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姆迪亚:人世间



三个月过去了。我的日常工作只是在办公室内陪着姨娘写东西。偶尔,我也协助她做些别的事情。

延·达伯斯特通过泗水州长,获得了总督的批准,现在他把名字改为班吉·达尔曼。他已开始摆脱了达伯斯特这个讨嫌的名字。久而久之,他的个性,朝着他本人的意愿发展着。他变得心情愉快,乐于工作,爽直又开朗。起先,他在办公室协助姨娘工作,后来又转到多尔嫩博什先生的办公室,一起管理香料农场。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已经来看望过我们两次了。

五个月过去了。萨拉已来过两次信。米丽娅姆则告诉我,她姐姐已回欧洲去了。她自己也将去那儿。而赫勃特先生将独自住在那高大、安静的州府大楼里。因此,他要求我更经常地给他写信。

六个月过去了。预定要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白人法庭传讯安娜丽丝和姨娘。谁不心惊肉跳呀!又得和法庭去打交道了!这次,安娜丽丝成了被传讯的主要对象。

她们俩出发了。我留在家里,接替姨娘的工作。我没做多少事,只是给兵营、港务办公室和轮船伙食承包商写回信,把新的订货和变更了的地址登记下来。然而困难的是,如何摆脱前荷兰殖民军人的干扰。他们一心想占有姨娘。

我亲眼看到姨娘本人甩开他们,就有四次之多。这些过去参加过亚齐战争的士兵,到处流浪。看来他们相互间经常谈论姨娘。接着他们便试着进行冒险,妄图占有这位有钱的梅莱玛遗孀。

有一名印欧混血儿到我这儿来。他自称曾当过荷兰军队的少尉,荣获过铜质勋章,还获得了玛琅市郊十公顷农田,作为他退休金的一部分。他表示想和姨娘认识一下。谁知道他想不想要和姨娘两家合伙呢!临走前,那个自称当过少尉的人要求我协助他,要我把他的意图转达给姨娘。倘若事情成功,他允诺道,我要什么他就准备给我什么,以此作为酬报。这也是我这几天所做的一项工作。

那个家伙走了,也忘了介绍他自己的尊姓大名。

其余时间我用来写文章,准备寄给《泗水日报》。

安娜丽丝和姨娘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我越等越心焦,于是,我停下了笔。每当送牛奶的马车来时,我便出去瞧瞧。

过了四小时,我所等待的姨娘的车才回来。老远我就听到姨娘在喊我:

“明克,快来!”

我跑了出去,在楼前的台阶处迎接她们。姨娘先下了车。她怒形于色,满脸通红。这时,她伸手去搀扶还在车内的安娜丽丝。我的妻子走出马车。只见她脸色苍白,泪水涔涔,一言不发。一下车,她就扑到我的怀里,紧紧拥抱着我。

“带她上楼去!”姨娘厉声地命令我道。

她自己快步走在前面,进了办公室。

“你和妈妈吵架了吗?”我问安娜丽丝道。

她摇