛杀了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并杀光了赵氏一族。

赵朔妻成公姊，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

译文：赵朔的妻子是晋成公的姐姐，当时怀着赵朔的遗腹子，她逃进晋景公的宫殿里躲了起来。赵朔有位门客名叫公孙杵臼，公孙杵臼对赵朔的朋友程婴说：“你为什么还不随家主赴死呢？”

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

译文：程婴说：“赵朔的妻子身怀遗腹子，假如侥幸生下一位男孩，我就会侍奉他；假如是女孩，我再死也不晚。”

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免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

译文：不久后，赵朔的妻子生产，生下一个男孩。屠岸贾听说后，就立刻前往宫里索要。

夫人置儿绔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

译文：赵朔的夫人将婴儿藏到裤子中，祈祷说：“如果赵氏宗族应当断绝，你就啼哭；如果不该断绝，你就不要出声。”等到搜查时，婴儿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

译文：脱险后，程婴对公孙杵臼说：“如今他们一次没有找到，以后必定会再来搜查，如何是好？”

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

译文：公孙杵臼说：“扶立孤朱与赴死哪个更困难？”程婴说：“赴死容易，扶立孤主困难。”

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

译文：公孙杵臼说：“赵氏先君待你相当优厚，你就勉强承担困难的事吧，我来做容易的事，请让我先赴死。”

乃二人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

译文：于是二人想办法弄来别人的孩子背着，将赵氏孤儿裹上绣花襁褓，藏于山中。

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

译文：程婴走出来，对众将谎称：“我程婴无能，没有能力扶立赵氏孤儿。谁能给我千金，我就告诉他赵氏孤儿的下落。”

诸将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

译文：众将非常高兴，答应了他，出兵跟着程婴前往捉拿公孙杵臼。

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

译文：公孙杵臼假装大骂程婴说：“程婴你真是个小人啊！过去在下宫遇到变故，你没有殉死，和我共同谋划藏匿赵氏孤儿，如今又出卖了我。

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

译文：纵然不能与我一起扶立他，又如何忍心出卖他呢！”公孙杵臼怀抱着婴儿大叫道：“天啊！天啊！赵氏孤儿有何罪过啊？请让他生存下来，只杀掉我公孙杵臼就可以了。”

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

译文：诸将不答应，就杀了公孙杵臼与孤儿。众将认为赵氏孤儿确实已经死了，都非常高兴。

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

译文：但是真正的赵氏孤儿却仍然活着，程婴最后与他一起隐居在山里。

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

译文：过了十五年，晋景公病重，景公命人进行占卜，占卜的结果显示是，大业的后裔由于祭祀断绝而作祟。

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乃曰：“大业之后在晋绝祀者，其赵氏乎？夫自中衍者皆嬴姓也。

译文：景公询问韩厥，韩厥清楚赵氏孤儿还活着事实，就说：“大业的后裔在晋国断绝祭祀的，说的就是赵氏吧？从中衍开始其子孙都姓嬴。

中衍人面鸟噣(zhuó)，降佐殷帝大戊，及周天子，皆有明德。

译文：中衍人面鸟嘴，降临到人世来辅佐殷代的大戊帝，其子孙到周天子时，均有盛德。

下及幽厉无道，而叔带去周适晋，事先君文侯，至于成公，世有立功，未尝绝祀。

译文：直至周厉王、周幽王无道，叔带才离开周王室前往晋国，为先君文侯效力，直到成公，赵氏世代都立有功勋，从来没有断绝过祭祀。

今吾君独灭赵宗，国人哀之，故见龟策。唯君图之。”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

译文：现在君上杀尽了赵氏宗族，国内的百姓都怜悯赵氏，因此显现在龟策上。希望君上能够考虑此事。”晋景公问道：“那赵氏如今还有后裔子孙吗？”

韩厥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

译文：韩厥便将赵氏孤儿一事的实情全盘告知了景公。于是景公就与韩厥谋划扶立赵氏孤儿，便先把赵孤召来藏在宫中。

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

译文：当年参与诛灭赵氏的众将进宫探问景公病情时，景公利用韩厥的手下逼迫众将与赵氏孤儿见面。赵氏孤儿名叫赵武。

诸将不得已，乃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并命群臣。非然，孰敢作难！

译文：众将迫于无奈，就说：“从前的下宫事变，是屠岸贾主使的，屠岸贾假传国君的号令，并命令群臣。如果不是这样，谁敢轻易作乱！

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之愿也。”

译文：就算国君没有生病，我们原本也有计划要扶立赵氏后人的。如今既然国君已经下了命令，这也是我们的愿望啊。”

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反与程婴、赵武攻屠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

译文：于是晋景公召集赵武、程婴出来逐一拜谢诸将，众将于是反过来与程婴、赵武共同联合攻打屠岸贾，还灭了屠岸贾一族。晋景公重新将原属赵氏的封地赐予赵武。

及赵武冠，为成人，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

译文：等到赵武年满二十岁加冠，成为成年人后，程婴就与诸位大夫辞别，对赵武说：“从前下宫之难时，大家都能够为主殉难。

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

译文：我并不是不能死，我是想扶立赵氏的后人。

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

译文：现在赵武已经立事，成为成年人，恢复了过去的地位，我将到黄泉下去告诉赵宣孟和公孙杵臼这个好消息。”

赵武啼泣顿首固请，曰：“武愿苦筋骨以报子至死，而子忍去我死乎！”

译文：赵武哭泣着叩首，坚决请求说：“赵武愿意让自己的筋骨受苦以报答先生直到死，但先生忍心离开我而死去吗！”

程婴曰：“不可。彼以我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报，是以我事为不成。”遂自杀。

译文：程婴说：“不可以。公孙杵臼觉得我可以成就大事，所以先我而死；如今我不去告知他，他会觉得我还没办成这件事。”最后程婴还是自杀了。

赵武服齐衰三年，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绝。

译文：赵武为程婴服齐衰三年，并为程婴设立了祭祀用地，春秋两季进行祭祀，世代相传不曾断绝。

赵氏复位十一年，而晋厉公杀其大夫三郄。

译文：赵氏复位后的第十一年，晋厉公用计诛杀了郄氏家族的三位大夫。

栾书畏及，乃遂弑其君厉公，更立襄公曾孙周，是为悼公。晋由此大夫稍强。

译文：栾书害怕此事牵连到自己，便先下手弑杀了晋厉公，另外拥立襄公的曾孙公子周为君，即晋悼公。从此晋国外姓公卿大夫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

赵武续赵宗二十七年，晋平公立。平公十二年，而赵武为正卿。

译文：赵武承续赵氏宗族的第二十七年，晋平公成为国君。晋平公十二年（前545年），赵武担任晋国正卿。

十三年，吴延陵季子使于晋，曰：“晋国之政卒归于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后矣。”

译文：晋平公十三年（前544年），吴国的延陵季子出使来到晋国，说：“晋国的政权最后会终结在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的后代手里。”

赵武死，谥为文子。 文子生景叔。景叔之时，齐景公使晏婴于晋，晏婴与晋叔向语。

译文：赵武去世后，谥号是文子。文子的继承人是景叔。景叔时，齐景公派晏婴出使晋国，晏婴与晋国的叔向有一次谈话。

婴曰：“齐之政后卒归田氏。”叔向亦曰：“晋国之政将归六卿。六卿侈矣，而吾君不能恤也。”

译文：晏婴说：“齐国的政权日后最终会被田氏掌握。”叔向也说：“晋国的政权将要被六卿掌握。六卿现在极为放纵，我们的国君却并不为此担忧。”

赵景叔卒，生赵鞅，是为简子。

译文：赵景叔去世，其子赵鞅继承晋叔的职务，即赵简子。

赵简子在位，晋顷公之九年，简子将合诸侯戍于周。

译文：赵简子主政期间，在晋顷公九年（前517），赵简子会合诸侯在周王畿境内驻守。

其明年，入周敬王于周，辟弟子朝之故也。

译文：第二年赵简子联合诸侯护送周敬王回周王京，因为周敬王是为了躲避弟弟王子朝的叛乱而流亡在外。

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六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晋公室由此益弱。

译文：晋顷公十二年，晋国六卿依照晋国法令诛杀了晋国宗室贵族祁氏和羊舌氏，六卿将两家的领地分为十个县，六卿分别安排自家的族前去做大夫。晋国公室从此更加衰弱。

后十三年，鲁贼臣阳虎来奔，赵简子受赂，厚遇之。

译文：再过了十三年，鲁国的乱臣阳虎逃亡到晋国来，赵简子接受了阳虎的贿赂，对阳虎给以厚待。

赵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医扁鹊视之，出，董安于问。

译文：后来赵简子病重，五天不省人事，赵国大夫们都为此时感到害怕了。扁鹊为简子看过病情后走出来，董安于向扁鹊询问简子病情。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在昔秦缪公尝如此，七日而寤。

译文：扁鹊说：“赵简子的血脉平和，你们何必惊怪！从前秦穆公也有过这种情况，过了七天才醒过来。

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学也。

译文：秦穆公醒来的那天，告诉公孙支和子舆说：‘我到了天帝住的地方游玩了一番很快乐。我之所以停留这么长时间，是由于我正好在接受天帝的教导。

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译文：天帝告诉我：‘晋国将要大乱，五世不得安宁；他们的后代将会称霸，没有年老就死去，称霸者的儿子将要让你们晋国男女混杂。’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

译文：公孙支写下来并把它藏好，秦国的预言这时就传出来了。献公时的混乱，文公时的称霸，襄公时在殽山大败秦军，回去就纵容淫乱，这些都是先生所知道的。

今主君之疾与之同，不出三日疾必间，间必有言也。”

译文：如今你们家主的病与秦穆公一样，三天之内必然会痊愈，好转之后一定有话要讲。”

居二日半，简子寤。

译文：过了两天半，简子醒了过来。他对

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

译文：大夫们说：“我到了天帝那里游玩非常快乐，我与百神在钧天游览。在天庭我数次听到了宏伟乐曲的演奏，还看到了万舞表演，这些乐舞不像是夏、商、周三代的音乐，那乐声非常动人。

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

译文：后来有一头熊要来抓我，天帝让我将它射杀，那头熊被我射中了，死了。接着又有一只罴过来，我又将其射杀。

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

译文：天帝非常高兴，赐给我两个竹箱，都配有小箱。

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

译文：这时我看到一个小孩在天帝身边，天帝又赠送给我一只翟犬，对我说：‘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把这只犬送给他。’

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

译文：天帝还告诉我：‘晋国宗室将逐渐衰落，再传七代就要灭亡，嬴姓的人将在范魁的以西大败周人，可是你们却不能占有那里。

今余思虞舜之勋，适余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译文：现在我追念虞舜的功勋，到时候我会把舜帝后代之女孟姚嫁给你的七世孙。’”董安于听了这番话后便将赵简子所说的这些话记录了下来并妥为保存。

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译文：董安于把之前扁鹊说的话报告给简子，简子赐给扁鹊田地四亩。

他日，简子出，有人当道，辟之不去，从者怒，将刃之。

译文：一天，简子外出，有人拦路，简子的下属驱赶这个拦路人，这个人被驱赶也不离开，随从们很生气，准备杀了他。

当道者曰：“吾欲有谒于主君。”从者以闻。

译文：拦路人说：“我有事要拜见你们主君。”随从便把他拦路人的话禀告给了简子，

简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见子晣也。”当道者曰：“屏左右，愿有谒。”简子屏人。

译文：简子于是召见了他，一见面就说：“哈哈！我记得曾经在哪见过你呀。”拦路人说：“请主君让左右侍从退下吧，我有事禀告。”简子让人们退下。

当道者曰：“主君之疾，臣在帝侧。”简子曰：“然，有之。子之见我，我何为？”

译文：拦路人说：“主君生病昏迷的时候，我正在天帝身边。”　简子说：“对，确有此事。那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当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与罴，皆死。”简子曰：“是，且何也？”

译文：拦路人说：“那时天帝让主君射击熊和罴，两头野兽都被主君射死了。”简子说：“对，那这些有什么寓意吗？”

当道者曰：“晋国且有大难，主君首之。帝令主君灭二卿，夫熊与罴皆其祖也。”

译文：拦路人说：“这代表着晋国将有大难，而主君将首当其冲。天帝是安排让主君灭掉晋国内部的两位上卿，熊和罴就是他们的祖先。”

简子曰：“帝赐我二笥皆有副，何也？”当道者曰：“主君之子将克二国于翟，皆子姓也。”

译文：简子说：“天帝还赐给我两个竹箱，并且都有相配的两个小箱，这又是什么意思？”拦路人说：“这代表的是，主君的儿子将在翟国击败两个国家，他们都是子姓诸侯国。”

简子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长以赐之’。夫儿何谓以赐翟犬？”

译文：简子说：“那我还看到一个小孩在天帝身边，天帝还赐给我一只翟犬，并说：‘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把这只犬送给他’。把翟犬送给小孩是什么意思？”

当道者曰：“儿，主君之子也。翟犬者，代之先也。主君之子且必有代。

译文：拦路人说：“小孩就是主君的儿子，翟犬是代国的祖先。这寓意着主君的儿子将来必定会占有代国。到主君的后代。

及主君之后嗣，且有革政而胡服，并二国于翟。”简子问其姓而延之以官。

译文：主君的后代将有政令方面的变革，主君的儿子要穿上胡人的服装，并在翟地吞并两个国家。”简子问拦路人的姓并且准备聘其为官。

当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见。简子书藏之府。

译文：拦路人说：“我是乡野之人，只是为了来传达天帝的旨意罢了。”说完就消失不见了。简子把这些话记载下来保存在秘府里。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简子遍召诸子相之。子卿曰：“无为将军者。”

译文：另一天，姑布子卿前往拜见简子，简子把儿子们都叫来让他为自己的儿子们看相。子卿说：“主君的儿子们没有能做将军的。”

简子曰：“赵氏其灭乎？”子卿曰：“吾尝见一子于路，殆君之子也。”简子召子毋恤。

译文：简子说：“难道赵氏要完了吗？”子卿说：“我在来的在路上看到一个孩子，大概是主君的儿子吧！”简子又叫来儿子毋恤。

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傒道贵哉？”

译文：毋恤一到，子卿就站起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呀！”简子说：“这孩子的母亲身份卑贱，是从翟国来的婢女，先生怎么说他会尊贵呢？”

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自是之后，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

译文：子卿说：“上天赐给的，即使卑贱也定能显贵。”从此以后简子常把儿子们都叫来谈话，毋恤表现的最好。

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先得者赏。”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

译文：简子有一次告诉儿子们说：“我把宝符藏在常山之上，你们谁先找到就将其赏给他。”儿子们都很快跑到常山上去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毋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曰：“奏之。”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

译文：毋恤回来后对父亲说：“儿子已经找到宝符了。”简子说：“你说说看。”毋恤说：“从常山上往下能看到整个代国，我们可以将代国攻下了。”

简子于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译文：简子这才知道毋恤果然是个贤才。于是废了太子伯鲁，把毋恤立为太子。

后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

译文：两年后，即晋定公十四年（前498年），晋国宗室公卿贵族范氏、中行氏发动叛乱。

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吾将置之晋阳。”午许诺。

译文：第二年春天，简子告诉邯郸大夫赵午说：“你们要归还给我作为卫士的五百户士民，我计划将他们安置到晋阳。”赵午同意了赵毋恤的要求。

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赵鞅捕午，囚之晋阳。

译文：赵午回去后与家族成员商议此事，结果赵午的父兄都不同意此事，于是赵午便违背与赵简子约定。赵鞅便抓住了赵午，将其囚禁在晋阳。

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遂杀午。

译文：并告诉邯郸人说：“我个人决定将处决赵午，各位想让谁来接任？”然后赵简子下令诛杀了赵午。

赵稷、涉宾以邯郸反。晋君使籍秦围邯郸。

译文：赵午的儿子赵稷与家臣涉宾凭借邯郸的力量发动叛乱。晋定公派出籍秦领兵围攻邯郸。

荀寅、范吉射与午善，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

译文：晋国公卿荀寅、范吉射与赵午的关系很好，不肯帮助籍秦前往围攻邯郸，反而暗地里策划叛乱，董安于得知此事。

十月，范、中行氏伐赵鞅，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译文：十月，范吉射、中行寅两家出兵讨伐赵鞅，赵鞅逃奔到晋阳，晋国公卿率军围困了晋阳。

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

译文：这时与范吉射、荀寅两人有仇人魏襄等又在谋划驱逐荀寅，然后用梁婴父取代荀寅的职务；魏襄等还计划驱逐范吉射，用范皋绎取代范吉射的职务。

荀栎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乱者死。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用刑不均，请皆逐之。”

译文：荀栎将他们的计划告诉给了晋定公说：“国君号令大臣，最先叛乱的人应该处死。现在范吉射、荀寅、赵鞅三位公卿大臣先后叛乱，却仅仅驱逐赵鞅，所用刑罚不公平，希望君上将他们全部驱逐。”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

译文：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遵从定公的命令领兵讨伐范氏、中行氏，没能获胜。

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丁未，二子奔朝歌。

译文：范氏、中行氏顶住其他公祖和晋公室的进攻后，两家率军反击定公，定公也出兵迎击范氏、中行氏两家的军队，结果范氏、中行氏战败逃亡。丁未日，两人逃亡到朝歌。

韩、魏以赵氏为请。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

译文：此时韩氏、魏氏两家在定公面前替赵鞅求情。十二月辛未日，赵鞅进入绛城，在定公宫中订立盟约。

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是安于与谋也。

译文：第二年，智伯文子对赵鞅说：“范氏、中行氏虽然确实叛乱了，但这都是董安于引起的，董安于也参与了谋划。

晋国有法，始乱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赵鞅患之。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遂自杀。赵氏以告知伯，然后赵氏宁。

译文：晋国有法度，最先叛乱的人要处死。范氏、中行氏二人已经受到惩治，只有董安于还活着。”赵鞅为此事而担忧。董安于对赵鞅说：“我死了，赵氏能够安定，晋国能够安宁，那我现在死都算死得晚了。”于是便自杀了。赵鞅将此事告诉智伯，此后赵氏才得以安宁无事。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

译文：孔子听说赵简子没有请示晋国国君就捉住了邯郸大夫赵午，退守晋阳，因此在《春秋》中记载：“赵鞅据守晋阳叛乱”。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

译文：赵简子有位臣下名叫周舍，喜欢直言进谏。周舍去世后，简子上朝听政时，经常会不高兴，大夫们请罪。

简子曰：“大夫无罪。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

译文：简子说：“大夫们并没有罪过。我听说一千只羊的皮还不如一块狐狸腋下的皮毛。

诸大夫朝，徒闻唯唯，不闻周舍之鄂鄂，是以忧也。”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

译文：诸位大夫上朝议事，我只听到了唯唯诺诺的附和声，听不到周围有争辩声，因而担忧。”赵简子因此能使赵邑的人归顺，使晋国的人也归附于他。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

译文：晋定公十八年（前494年），赵简子出兵将范氏与中行氏围困在朝歌，中行文子逃到邯郸。

明年，卫灵公卒。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居戚。

译文：第二年，卫灵公去世。赵简子与鲁国乱臣阳虎护送卫国太子蒯聩返回卫国，卫国贵族没有接纳蒯聩，蒯聩只能暂时定居于戚邑。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

译文：晋定公二十一年（前491年），赵简子攻占邯郸，中行文子逃奔到柏人。

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赵竟有邯郸、柏人。

译文：赵简子又出兵包围了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便逃奔到齐国。赵氏最终占据了邯郸、柏人。

范、中行余邑入于晋。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móu)于诸侯。

译文：范氏、中行氏的其他封地也都归属于晋国公室。赵简子表面上是晋国的卿，实质上独揽晋国大权，他的封地与诸侯的封地等同。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

译文：晋定公三十年（前482年），定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争夺盟主之位，赵简子随晋定公参加了盟会，最终吴王成为盟主。

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期而已。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译文：定公于在位的第三十七年，晋定公去世，赵简子废除了三年丧期的规定，只守丧一年。这一年，越王句践灭掉了吴国。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

译文：晋出公十一年（前464年），晋国公卿智伯出兵攻打郑国。同年赵简子生病，派太子毋恤领兵参与智伯包围郑国的行动。

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毋恤群臣请死之。

译文：一次，智伯喝醉了，便用酒强灌并殴打毋恤。毋恤的臣下看到自家太子受辱，便请求杀掉智伯。

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訽。”然亦愠知伯。

译文：毋恤说：“主君之所以让我作继承人，就是因为我能够忍辱负重。”但毋恤也自此开始记恨智伯。

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由此怨知伯。

译文：智伯回国后，就把这事告诉了赵简子，建议箭子废黜毋恤，简子没有听从智伯的建议。毋恤从此更加痛恨智伯。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译文：晋出公十七年（前458年），赵简子去世，太子毋恤登位，即赵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襄子降丧食，使楚隆问吴王。

译文：赵襄子元年（前457年），越国围攻吴国。襄子降低了服丧期间的饮食标准，并派楚隆前去慰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代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北登夏屋，请代王。

译文：襄子的姐姐是代王的妻子。赵襄子安葬完简子，襄子还没脱掉丧服，就向北登上夏屋山，邀约宴请代王。

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行斟，阴令宰人各以枓击杀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

译文：在宴席上襄子安排厨师用铜枓做的餐具为代王及其随从上菜，斟酒时，襄子暗中指使武士使用铜枓击杀代王及其随从，然后发兵攻占代国。

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jī）自杀。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

译文：襄子的姐姐听说此事后，哭泣着呼喊苍天，磨尖簪子后自杀了。代国人怜惜她，把她死去的地方命名为磨笄山。

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蚤死，故封其子。

译文：襄子将代国故地封给了伯鲁的儿子周，封其为代成君。伯鲁，即襄子的哥哥，原先的太子。太子早逝，所以封给他的儿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

译文：襄子继位四年，智伯与赵、韩、魏三家将范氏与中行氏原本的封地全部瓜分。

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

译文：晋出公因为此事非常恼怒，便派使者前往齐国、鲁国求援，想依靠两国的力量来讨伐四卿。四卿十分恐惧，于是联合出兵攻打出公。出公逃往齐国，死于逃亡途中。

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

译文：智伯便拥立昭公的曾孙骄为君，即晋懿公。智伯越发骄妄，向韩、魏两家要求割让土地，韩、魏都割让土地给了智氏。

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译文：智伯又向赵氏要求割地，结果赵氏不给，因为襄子围攻郑国时曾经受到过智伯的侮辱。智伯很生气，就统领韩、魏两家攻打赵氏。赵襄子害怕，便逃往晋阳坚守。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

译文：原过跟随襄子，较晚到达王泽，原过在路上见到三个人，这三人从腰带往上的部位能看见，从腰带以下的部位看不见。他们交给原过两节竹子，中间互不相通。

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

译文：说：“替我们把这个交给赵毋恤。”原过来到晋阳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襄子。

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

译文：襄子斋戒三天，亲自将竹子剖开，看到竹子上用红字写着：“赵毋恤，我们是霍泰山山阳候的使者。

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

译文：三月丙戌日，我们将协助你反杀智氏。此事以后你也要在一百个城邑中建庙祭祀我们，我们将会赐给你林胡地区的土地。

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噣，鬓麋髭（zī）皞（hào），大膺大胸，修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hùn)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译文：到你后世子孙的时候，将会出现非常强大的王者，他脸色赤黑，龙脸而鸟嘴，鬓发眉毛非常浓密，胸宽体阔，腿部修长而上身高大，衣襟朝左开，披甲骑马，将占据河宗一带，直到休溷的貉人地界，向南攻伐晋国的其余城邑，向北消灭黑姑。”襄子两次下拜，接受了三神的指令。

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

译文：三家公卿联合攻打晋阳，持续了一年多，三家还引来汾水灌城，晋阳城没有被水浸泡的部分只剩下三版宽的高度。

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

译文：城内军民将锅悬挂起来做饭，彼此交换子女杀掉充饥。群臣都有不忠之心，礼仪上也日渐怠慢，只有高共不敢对襄子有失礼的行为。

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

译文：襄子感到恐惧，就在夜里派家相张孟私下与韩、魏两家取得联络。韩、魏便与赵氏合谋，在三月丙戌日，韩、赵、魏三家联合消灭了智氏，然后共同瓜分了智氏的土地。

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

译文：于是襄子论功行赏时高共功劳居首。张孟同说：“晋阳处于危难时，只有高共没有立功。”

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惟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

译文：襄子说：“当晋阳危急时，群臣都很懈怠，唯有高共对人臣的礼仪不敢有失，因此他受到上等赏赐。”

于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强于韩、魏。遂祠三神于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译文：此时赵氏在北方占据了代地，在南边兼并了智氏，实力强于韩、魏两家。于是赵襄子下令在一百个城邑为三神创建庙宇，安排原过主持对霍泰山的祭祀。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

译文：后来襄子娶了空同氏首领的女儿为妻，空同氏为襄子生下五个儿子。襄子由于伯鲁没能即位，不愿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而一定要传位给伯鲁的儿子代成君。

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译文：可是代成君早逝，赵襄子就选择立代成君的儿子公子浣立为太子。赵襄子在位三十三年后去世，然后太子浣继位，即赵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

译文：献侯年少即位，以中牟为都城。

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

译文：襄子的弟弟桓子驱逐了了献侯，自己在代地继位为赵氏主君，一年后赵桓子去世。

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译文：赵氏族人认为桓子即位并非出自襄子的本意，便联合将桓子的儿子杀害，再次迎立赵献侯。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十三年，城平邑。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译文：赵献侯十年（前414年），这一年中山武公即位。赵献侯十三年（前411年），赵氏修筑平城邑。赵献侯十五年（前409年），献侯去世，其子赵烈侯赵籍继位。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

译文：赵烈侯元年（前408年），魏文侯出兵讨伐中山，攻下中山后魏文侯留下太子击驻守中山。

六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译文：赵烈侯六年（前403年），魏、韩、赵三家都被天子正式分封为诸侯，赵烈侯追封献子为赵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

译文：烈侯喜好音乐，烈侯对相国公仲连说：“寡人有很喜欢的人，可以用什么方法让他身份尊贵吗？”公仲说：“君侯可以让他富裕，让他身份尊贵则不行。”

烈侯曰：“然。夫郑歌者枪、石二人，吾赐之田，人万亩。”公仲曰：“诺。”不与。

译文：烈侯说：“好吧。郑国的乐手枪、石二人，寡人赏赐给他们田地，每人一万亩，由先生去落实。”公仲说：“好。”事实上公仲却没有落实此事。

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有顷，烈侯复问。

译文：过了一个月，烈侯从代地返回，询问赏给郑国乐手田地的事情。公仲说：“还在寻找合适的土地，现在没有合适的。”不久，烈侯再次询问。

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番吾君自代来，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

译文：公仲最终没有落实封赏之事，于是称病而不上朝。番吾君从代地返回，对公仲说：“国君的确喜欢推行善政，但却不知道怎样去做。

今公仲相赵，于今四年，亦有进士乎？”公仲曰：“未也。”

译文：如今你担任赵国相国，到现在已有四年，推荐过贤才吗？”公仲说：“没有。”

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公仲乃进三人。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

译文：番吾君说：“牛畜、荀欣、徐越都可以推荐给国君。”公仲便将这三个人举荐给了赵烈侯。等到上朝时，烈候再次询问：“给郑国乐手田亩的事办得怎样了？”

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

译文：公仲说：“正在派人选取好的田地。”牛畜随侍烈侯，建议烈侯推行仁政，用王道来约束自身，烈侯和悦地答应了。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

译文：第二天，荀欣随侍烈侯，建议烈侯选用贤才，任用有能力的人担任官职。改天，徐越随侍烈侯，建议烈侯节俭用度，考察评价臣子的功德。

所与无不充，君说。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

译文：他们所肯定人和事都很允当，赵烈侯非常高兴。烈侯派人告诉相国说：“赏赐歌手田地的事暂时停止吧。”

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

译文：烈侯任命让牛畜担任师，荀欣担任中尉，徐越担任内史，赏赐相国公仲两套服饰。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

译文：赵烈侯九年（前400年），烈侯去世，其弟赵武公继位。赵武公在位十三年后去世，赵国贵族们又拥立烈侯的太子章为君，即赵敬侯。

是岁，魏文侯卒。

译文：这一年，魏文侯去世。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不克，出奔魏。赵始都邯郸。

译文：赵敬侯元年（前386年），武公的儿子公子朝发动叛乱，没有成功，公子朝出逃前往魏国。赵国开始以邯郸为都城。

二年，败齐于灵丘。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

译文：赵敬侯二年（前387年），赵国在灵丘击败齐军。赵敬侯三年（前386年），赵国派兵到廪丘救援魏国，大败齐军。

四年，魏败我兔台。筑刚平以侵卫。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

译文：赵敬侯四年（前385年），魏军在兔台击败赵军。赵国修筑刚平城用来当做进攻卫国的堡垒。赵敬侯五年（前384年），齐、魏两国出兵帮助卫国抵御赵国，攻占了赵国的刚平城。

六年，借兵于楚伐魏，取棘蒲。八年，拔魏黄城。九年，伐齐。

译文：赵敬侯六年（前383年），赵国向楚国借兵，讨伐魏国，攻占了棘蒲。赵敬侯八年（前381年），攻占了魏国的黄城。赵敬侯九年（前380年），赵国出兵讨伐齐国。

齐伐燕，赵救燕。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译文：齐国出兵入侵燕国，赵国出兵援救燕国。赵敬侯十年（前379年），赵国与中山国在房子交战。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伐中山，又战于中人。

译文：赵敬侯十一年（前378年），魏、韩、赵三家联合灭掉晋公室，然后瓜分了晋国公室的土地。同年赵国出兵讨伐中山国，之后又在中人地区战斗。

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译文：赵敬侯十二年（前377年），敬侯去世，其子赵成侯种即位。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二年六月，雨雪。三年，太戊午为相。

译文：赵成侯元年（前374年），公子胜与成侯争夺国君之位，发动了叛乱。赵成侯二年（前373年）六月，下雪。赵成侯三年（前372年），太戊午担任相国。

伐卫，取乡邑七十三。魏败我蔺。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

译文：赵国出兵攻打卫国，攻取了七十三个乡邑。魏国在蔺击败赵军。赵成侯四年（前371年），与秦军在高安交战，打败了秦军。

五年，伐齐于鄄（juàn）。魏败我怀。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

译文：赵成侯五年（前370年），赵国在鄄地打败了齐军。魏军在怀地击败赵军。赵国攻打郑国，击败郑国，然后将夺得的郑国土地送给韩国，韩国将长子县送给赵国。

六年，中山筑长城。伐魏，败湪（tuàn）泽，围魏惠王。七年，侵齐，至长城。

译文：赵成侯六年（前369年），中山国在其边境修筑长城。赵国出兵讨伐魏国，在湪泽击败魏军，围困了魏惠王。赵成侯七年（前368年），赵国出兵入侵齐国，赵国兵峰直抵齐国的长城下。

与韩攻周。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九年，与齐战阿下。十年，攻卫，取甄。

译文：赵国与韩国联合进攻周王室。赵成侯八年（前367年），赵国与韩国联合将周国分割成两部分。赵成侯九年（前366年），赵国与齐军在阿下交战。赵成侯十年（前365年），赵国出兵攻打卫国，攻取了甄城。

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

译文：赵成侯十一年（前364年），秦国出兵攻打魏国，赵军在石阿援救魏国。赵成侯十二年（前363年），秦国出兵进攻魏国的少梁，赵国派兵前往援救魏国。

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虏其太子、痤。魏败我浍，取皮牢。

译文：赵成侯十三年（前362年），秦献公派遣庶长国率军攻打魏国的少梁，俘获了魏国的太子以及将军公孙痤。同年魏国在浍击败赵军，攻取皮牢。

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十四年，与韩攻秦。十五年，助魏攻齐。

译文：赵成侯与韩昭侯在上党会盟。赵成侯十四年（前361年），赵国与韩国联合攻打秦国。赵成侯十五年（前360年），赵国出兵帮助魏国进攻齐国。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译文：赵成侯十六年（前359年），赵国与韩、魏两国瓜分了晋国公室的所有土地，仅将端氏县封给晋君。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

译文：赵成侯十七年（前358年），赵成侯与魏惠王在葛孽相会。赵成侯十九年（前356年），赵国与齐、宋两国在平陆会盟，之后又与燕国在阿会盟。

二十年，魏献荣椽，因以为檀台。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

译文：赵成侯二十年（前355年），魏国进献优良木椽给赵成侯，赵成侯用这些木料建造了檀台。赵成侯二十一年（前354年），魏国出兵包围了赵国都城邯郸。

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

译文：赵成侯二十二年（前353年），魏惠王出兵攻占了邯郸，齐军也在桂陵击败魏军。

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秦攻我蔺。

译文：赵成侯二十四年（前351年），魏国将邯郸还给了赵国，与魏国在漳水边会盟。秦军攻打赵国的蔺城。

二十五年，成侯卒。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xiè）败，亡奔韩。

译文：赵成侯二十五年（前350年），成侯去世。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位，公子緤争位失败，出逃投奔到韩国。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徙处屯留。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

译文：赵肃侯元年（前349年），赵国夺取晋君所在的端氏县，将晋君迁到屯留定居。赵肃侯二年（前348年），赵肃侯与魏惠王在阴晋相会。

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四年，朝天子。六年，攻齐，拔高唐。

译文：赵肃侯三年（前347年），公子范率党徒袭击邯郸，结果战败身亡。赵肃侯四年（前346年），赵肃侯前往朝拜周天子。赵肃侯六年（前344年），赵国攻打齐国，攻占高唐。

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虏其将公子卬。赵伐魏。

译文：赵肃侯七年（前343年），公子刻率军攻伐魏国的首垣。赵肃侯十一年（前339年），秦孝公派商鞅率军进攻魏国，此战秦国俘虏了魏国主将公子卬。赵国出兵攻打魏国。

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十五年，起寿陵。魏惠王卒。

译文：赵肃侯十二年（前338年），秦孝公去世，商鞅在这一年被杀。赵肃侯十五年（前335年），肃侯下令建造寿陵。魏惠王去世。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耕事方急，一日不作，百日不食。”肃侯下车谢。

译文：赵肃侯十六年（前334年），肃侯前往大陵游玩，从鹿门出城，相国大戊午牵住肃侯的马车说：“现下正是农忙之时，现在哪怕只要一天不耕作，之后就会有一百天没有饭吃。”肃侯下车向其谢罪。

十七年，围魏黄，不克。筑长城。

译文：赵肃侯十七年（前333年），赵国出兵包围魏国的黄城，没能攻克。修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

译文：赵肃侯十八年（前332年），齐、魏联合出兵攻打赵国，赵国挖开黄河淹灌两国军营，齐、魏军队因此撤军。

二十二年，张仪相秦。赵疵（cī）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

译文：赵肃侯二十二年（前328年），张仪担任秦国丞相。赵疵率军与秦军交战，结果战败，秦军在河西击杀赵疵，攻取了赵国的蔺、离石。

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译文：赵肃侯二十三年（前327年），赵将韩举率军与齐、魏两国联军交战，最终战死于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

译文：赵肃侯二十四年（前326年），肃侯去世。秦、楚、燕、齐、魏各派精兵一万人前来来参加赵肃侯的葬礼。

子武灵王立。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

译文：其子赵武灵王继位。赵武灵王元年（前325年），阳文君赵豹出任赵国相国。

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

译文：梁襄王带太子嗣、韩宣王带太子仓来到信宫朝拜赵武灵王。

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

译文：武灵王年少，无法独自处理朝政，由见识广博的三位老师，三位左右司过一起辅佐其处理政事。

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加其秩。国三老年八十，月致其礼。

译文：等到赵武灵王能够亲自处理政务后，武灵王首先向先王肃侯的贵臣肥义请教，增加了肥义的品级和俸禄。武灵王还下令受国家敬奉的年满八十岁的老人，每月都能获赠礼物。

三年，城鄗。四年，与韩会于区鼠。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译文：赵武灵王三年（前323年），赵国修筑鄗城。赵武灵王四年（前322年），赵王与韩王在区鼠会盟。赵武灵王五年（前321年），武灵王迎娶韩国宗室女为妻。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

译文：赵武灵王八年（前318年），韩国出兵攻打秦国，没能取胜便撤军回国。

五国相王，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

译文：自当年开始五国相互称王，只有赵武灵王没有称王，他说：“我国没有王的实力，怎么敢有王的虚名呢！”下令国人称自己为“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

译文：赵武灵王九年（前317年），赵国与韩、魏联手进攻秦国。秦军击败了三国联军，斩杀联军八万人。同年齐军在观泽击败赵军。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君反为臣。

译文：赵武灵王十年（前316年），秦国攻取赵国的中都和西阳。齐军击败燕军。燕国的丞相子之接受燕王的禅让成为燕国国君，燕君反而成了臣子。

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

译文：赵武灵王十一年（前315年），武灵王从韩国召来燕公子职，立其为燕王，然后派乐池护送公子职返回燕国。

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

译文：赵武灵王十三年（前313年），秦军攻占赵国蔺地，俘获将军赵庄。楚、魏国国君前来邯郸访问。

十四年，赵何攻魏。

译文：赵武灵王十四年（前312年），赵何率军攻打魏国。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

译文：赵武灵王十六年（前310年），秦惠王去世。武灵王到大陵游玩。

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译文：一天，武灵王梦见有少女弹琴歌唱诗句说：“美人光彩荧荧发亮啊，容颜如紫云英花一样艳丽。

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

译文：命呀！命呀！竟然没人知晓我嬴女的芳名。”另一天，武灵王喝酒喝得高兴，多次谈及所做的那个梦，希望见到梦中女子的容貌。

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

译文：吴广听说此事后，通过夫人的关系把其女儿娃嬴送到宫中，吴广的女儿即孟姚。孟姚很受武灵王的宠爱，被武灵王立为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

译文：赵武灵王十七年（前309年），武灵王从九门出城，下令修建了野台，武灵王修建野台的目的是利用野台来眺望齐国与中山的边境。

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

译文：赵武灵王十八年（前308年），秦武王与大力士孟说在周天子面前比赛举龙纹赤鼎时，砸断了腿后去世了。

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译文：赵武灵王派代相赵固前往燕国迎接秦公子稷，派兵护送公子稷秦国，然后扶立其为秦王，即秦昭王。

十九年春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

译文：赵武灵王十九年（前307年）春季正月，武灵王在信宫举办了盛大的朝会。召见肥义并与其共同商议天下大事，前后共谈了五天才结束。

王北略中山之地，至于房子，遂之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译文：这一年武灵王亲自率军向北出兵攻占了中山国的大片土地，兵峰直抵房子，武灵王来到代地，向北到达无穷，向西到达黄河岸边，登上了黄华山顶。

召楼缓谋曰：“我先王因世之变，以长南藩之地，属阻漳、滏之险，立长城，又取蔺、郭狼，败林人于荏，而功未遂。

译文：武灵王召来楼缓与他谋划说：“我先王趁世事变化，成为了南边属地的国君，连缀漳河、滏水的险阻要塞，修建长城，又夺取了蔺、郭狼，在荏地击败林胡，然而大功还没有完成。

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秦、韩之边，而无强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

译文：如今中山国位于我国的腹心之地，北边有燕国，东有胡，西有林胡、楼烦和秦国、韩国的边界，国家却没有强大的盟友救援，如此下去就会亡国，应该怎么办呢？

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遗俗之累。吾欲胡服。”楼缓曰：“善。”群臣皆不欲。

译文：要拥有强于世人的功名，就必须抛弃陋俗的牵累。我计划改为穿胡人的服饰。”楼缓说：“好。”但是诸位大臣都不愿意。

于是肥义侍，王曰：“简、襄主之烈，计胡、翟之利。为人臣者，宠有孝弟长幼顺明之节，通有补民益主之业，此两者臣之分也。

译文：于是肥义侍坐时，武灵王说：“简、襄二主的功业，就在于想到了从胡人、翟人那里获得利益。为人臣的人，得宠时应有孝、悌、长、幼、顺、明的品德，顺达时该施行有利于百姓的政策，有益君主的业绩，这两点是身为人臣的本分。

今吾欲继襄主之迹，开于胡、翟之乡，而卒世不见也。

译文：现在我希望继承襄主的功业，对外开拓胡人、翟人的土地，然而我可能终生都找不到能够利民益主的贤臣。

为敌弱，用力少而功多，可以毋尽百姓之劳，而序往古之勋。

译文：我是为了削弱敌人，事半功倍，能够不费尽百姓的劳力，而取得前所未有的功勋。

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

译文：凡是取得高于世人功勋的人，就要承担抛弃陋俗的牵累；拥有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谋略的人，就要任随傲慢的百姓怨恨。

今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而世必议寡人，奈何？”

译文：现在我计划让百姓穿胡服，练习骑射，但世俗中人必然会非议我，怎么办呢？”

肥义曰：“臣闻疑事无功，疑行无名。王既定负遗俗之虑，殆无顾天下之议矣。

译文：肥义说：“我听说遇事犹豫不决便不会成功，行动犹豫就无法成就功名。君王既然已经决定承担抛弃陋俗而受到的谴责，那就不必顾虑天下人的非议。

夫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译文：追求高尚道德的人，不会附和世俗的观点；成就伟大功绩的人，不会谋求与凡夫俗子商讨。

昔者舜舞有苗，禹袒裸国，非以养欲而乐志也，务以论德而约功也。

译文：过去虞舜通过舞蹈来感化三苗，夏禹赤膊来到裸国，并非为了满足欲望、愉悦心志，是为了宣扬道义而取得功业。

愚者暗成事，智者睹未形，则王何疑焉？”

译文：愚蠢的人在事成之后还没能明白事情的真谛，聪明的人在事成之前就已然明察秋毫，那么君王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王曰：“吾不疑胡服也，吾恐天下笑我也。

译文：武灵王说：“我对于改穿胡服并不犹豫，我是担心天下人讥笑我。

狂夫之乐，智者哀焉；愚者所笑，贤者察焉。

译文：狂人的欢乐，正是聪明人的哀伤；愚人的嘲笑，正是贤能之人能够察觉到的。

世有顺我者，胡服之功未可知也。虽驱世以笑我，胡地中山吾必有之。”于是遂胡服矣。

译文：世上有服从我的人，穿胡服的功效是无法估量的。就算世上所有的人都来嘲笑我，胡人生活的地方与中山国我也一定要占有。”于是就下令改穿胡服了。

使王緤告公子成曰：“寡人胡服，将以朝也，亦欲叔服之。

译文：武灵王派王緤将此事告知公子成说：“寡人已经换上了胡服，即将这样穿戴来接见群臣，寡人也希望叔父能够穿上胡服。

家听于亲而国听于君，古今之公行也。子不反亲，臣不逆君，兄弟之通义也。

译文：一个人在家听要从父母号令，为官就要听从国君的号令，这是从古至今公认的行为规范。子女不可以反对父母意愿，臣子不可以违背君王意愿，这是兄弟间通行的道义。

今寡人作教易服而叔不服，吾恐天下议之也。

译文：现在寡人发布命令更改服饰而叔父如果不尊召命不穿，寡人担心天下人会非议寡人。

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行政先信于贵。

译文：治理国家要有常规，把对百姓有利作为根本；处理政事有其原则，以命令能够推行最为重要。修明德政要先从平民百姓做起，而推行政令要先让贵族先信服和遵从。

今胡服之意，非以养欲而乐志也。事有所止而功有所出，事成功立，然后善也。

译文：如今寡人下令改穿胡服的目的，并非是纵情享乐、愉悦心志。这样做是为了完成重要的事而建功立业，大事成功了，功业创建了，然后才稳妥。

今寡人恐叔之逆从政之经，以辅叔之议。

译文：现在寡人担心叔父违反从政的原则，因此提出帮助叔父采取合适的做法。

且寡人闻之，事利国者行无邪，因贵戚者名不累，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

译文：并且寡人听说，推行有利国家的政策，行为不会走上邪路；实施政策依靠的是贵族，名望不会受到损害，因此寡人希望依靠叔父的威望，用来成就寡人改穿胡服的功绩。

使緤谒之叔，请服焉。”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固闻王之胡服也。

译文：寡人派王緤前来拜见叔父，请叔父改穿胡服。”公子成再拜叩首说：“臣原本就听说君上已经改穿胡服。

臣不佞，寝疾，未能趋走以滋进也。

译文：臣缺乏才能，卧病在床，不能四处奔走效力，为君上办事。

王命之，臣敢对，因竭其愚忠。

译文：君上下令这样做，臣斗胆回应，是为了竭尽忠诚。

曰：臣闻中国者，盖聪明徇智之所居也，万物财用之所聚也，圣贤之所教也;

译文：臣听说：中原地区，是聪明睿智的人所居住的地方，是万物财货聚集的地方，是贤圣之人推行教化的所在；

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能之所试也，远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义行也。

译文：是仁义施行的地方，是《诗》《书》《礼》《乐》运用的地方，是奇巧技能使用的地方，是远方之人观光前往的地方，是被少数民族奉为榜样的地方。

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教，易古人道，逆人之心，而怫学者，离中国，故臣愿王图之也。”使者以报。

译文：如今君上放弃了这些而沿袭蛮夷的服装，改变了古代的教化，更换了古代的常道，违背了百姓心愿，反对有学问的人，背离中原地区的传统，所以臣希望君王慎重考虑此事。”使者王緤把这些话转报给武灵王。

王曰：“吾固闻叔之疾也，我将自往请之。”

译文：武灵王说：“寡人本来就听说叔父有病在身，寡人会亲自去请安。”

王遂往之公子成家，因自请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也；礼者，所以便事也。

译文：于是武灵王亲自来到公子成家中探视，武灵王趁机亲自请求公子成，说：“服装，是为了方便穿用的；礼法，是为了便于行事的。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民而厚其国也。

译文：圣人观察时势所趋来顺应时宜，依据现实情况制定礼法，是为了方便百姓而有利于国家。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ōu）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

译文：剪短头发，身上刺上花纹，衣襟向左侧开，这是瓯越地区的民俗。染黑牙齿，在额上画文采，戴鱼皮帽子，穿粗劣衣服，这是吴国的风俗。

故礼服莫同，其便一也。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译文：因此礼制服装有所不同，在取其方便方面是一致的。时尚有所区别，而使用自然也就有所变化；事情不同，礼法也就相应地有区别。

是以圣人果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礼。

译文：因此圣人认为如果对国家有利，方法不需要一致；果真便于行事，礼法不需要相同。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教离，况于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

译文：儒生的师承相同，而礼俗有异，中原地区的礼制相同，而教化却又有极大差异，更何况是为了荒野地区的方便呢？因此事物的取舍变化，聪明的人也不能让其一致；

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穷乡多异，曲学多辩。

译文：远近地区的服装，贤圣也不能使其相同。穷乡僻壤之处，风俗也多显奇特，学识浅陋的人，言词也多有诡辩。

不知而不疑，异于己而不非者，公焉而众求尽善也。

译文：不懂的事情不妄加怀疑，与自己意见不同不妄加非议，才能公正而博采众长以达到尽善尽美的境地。

今叔之所言者俗也，吾所言者所以制俗也。

译文：现在叔父所讲的是风俗，我所说的是改变旧俗。

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无舟楫之用。

译文：我国东面有黄河、薄洛之水，与齐国、中山国所共有，但却没有船只可以使用。

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而西有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

译文：从常山到代地、上党，东边有燕国、东胡的边境，西面有楼烦、秦国、韩国的疆界，现在没有骑射部队来守卫。

故寡人无舟楫之用，夹水居之民，将何以守河、薄洛之水；

译文：因此寡人没有船只使用，夹水居住的百姓，将凭借什么守卫黄河、薄洛之水？

变服骑射，以备燕、三胡、秦、韩之边？

译文：不改穿胡服练习骑射，凭什么防备邻近的燕国、三胡、秦国、韩国的边界呢？

且昔者简主不塞晋阳以及上党，而襄主并戎取代以攘诸胡，此愚智所明也。

译文：况且过去简主不堵塞晋阳与上党的通路，襄主兼并戎地，攻占代地，以排斥各个胡人的部族，这是愚人与聪明人都清楚的道理。

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

译文：从前中山国依靠齐国的强大兵力，侵占践踏我国领土，掳掠我国百姓，引水包围鄗城，假如不是祖先神灵护佑，鄗城几乎无法守住。

先王丑之，而怨未能报也。今骑射之备，近可以便上党之形，而远可以报中山之怨。

译文：先王认为这件事是耻辱，然而怨仇还没能报。如今设置骑射部队防备，近能够观察上党的形势，远能够报中山之仇。

而叔顺中国之俗以逆简、襄之意，恶变服之名以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

译文：叔父却顺从中原之地的旧习俗而违背简、襄二主的遗志，厌恶改换服装的名声从而忘了鄗城被灌的屈辱，这不是寡人所期望的。”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愚，不达于王之义，敢道世俗之闻，臣之罪也。

译文：公子成再拜叩首，说：“臣愚昧，没能理解君上的深意，竟然敢称道世俗当中的见解，这是臣的罪过。

今王将继简、襄之意以顺先王之志，臣敢不听命乎！”再拜稽首。

译文：如今君上想要继承简、襄二主的遗志，臣怎敢不服从命令呢！”公子成再拜叩头。

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出胡服令也。

译文：武灵王于是赏赐公子成胡服。第二天，公子臣穿着胡服来上朝为武灵王站台。于是武灵王才发布改穿胡服的诏令。

赵文、赵造、周袑（shào）、赵俊皆谏止王毋胡服，如故法便。

译文：赵文、赵造、周袑、赵俊都进谏劝说武灵王不要穿胡服，认为遵从过去的习俗很方便。

王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

译文：武灵王说：“先王们的习俗不同，哪种算是古法呢？帝王们治国的方式方法彼此并不沿袭，哪种礼仪可以遵循呢？

虙戏、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三王，随时制法，因事制礼。

译文：伏羲、神农用教化而不需杀人，黄帝、尧、舜杀人但并不愤怒。等到夏、商、周三王时，随时代变迁制定法规，依据现实情况制定礼制。

法度制令各顺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礼也不必一道，而便国不必古。

译文：法制、诏令都能够顺应时代的需要，衣服、器械都便于使用。因此礼制也没有必要一致，使国家获得便利也不必仿效古法。

圣人之兴也不相袭而王，夏、殷之衰也不易礼而灭。然则反古未可非，而循礼未足多也。

译文：圣人的兴起并没有彼此沿袭却能够称王，夏、殷的衰败并没改变礼制却走向灭亡。那么违背古制未必就应当非议，遵循旧礼也未必值得称赞。

且服奇者志淫，则是邹、鲁无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则是吴、越无秀士也。

译文：而且如果说服装奇异心志就邪乱，那么邹、鲁一带就不会有稀奇古怪的行为了；如果风俗怪异百姓就很轻浮，那么吴、越一带就不会出现优秀的人才了。

且圣人利身谓之服，便事谓之礼。

译文：况且圣人把有利于身体的称为衣服，把有利于行事的叫作礼制。

夫进退之节，衣服之制者，所以齐常民也，非所以论贤者也。

译文：规定进退的节度，服装的制度，是用来管教百姓的，并非用来评价贤人的。

故齐民与俗流，贤者与变俱。故谚曰‘以书御者不尽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达事之变’。

译文：因此百姓总是与旧俗保持一致，贤人却要因时而变。因此谚语说‘依靠书本上的知识赶车的人无法摸透马匹的秉性，用古代律法治理当今社会的人不懂得事物的变革’。

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法古之学，不足以制今。子不及也。”遂胡服招骑射。

译文：遵循故法的功绩，无法超出当世别的国家；模仿古人学说，无法治理当今的社会。你不懂得这些道理。”于是穿上胡服，招纳士兵训练骑射。

二十年，王略中山地，至宁葭。西略胡地，至榆中。林胡王献马。

译文：赵武灵王二十年（前306年），武灵王率军攻占中山国的土地，到达宁葭。向西攻取胡人的土地，到达榆中。林胡王向武灵王进献马匹。

归，使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

译文：回国后，武灵王派楼缓出使秦国，派仇液出使韩国，派王贲出使楚国，派富丁出使魏国，派赵爵出使齐国。

代相赵固主胡，致其兵。

译文：安排代相赵固主管攻下的胡人土地，调动胡人兵马。

二十一年，攻中山。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公子章为中军，王并将之。

译文：赵武灵王二十一年（前305年），赵国出兵攻打中山国。赵袑担任右路军将领，许钧担任左路军将领，公子章担任中路军将领，武灵王为三军统率。

牛翦将车骑，赵希并将胡、代。赵与之陉，合军曲阳，攻取丹丘、华阳、鸱之塞。

译文：牛翦统帅车骑，赵希统帅胡地与代地的军队。赵与率军前往陉县，在曲阳会师，占据丹丘、华阳、鸱上的要塞。

王军取鄗、石邑、封龙、东垣。中山献四邑和，王许之，罢兵。

译文：武灵王的大军占据鄗城、石邑、封龙、东垣。中山国献上四座城池向赵国求和，武灵王答应了中山国的请求，停止了进攻。

二十三年，攻中山。二十五年，惠后卒。使周袑胡服傅王子何。

译文：赵武灵王二十三年（前303年），赵国再次出兵攻打中山国。赵武灵王二十五年（前301年），赵惠后去世。赵武灵王派周袑穿着胡服辅佐教育王子何。

二十六年，复攻中山。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

译文：赵武灵王二十六年（前300年），赵国再次出兵进攻中山国。赵国国土扩地向北到达燕、代地区，向西到达云中、九原。

二十七年五月戊申，大朝于东宫，传国，立王子何以为王。

译文：赵武灵王二十七年（前299年）五月戊申日，武灵王在东宫与群臣举行大型朝会，在朝会上武灵王举行了传位仪式，武灵王立王子何为王。

王庙见礼毕，出临朝。大夫悉为臣，肥义为相国，并傅王。

译文：新王拜祭祖先礼仪完毕，上朝处理国政。大夫们都称臣，肥义担任相国，同时担任新王的老师。

是为惠文王。惠文王，惠后吴娃子也。武灵王自号为主父。

译文：新王即赵惠文王。赵惠文王，即武灵王与惠后吴娃所生的儿子。武灵王自称为主父。

主父欲令子主治国，而身胡服将士大夫西北略胡地，而欲从云中、九原直南袭秦，于是诈自为使者入秦。

译文：主父希望让儿子治理国家，自己则穿上胡服带领士大夫前往西北进攻胡地，主父希望从云中、九原直接南下进攻秦国，于是主父谎称自己是赵国使臣，率众进入秦国。

秦昭王不知，已而怪其状甚伟，非人臣之度，使人逐之，而主父驰已脱关矣。

译文：秦昭王不知道主父的身份，后来对他长相尊贵，不像为人臣子的气度感到奇怪，派人追赶，而主父此时已经飞快地离开了秦国的关隘。

审问之，乃主父也。秦人大惊。主父所以入秦者，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也。

译文：经过详细调查，秦王才知道那人是主父。秦国人大为惊异。主父之所以闯入秦国，是想亲自勘察秦国地形，借机观察秦王的为人。

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楼烦王于西河而致其兵。

译文：赵惠文王二年（前297年），主父率众视察新开拓的疆土，于是离开代地，向西在西河与楼烦王会面，并征调楼烦王军队。

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起灵寿，北地方从，代道大通。

译文：赵惠文王三年（前296年），赵国终于攻灭中山国，赵国将中山王迁徙到肤施。并兴建灵寿城，从此北方归顺，赵国本土前往代地的道路畅通无阻。

还归，行赏，大赦，置酒酺（pú）五日，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

译文：主父回国之后，赏赐臣下，实行大赦，下令大摆酒宴欢饮五天，主父封长子公子章为代地安阳县的封君。

章素侈，心不服其弟所立。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

译文：公子章素来邪侈放纵，内心对弟弟继承王位一事不服。主父安排田不礼辅佐公子章。

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

译文：李兑对肥义说：“公子章身体健壮并且志向骄横，党羽众多、野心极大，恐怕会有私心吧？

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一出身徼幸。

译文：田不礼的为人，残忍好杀并且骄横。这两个人在一起，必定会有阴谋反叛的事发生，一旦有侥幸能成功机会，这两人一定会铤而走险。

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

译文：小人有贪欲，考虑事情往往轻率，谋划浮浅，只看到利益而不顾危险，同类的人彼此怂恿，都会步入祸害之门。

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必先患。

译文：依据我的观察，离发生这种事已经不远了。先生承担了重任并且有很大的权势，是叛乱的开始，是祸害汇聚的所在，先生必定会首先遭遇祸患。

仁者爱万物而智者备祸于未形，不仁不智，何以为国？

译文：仁人对万物有博爱之心，聪明的人能够防患未然，不仁不智的，用什么治理国家呢？

子傒不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毋为怨府，毋为祸梯。”

译文：先生为何不称病不出门，将政事交予公子成呢？不要作为众怒的聚集之处，不要做祸害发展的阶梯。”

肥义曰：“不可。昔者主父以王属义也;

译文：肥义说：“我不能这样做。从前主父将大王托付于我，

曰：‘毋变而度，毋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殁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

译文：说：‘不要变更你的法度，不要改变你的思虑，坚持你的忠心，直到你死为止。’我再拜接受王命并且记录了下来。

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退而不全，负孰甚焉。

译文：现在只是因为畏惧田不礼叛乱，而忘了我当初记下的王命，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变心吗？进宫接受了庄重的命令，出宫后却不能完成，还有比这更严重的负义吗？

变负之臣，不容于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已在前矣，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

译文：变心负义的臣子，罪大恶极而不被刑罚所包容。谚语说‘假如死人复活，活人面对他应该没有丝毫的惭愧。’我说过的话在前面，我要彻底兑现我的诺言，怎么能顾惜自己的身体！

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

译文：况且贞烈的臣子在灾难降临时才能显现出节操，忠臣受到大祸牵累时才能彰显德行。

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

译文：你已赐教并忠于我，尽管这样，我已有话在前，终究不敢食言。”

李兑曰：“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

译文：李兑说：“好吧，先生勉励吧！我只能在今年看到先生了。”然后哭泣着离开。

李兑数见公子成，以备田不礼之事。

译文：李兑多次与公子成见面，都是为了防备田不礼的叛乱。

异日肥义谓信期曰：“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其于义也声善而实恶，此为人也不子不臣。

译文：又有一天，肥义对信期说：“公子章与田不礼十分令人担忧。他们表面上言语很和善，但实际上极为阴险，这种人不忠不孝。

吾闻之也，奸臣在朝，国之残也；谗臣在中，主之蠹（dù）也。

译文：我听说，奸臣在朝中，是国家的奸贼；谗臣在宫中，是君王的蛀虫。

此人贪而欲大，内得主而外为暴。矫令为慢，以擅一旦之命，不难为也，祸且逮国。

译文：这种人贪婪并且野心很大，在朝廷迎合君主，在外边残暴害人。矫托号令做事放纵，专擅一瞬间的诏命，对他们来说不难做到，国家将面临灾祸。

今吾忧之，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盗贼出入不可不备。

译文：现在我对此非常担心，夜里睡不着觉，饥饿却忘记吃饭。对盗贼的行动出入不能不防备。

自今以来，若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我将先以身当之，无故而王乃入。”

译文：从今往后，有召请君王的一定要先来见我，我将先用自己的身体拦挡他，没有变故才能让君王进来。”

信期曰：“善哉，吾得闻此也！”

译文：信期说：“好，我记住了！”

四年，朝群臣，安阳君亦来朝。

译文：赵惠文王四年（前295年），惠文王在朝廷召见诸位大臣，安阳君也前来朝见。

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观窥群臣宗室之礼。

译文：主父让惠文王处理政务，自己在旁边窥视诸位大臣与宗室贵族的礼仪。

见其长子章傫（lěi）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计未决而辍。

译文：看到长子公子章很失意的样子，北面称臣，向自己的弟弟行礼，便心生怜悯，于是主父计划分割赵国，封公子章为代王，这个计划还没决定便中止了。

主父及王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

译文：后来主父与惠文王游览沙丘，居住在不同的行宫里，公子章便带领其党徒与田不礼发动叛乱，伪造主父的诏令宣召惠文王。

肥义先入，杀之。高信即与王战。

译文：肥义率先前往，遭到杀害。高信立即与惠文王一起出兵与公子章交战。

公子成与李兑自国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

译文：公子成与李兑从得知叛乱消息后率军从都城赶来，调发四邑的军队前往沙丘抵抗叛军，最终击杀了公子章与田不礼，同时歼灭了其党徒，安定了王室。

公子成为相，号安平君，李兑为司寇。

译文：公子成担任了相国，号称安平君，李兑担任司寇。

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父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

译文：公子章被击败时，逃到了主父那里，主父开门收留了他，公子成、李兑因此包围了主父的行宫。

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

译文：公子章被杀后，公子成、李兑商量说：“我们由于捉拿公子章的原因包围了主父，假如解除了包围，我们这些人就要被诛杀全族的。”于是就继续率军围困主父。

令宫中人：“后出者夷。”宫中人悉出。

译文：然后对行宫中的人喊话说：“后出来的人诛杀全族。”宫里的人都逃了出来。

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爵鷇（kòu）而食之，三月余而饿死沙丘宫。

译文：主父也想出宫却被拒绝，主父在行宫中没有食物，饿的只好抓幼雀来充饥，三个多月后主父在沙丘行宫中饿死。

主父定死，乃发丧赴诸侯。 是时王少，成、兑专政，畏诛，故围主父。

译文：等到主父已经确定死去后，赵国这才向诸侯国发讣告。当时惠文王年纪还小，公子成和李兑联合专政，他们担心被诛杀，因此就包围了主父。

主父初以长子章为太子，后得吴娃，爱之，为不出者数岁，生子何，乃废太子章而立何为王。

译文：主父起初立公子章为太子，后来他得到吴娃，非常宠爱，为了她好几年都不外出，生下儿子公子何，于是废黜太子章而立公子何。

吴娃死，爱弛，怜故太子，欲两王之，犹豫未决，故乱起，以至父子俱死，为天下笑，岂不痛乎！

译文：吴娃去世以后，主父对公子何的宠爱越来越淡，主父又怜悯原来的太子章，就想让公子何和公子章都做王，一直犹豫不决，因此发生了祸乱，最后导致父子都死于非命的闹剧，被天下人所笑，这难道不令人痛惜吗！

主父死，惠文王立立。五年，与燕鄚（mào）、易。

译文：主父去世，惠文王继立。赵惠文王五年（前294年），赵国把鄚、易两地送给了燕国。

八年，城南行唐。九年，赵梁将，与齐合军攻韩，至鲁关下。

译文：赵惠文王八年（前291年），赵国修筑南行唐城。赵惠文王九年（前290年），赵惠文王任命赵梁为将，与齐国合兵攻打韩国，一直攻到鲁关之下。

及十年，秦自置为西帝。十一年，董叔与魏氏伐宋，得河阳于魏。秦取梗（gěng）阳。

译文：赵惠文王十年（前289年），秦王自立为西帝。赵惠文十一年（前288年），赵将董叔率军与魏国军队一起征伐宋国，从魏国手中夺取河阳。秦国夺取了赵国的梗阳。

十二年，赵梁将攻齐。十三年，韩徐为将，攻齐。公主死。

译文：赵惠文王十二年（前287年），惠文王令赵梁担任将领率军攻打齐国。赵惠文王十三年（前286年），惠文王又命韩徐为将，领兵攻打齐国。同年，公主去世。

十四年，相国乐毅将赵、秦、韩、魏、燕攻齐，取灵丘。与秦会中阳。

译文：赵惠文王十四年（前285年），相国乐毅带领赵、秦、韩、魏、燕国的士兵攻打齐国，攻取了灵丘。赵王和秦王在中阳举行会盟。

十五年，燕昭王来见。赵与韩、魏、秦共击齐，齐王败走，燕独深入，取临菑。

译文：赵惠文王十五年（前284年），燕昭王前来与赵王会见。赵国和韩、魏、秦三国军队一起联合攻打齐国，齐王战败逃亡，燕军独自深入齐国境内，攻取了临菑。

十六年，秦复与赵数击齐，齐人患之。苏厉为齐遗赵王书曰：

译文：赵惠文王十六年，秦国又同赵国联合数次进攻齐国，齐国人非常忧虑。苏厉为齐国写信给赵王，信中说：

臣闻古之贤君，其德行非布于海内也，教顺非洽于民人也，祭祀时享非数常于鬼神也。

译文：臣听说上古的贤君，他的德行并非遍布于海内各地，教化也并非普及到所有的百姓，四时祭祀的供品也不是经常让祖先享用。

甘露降，时雨至，年谷丰孰，民不疾疫，众人善之，然而贤主图之。

译文：可是在他们统治期间甘露普降，下雨及时，五谷丰收，百姓不生疫病，众人都对此赞颂，然而贤主却要深思。

今足下之贤行功力，非数加于秦也；怨毒积怒，非素深于齐也。

译文：如今大王的贤德和功力，并非经常施之于秦国；积蓄的怨恨和怒气，也并非平素就对齐国特别深。

秦赵与国，以强征兵于韩，秦诚爱赵乎？其实憎齐乎？物之甚者，贤主察之。

译文：秦、赵两国联合，强迫韩国出兵，难道秦国真的是在真心帮助赵国吗？秦国难道确实恨齐国吗？事务发展如果太过，贤主就应该认真观察。

秦非爱赵而憎齐也，欲亡韩而吞二周，故以齐餤天下。

译文：秦国并非真心想帮助赵国并且恨齐国，而是想要借机灭掉韩国并且吞并东、西二周，故意以齐国为诱饵吸引天下。

恐事之不合，故出兵以劫魏、赵。恐天下畏己也，故出质以为信。

译文：秦国唯恐事情不能成功，所以才出兵胁迫魏国和赵国。又恐怕天下各国惧怕秦国，所以派出人质以便得到信任。

恐天下亟反也，故征兵于韩以威之。声以德与国，实而伐空韩，臣以秦计为必出于此。

译文：还恐怕天下各国很快要反对秦国，所以在韩国征兵以示威胁。表面上说是对盟国有好处，实际上是要征讨空虚的韩国，我认为秦国的计谋一定是从这方面考虑的。

夫物固有势异而患同者，楚久伐而中山亡，今齐久伐而韩必亡。

译文：事态发展本来就有形势不同而祸患是一样的，楚国长期受到攻击反而中山国灭亡了，如今齐国长期被攻伐而韩国必定该灭亡。

破齐，王与六国分其利也。亡韩，秦独擅之。

译文：攻破齐国，大王和六国共分其利。灭亡了韩国，秦国就单独占有韩国故地。

收二周，西取祭器，秦独私之。赋田计功，王之获利孰与秦多？

译文：秦国占领二周，往西可以得到天子祭祀用的礼器，秦国独吞私占。授给田地要计算功利，大王得到的利益同秦国比谁多？

说士之计曰：“韩亡三川，魏亡晋国，市朝未变而祸已及矣。”

译文：游说之士议论说：“韩国失去三川，魏国失去晋公故土，市朝还没有什么变化灾祸就要来到了。”

燕尽齐之北地，去沙丘、钜鹿敛三百里，韩之上党去邯郸百里，燕、秦谋王之河山，间三百里而通矣。

译文：燕国全部占领齐国北部土地之后，离沙丘、钜鹿就少了三百里，韩国的上党离邯郸一百里，燕国、秦国共谋夺取赵国的河山，经小路三百里就可串通。

秦之上郡近挺关，至于榆中者千五百里，秦以三郡攻王之上党，羊肠之西，句注之南，非王有已。

译文：秦国的上郡靠近挺关，到达榆中有一千五百里，秦国如果依托三郡进攻赵国的上党，羊肠坂以西，勾注山以南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

逾句注，斩常山而守之，三百里而通于燕，代马胡犬不东下，昆山之玉不出，此三宝者亦非王有已。

译文：越过勾注山，截断常山并驻守在那里，仅三百里路就可直达燕国，代马胡犬从此不再东入赵国，昆山之玉也不能运至赵国，这三种宝物也就不再为大王所有了。

王久伐齐，从强秦攻韩，其祸必至于此。愿王孰虑之。

译文：大王长期出兵攻代齐国，跟随强秦进攻韩国，祸患必定会达到这种地步。希望大王多加考虑。

且齐之所以伐者，以事王也；天下属行，以谋王也。燕秦之约成而兵出有日矣。

译文：况且齐国之所以被攻伐，就是由于齐国侍奉了大王；各国军队集结在一起，就是为了加祸于大王啊。燕、秦两国的盟约一订立，离出兵的日子就不远了。

五国三分王之地，齐倍五国之约而殉王之患，西兵以禁强秦，秦废帝请服，反高平、根柔于魏，反巠（xíng）分、先俞于赵。

译文：五国计划将赵国土地一分为三，齐国背弃了五国盟约而为解除赵国之祸牺牲自己，向西进兵抑制强秦，使秦国废除帝号以求屈服，把高平、根柔还给魏国，把巠分、先俞还给赵国。

齐之事王，宜为上佼，而今乃抵罪，臣恐天下后事王者之不敢自必也。愿王孰计之也。

译文：齐国侍奉大王，应该说是最上等的交情了，如今却让齐国服罪，我担心以后侍奉大王的国家不敢那么坚决了。希望大王仔细考虑。

今王毋与天下攻齐，天下必以王为义。齐抱社稷而厚事王，天下必尽重王。

译文：如今大王不与各国联合进攻齐国，天下各国必定认为大王能主持正义，齐国将捧着江山社稷更尽心的侍奉大王，天下各国也一定都会敬重大王的义举。

秦义，王以天下善秦；秦暴，王以天下禁之，是一世之名宠制于王也。

译文：大王可以带领各国同秦国保持友好，如果秦国强暴，大王就带领各国抑制秦国，这样，一世的名誉荣耀都被大王掌握了。

于是赵乃辍，谢秦不击齐。

译文：于是赵国就停止进兵，谢绝秦国，不再进攻齐国。

王与燕王遇。廉颇将，攻齐昔阳，取之。

译文：同年惠文王与燕王相会。廉颇领兵，进攻齐国的昔阳，廉颇率军将昔阳攻下。

十七年，乐毅将赵师攻魏伯阳。而秦怨赵不与己击齐，伐赵，拔我两城。

译文：赵惠文王十七年（前282年），乐毅率领赵国军队攻打魏国的伯阳。秦国怨恨赵国不与自己联合一起进攻齐国，便出兵讨伐赵国，攻下赵国的两座城。

十八年，秦拔我石城。王再之卫东阳，决河水，伐魏氏。大潦，漳水出。魏冉来相赵。

译文：赵惠文王十八年（前281年），秦国攻下赵国的石城。赵王再次率军到达卫地的东阳，决开黄河堤坝，征伐魏国。大水成灾，漳水泛滥。魏冉来到赵国任相国。

十九年，秦取我二城。赵与魏伯阳。赵奢将，攻齐麦丘，取之。

译文：赵惠文王十九年（前280年），秦军攻取了赵国的两座城。赵国把伯阳还给魏国。赵国让赵奢领兵，攻占了齐国的麦丘。

二十年，廉颇将，攻齐。王与秦昭王遇西河外。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年（前279年），廉颇领兵，进攻齐国。赵王与秦昭王在西河之外相会。

二十一年，赵徙漳水武平西。二十二年，大疫。置公子丹为太子。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一年（前278年），赵国把漳水的水道改在武平的西边。二十二年（前277年），瘟疫大规模流行。立公子丹为太子。

二十三年，楼昌将，攻魏几，不能取。十二月，廉颇将，攻几，取之。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三年（前276年），派楼昌领兵进攻魏国的几邑，未能攻下。十二月，派廉颇领兵，再次进攻几邑，最终攻占几邑。

二十四年，廉颇将，攻魏房子，拔之，因城而还。又攻安阳，取之。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四年（前275年），廉颇领兵，攻占魏国的房子，赵军就地筑起城墙才撤军回国。之后赵国又出兵攻占安阳。

二十五年，燕周将，攻昌城、高唐，取之。与魏共击秦。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五年（前274年），派燕周领兵，攻占昌城、高唐。同年赵国与魏国联合出兵进攻秦国。

秦将白起破我华阳，得一将军。二十六年，取东胡欧代地。

译文：秦国大将白起率军在华阳击败赵军，俘虏一名赵将。赵惠文王二十六年（前273年），赵国夺回被东胡胁迫叛离的代地。

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封赵豹为平阳君。河水出，大潦。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七年（前272年），赵国将漳水改道到武平的南边。封赵豹为平阳君。这年，黄河决口，大水泛滥。

二十八年，蔺相如伐齐，至平邑。罢城北九门大城。燕将成安君公孙操弑其王。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八年（前271年），蔺相如领兵攻打齐国，一直打到了平邑。赵国停止修筑北面九门县的大城。燕国的将领成安君公孙操弑杀燕王。

二十九年，秦、韩相攻，而围阏与。

译文：赵惠文王二十九年（前270年），秦、韩两国联合攻打赵国，包围了阏与。

赵使赵奢将，击秦，大破秦军阏与下，赐号为马服君。

译文：赵国命赵奢率领军队，还击秦军，在阏与城下大破秦军，赵惠文王封赐赵奢为马服君。

三十三年，惠文王卒，太子丹立，是为孝成王。

译文：赵惠文王三十三年（前266年），惠文王去世，其子太子丹继立，即赵孝成王。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

译文：赵孝成王元年（前265年），秦国出兵入侵赵国，拔取三座城池。此时赵王刚刚即位，赵国朝政由太后执掌，秦军急速进攻赵国。

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译文：赵太后向齐国求救，齐王说：“让长安君来秦国为人质，秦国才会出兵救援。”

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译文：太后不同意，大臣们极力劝谏。太后明确地告诉左右侍臣说：“要是谁再提让长安君做人质的大臣，老妇我一定会把唾沫啐到他的脸上。”

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

译文：左师触龙请求希望能够见见太后，太后怒气冲冲地等着他。

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

译文：触龙进入宫中，慢慢地小步走着并坐下，亲自向太后谢罪说：“老臣的脚有病，实在不能快步走，因此很长时间没来拜见太后了。

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

译文：老臣也只能自己宽慰自己了，可是老臣又恐怕太后的身体有什么不适，因此特地前来拜望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

译文：太后说：“老妇我也只能靠着辇车行走了。”触龙说：“那太后现在饭量没有减少吧？”太后说：“也只能喝些稀粥罢了。”

曰：“老臣间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

译文：触龙说：“老臣最近食欲很差，就勉强到外面散散步，每天走上三四里，就能稍微增加一点食欲，身体也觉得舒服些。”

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不和之色少解。

译文：太后说：“老妇已经做不到了。”太后不愉快的脸色稍微有所缓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

译文：左师公说：“老臣的儿子舒祺，是老臣年纪最小的儿子，但是没有出息，而老臣现在年纪大了，也非常疼爱小儿子，希望他能够补个卫士的缺额来保卫王宫，老臣便冒死把这个想法告诉给太后。”

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译文：太后说：“可以。你的小儿子今年多大了？”左师公说：“十五岁了。虽然年纪小，但老臣希望可以在老臣死之前把他托付给太后。”

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

译文：太后说：“男人大丈夫也会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吗？”左师公说：“男人疼爱自己小儿子的程度甚至超过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

译文：太后笑着说：“妇人疼爱得自己的小儿子会更厉害吧。”左师公说：“老臣个人认为太后疼爱燕后超过了长安君。”

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译文：太后说：“先生错了，老妇疼爱燕后远不如像疼爱长安君那样厉害。”左师公说：“父母疼爱自己的孩子，就应当从长远的角度替他们考虑。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

译文：太后当年送燕后出嫁，抚摸着她的脚后跟，并为此哭泣，想到她要远嫁，太后就很可怜她。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译文：燕后走了以后，太后不是不想念自己的女儿，但是在祭祀的时候太后反而祈祷说‘燕后一定不要回来’。这难道不是为她从长远的生活考虑吗，希望她的子孙世代在燕国为王吗？”

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译文：太后说：“是这样的。”左师公说：“如今向前看三世之前上推到赵国创建，历代赵王的子孙封侯的，他们的封地、封号还有保存到今天的吗？”

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

译文：太后说：“没有。”左师公说：“不只是赵国，其他的诸侯国还有存在的吗？”太后说：“老妇没有听说过。”

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

译文：左师公说：“这就是近的祸及自身，远的祸及子孙。难道这是国君的儿子封侯以后就都变坏了吗？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译文：这是因为地位尊贵但是没有创建功勋，享有优厚的俸禄但是又没有立下功劳，而拥有贵重的宝物却很多。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译文：如今太后让长安君享有尊贵的地位，并且封给他肥沃的田地，又赏给他很多贵重的宝物，但是却没有趁现在就让他为国家创建功勋，一旦太后离开人世，长安君又凭借什么在赵国自立呢？

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

译文：老臣认为太后为长安君考虑得很短浅啊，因此认为太后对长安君的疼爱不如燕后。”太后说：“好吧，任凭你去安排他吧。”

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

译文：于是太后为长安君准备一百辆车，送他到齐国做人质，齐国这才派出救兵援救赵国。

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持无功之尊，无劳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于予乎？”

译文：子义听说了这件事，便说：“国君的儿子，有着骨肉的亲情，尚且不能没有创建功勋就享有尊贵地位的，不能没有立下功劳就享有俸禄的，从而无法守住金玉一类贵重的宝物，更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呢？”

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而攻燕中阳，拔之。又攻韩注人，拔之。

译文：齐国的安平君田单率赵国的军队攻打燕国的中阳，将其攻取。又攻打韩国的注人，攻克。

二年，惠文后卒。田单为相。

译文：赵孝成王二年（前264年），惠文后去世。田单出任赵国的相国。

四年，王梦衣偏裻（dú）之衣，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见金玉之积如山。

译文：赵孝成王四年（前262年），赵孝成王梦见自己穿着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骑着飞龙飞上天，还没有到达天庭就坠落下来，看见金玉宝物堆积如山。

明日，王召筮史敢占之。曰：“梦衣偏裻之衣者，残也。

译文：第二天，孝成王召见筮史敢为自己占梦。筮史敢说：“梦到穿着左右颜色各异的衣服，说明残败。

乘飞龙上天不至而坠者，有气而无实也。见金玉之积如山者，忧也。”

译文：骑着飞龙上天，还没有到达天庭就坠落，说明有名声却无实利。看见金玉堆积得像山一样，说明存在忧患。”

后三日，韩氏上党守冯亭使者至，曰：“韩不能守上党，入之于秦。

译文：三天以后，韩国的上党郡守冯亭派使臣来到赵国，并说：“韩国不能守住上党，将要划归秦国。

其吏民皆安为赵，不欲为秦。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入之赵，财王所以赐吏民。”

译文：那里的官吏和百姓都愿意归附赵国，而不想归附秦国。上党有十七座城邑，愿意拜纳赵国，大王可以裁夺着赏赐当地官民。”

王大喜，召平阳君豹告之曰：“冯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

译文：孝成王非常高兴，召见平阳君赵豹并告诉他说：“冯亭进献了十七座城池，我接受上党地区可以吗？”

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王曰：“人怀吾德，何谓无故乎？”

译文：赵豹回答说：“圣人认为没有原因得到的利益是极大的祸患。”孝成王说：“那里的百姓都感念寡人的恩德，为什么说没有原因呢？”

对曰：“夫秦蚕食韩氏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党之地也。

译文：赵豹回答说：“秦国不断地蚕食韩国的土地，从中间切断了上党与韩国国都联络的道路，因此自认为可以坐收上党的土地。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

译文：韩国上党地区之所以不归入秦国，就是想将其祸转嫁给赵国。

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小弱，小弱顾能得之于强大乎？

译文：秦国付出了多年的辛劳但是赵国却坐享其利，虽然国家强大但是也无法轻易就从小国弱国那里获利，小国弱国又怎么可以从强国大国那里得利呢？

岂可谓非无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粮蚕食，上乘倍战者，裂上国之地，其政行，不可与为难，必勿受也。”

译文：这怎么说不是没有原因的利益呢！况且秦国凭借牛田的水路运送粮食，用战斗力最强的队伍蚕食韩国，割裂韩国的土地作为功臣死士的食邑，其政策已经实行，不要与这样的国家为敌，大王一定不要接受。”

王曰：“今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年历岁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币吾国，此大利也。”

译文：孝成王说：“如今寡人征发百万大军攻城略地，经年累月都没有得到一座城。如今冯亭把十七座城池赠送给我国，这是很大的利益啊。”

赵豹出，王召平原君与赵禹而告之。

译文：赵豹退出后，赵孝成王召见了平原君和赵禹，并把此事告诉了他们。

对曰：“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

译文：他们回答说：“这么多年我们征发百万军队四处出击，一年多也没能得到一座城池，现在坐享十七座城，这是大利啊，不可错失啊。”赵孝成王说：“好的。”

乃令赵胜受地，告冯亭曰：“敝国使者臣胜，敝国君使胜致命，以万户都三封太守，千户都三封县令，皆世世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吏民能相安，皆赐之六金。”

译文：于是派平原君赵胜前往接受土地，并告诉冯亭说：“敝国使臣赵胜，敝国的君主让赵胜传达命令，以三个万户的城邑封赏太守，以三个千户的城邑封赏各个县令，让他们世世代代承袭侯爵，官吏百姓全部进爵三级，官吏和百姓能够和平相处，都赏赐给黄金六镒。”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处三不义也：为主守地，不能死固，不义一矣；

译文：冯亭低着头哭泣，不肯见使臣，说：“我不愿意陷入三不义的境地：为国君守卫领地，不能拼死固守，这是第一个不义；

入之秦，不听主令，不义二矣；卖主地而食之，不义三矣。”赵遂发兵取上党。廉颇将军军长平。

译文：国君把上党划归给秦国，我没有听从国君的命令，这是第二个不义；出卖国君的土地来换取食邑，这是第三个不义。”赵国于是出兵占领上党。此时廉颇带领军队驻扎在长平。

六年，廉颇免而赵括代将。秦人围赵括，赵括以军降，卒四十余万皆坑之。

译文：赵孝成王孝成王六年（前260年），廉颇被免去职务，由赵括接替廉颇统领军队。秦将白起率军包围了赵括，最终赵括战死，赵军投降，秦国坑杀赵国四十多万士兵。

王悔不听赵豹之计，故有长平之祸焉。

译文：赵孝成王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赵豹的意见，因此才有了长平之祸。

王还，不听秦，秦围邯郸。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燕众反燕地。

译文：赵孝成王返回国都，没有答应秦国方面的要求，秦军于是包围了邯郸。武垣县令傅豹和王容、苏射等带领燕国的百姓回到燕国。

赵以灵丘封楚相春申君。

译文：赵国将灵丘封给了楚相春申君。

八年，平原君如楚请救。还，楚来救，及魏公子无忌亦来救，秦围邯郸乃解。

译文：赵孝成王八年（前258年），平原君前往楚国请求救援。平原君返回以后，楚军前来救援，等到魏公子信陵君无忌也赶来救援时，秦军对邯郸的包围最终解除。

十年，燕攻昌壮，五月拔之。赵将乐乘、庆舍攻秦信梁军，破之。太子死。

译文：赵孝成王十年（前256年），燕国出兵攻打昌壮，五个月后攻下。赵国的将领乐乘、庆舍攻打秦国驻扎在信梁的军队，大败秦军。赵国的太子去世。

而秦攻西周，拔之。徒父祺出。

译文：秦军攻打西周，攻下西周国。赵国将领徒父祺领兵出境。

十一年，城元氏，县上原。武阳君郑安平死，收其地。

译文：赵孝成王十一年（前255年），赵国兴筑元氏城，并在上原设县。这一年武阳君郑安平去世，收回了他的封地。

十二年，邯郸廥（kuài）烧。十四年，平原君赵胜死。

译文：赵孝成王十二年（前254年），邯郸的草料场被烧。赵孝成王十四年（前252年），平原君赵胜去世。

十五年，以尉文封相国廉颇为信平君。

译文：赵孝成王十五年（前251年），孝成王把尉文封给了相国廉颇，并赐封号信平君。

燕王令丞相栗腹约驩，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还归，报燕王曰：“赵氏壮者皆死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王召昌国君乐闲而问之。

译文：燕王喜命丞相栗腹与赵国相约为友好之国，把五百斤黄金送给赵王祝他长寿，栗腹返回以后，向燕王喜禀告说：“赵国的壮丁都在长平战死了，赵国的孤儿也还没长大，我们可以趁机前去征伐。”燕君召见昌国君乐闲向他询问此事是否可行。

对曰：“赵，四战之国也，其民习兵，伐之不可。”

译文：乐闲回答说：“赵国地处需要四面应战的国家，所以赵国的百姓都熟习军事，不可轻易前去攻伐。”

王曰：“吾以众伐寡，二而伐一，可乎？”对曰：“不可。”

译文：燕王喜说：“我以多攻少，两个打一个，可以吗？”乐闲回答说：“不可以。”

王曰：“吾即以五而伐一，可乎？”对曰：“不可。”燕王大怒。群臣皆以为可。

译文：燕王喜说：“我用五个打一个，可以吗？”乐闲回答说：“不可以。”燕王喜大怒。群臣都认为可以入侵赵国。

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

译文：燕国最终派出两支军队，两千乘战车，由栗腹带领一支军队攻打鄗城，由卿秦带领一支军队攻打代地。

廉颇为赵将，破杀栗腹，虏卿秦、乐闲。

译文：赵国方面廉颇担任将军迎敌，结果赵国大破燕军，斩杀栗腹，俘虏了卿秦、乐闲。

十六年，廉颇围燕。以乐乘为武襄君。

译文：赵孝成王十六年（前250年），廉颇包围了燕国的都城。赵王封乐乘为武襄君。

十七年，假相大将武襄君攻燕，围其国。

译文：赵孝成王十七年（前249年），代理相国大将军武襄君乐乘率军攻打燕国，包围了燕国的都城。

十八年，延陵钧率师从相国信平君助魏攻燕。秦拔我榆次三十七城。

译文：赵孝成王十八年（前248年），延陵钧率领军队跟从信平君帮助魏国攻打燕国。同年，秦国攻拔赵国的榆次等三十七座城。

十九年，赵与燕易土：以龙兑、汾门、临乐与燕；燕以葛、武阳、平舒与赵。

译文：赵孝成王十九年（前247年），赵国和燕国交换土地：赵国把龙兑、汾门、临乐割让给燕国；燕国把葛、武阳、平舒割让给赵国。

二十年，秦王政初立。秦拔我晋阳。

译文：赵孝成王二十年（前246年），秦王政即位。秦军攻取赵国的晋阳。

二十一年，孝成王卒。廉颇将，攻繁阳，取之。

译文：赵孝成王二十一年（前245年），孝成王去世。廉颇担任将领，率军攻打魏国的繁阳，将其攻取。

使乐乘代之，廉颇攻乐乘，乐乘走，廉颇亡入魏。子偃立，是为悼襄王。

译文：赵国派乐乘接替廉颇担任将领，廉颇不听从朝廷安排率部攻打乐乘，乐乘败逃，廉颇率众逃到了魏国。同年孝成王的儿子偃即位，击赵悼襄王。

悼襄王元年，大备魏。欲通平邑、中牟之道，不成。

译文：赵悼襄王元年（前244年），赵国紧急整军防备魏国的进攻。赵国计划出兵打通平邑、中牟的道路，结果没有成功。

二年，李牧将，攻燕，拔武遂、方城。秦召春平君，因而留之。

译文：赵悼襄王二年（前243年），李牧担任将领，率军攻打燕国，攻取了武遂、方城。秦王召见赵国的春平君，并趁机将其扣留在秦国。

泄钧为之谓文信侯曰：“春平君者，赵王甚爱之而郎中妒之，故相与谋曰‘春平君入秦，秦必留之’。

译文：泄钧替春平君在秦相文信侯吕不韦面前说：“春平君这个人，赵王特别宠信他，但是赵国的郎中们都妒忌他，因此郎中们一起谋划说‘春平君到秦国，秦王一定会扣留他’。

故相与谋而内之秦也。今君留之，是绝赵而郎中之计中也。

译文：因此他们就一起谋划着把春平君送到了秦国。如今秦国扣留了春平君，就是断绝了与赵国的关系，正中了郎中们的奸计。

君不如遣春平君而留平都。春平君者言行信于王，王必厚割赵而赎平都。”

译文：相邦不如遣送春平君，让其留在平都。春平君说话办事都很得赵王的信任，赵王一定会割让赵国很多的土地来赎回平都。”

文信侯曰：“善。”因遣之。城韩皋。

译文：文信侯说：“好的。”于是将春平君遣送回赵国。赵国修筑了韩皋城。

三年，庞暖将，攻燕，禽其将剧辛。

译文：赵悼襄王三年（前242年），赵王任命庞暖为将领，出兵攻打燕国，捉住了燕国的将领剧辛。

四年，庞暖将赵、楚、魏、燕之锐师，攻秦蕞，不拔；移攻齐，取饶安。

译文：赵悼襄王四年（前241年），庞暖带领赵、楚、魏、燕四国的精锐部队攻打秦国的蕞地，没能攻克；庞暖又移兵攻打齐国，攻取了饶安。

五年，傅抵将，居平邑；庆舍将东阳河外师，守河梁。六年，封长安君以饶。魏与赵邺。

译文：赵悼襄王五年（前240年），赵王任命傅抵为将领，驻扎在平邑；庆合率领东阳河外的军队，守卫黄河的桥梁。赵悼襄王六年（前239年），赵王把饶地封给长安君。魏国把邺城送给了赵国。

九年，赵攻燕，取狸、阳城。兵未罢，秦攻邺，拔之。悼襄王卒，子幽缪王迁立。

译文：赵悼襄王九年（前236年），赵国攻打燕国，攻取了狸城和阳城。士兵还没有返回，秦军就来攻打邺城，将其攻取。赵悼襄王去世，其子赵幽缪王迁即位。

幽缪王迁元年，城柏人。二年，秦攻武城，扈辄率师救之，军败，死焉。

译文：赵幽缪王元年（前235年），赵国修筑柏人城。赵幽缪王二年（前234年），秦军攻打武城，扈辄率军救援，兵败，扈辄战死。

三年，秦攻赤丽、宜安，李牧率师与战肥下，却之。封牧为武安君。

译文：赵幽缪王三年（前233年），秦军攻打赤丽、宜安两地，李牧率军与秦军在肥城下交战，抵挡了秦军的进攻。赵王封李牧为武安君。

四年，秦攻番吾，李牧与之战，却之。

译文：赵幽缪王四年（前232年），秦军攻打番吾，李牧率军与秦军交战，击退秦军。

五年，代地大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太半坏，地坼东西百三十步。

译文：赵幽缪五年（前231年），代地发生了大地震，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楼台、住屋、墙壁大半被毁，地面裂开了东西宽一百三十步的大缝子。

六年，大饥，民讹言曰：“赵为号，秦为笑。以为不信，视地之生毛。”

译文：赵幽缪六年（前230年），赵国发生了大饥荒，民间谣传说：“赵人在哭号，秦人在大笑。如果不相信，请看田里遍地的野草。”

七年，秦人攻赵，赵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将，击之。

译文：赵幽缪王七年（前229年），秦国出兵攻打赵国，赵国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率领军队，抗击秦军。

李牧诛，司马尚免，赵匆及齐将颜聚代之。赵匆军破，颜聚亡去。以王迁降。

译文：之后李牧遭到陷害被杀，司马尚被免职，赵匆和齐将颜聚代替他们。赵匆的军队被秦军打败，颜聚逃走。赵王迁投降秦国。

八年十月，邯郸为秦。

译文：赵幽缪王八年（前228年）十月，秦军攻破邯郸，赵国灭亡。

太史公曰：吾闻冯王孙曰：“赵王迁，其母倡也，嬖于悼襄王。

译文：太史公说：我听冯王孙说：“赵王迁的母亲是位歌女，受到悼襄王的宠爱。

悼襄王废适子嘉而立迁。迁素无行，信谗，故诛其良将李牧，用郭开。”

译文：悼襄王废黜了嫡子嘉改立迁为太子。迁向来没有德行，听信谗言，因此诛杀了良将李牧，并重用奸臣郭开。”这

岂不缪哉！秦既虏迁，赵之亡大夫共立嘉为王，王代六岁，秦进兵破嘉，遂灭赵以为郡。

译文：难道不荒谬吗！秦国已经俘虏了赵王迁，赵国逃亡的大夫共同拥立公子嘉为王，公子嘉在代地称王六年。秦国派兵攻代王嘉，最终灭亡了赵国，将那里变成秦国的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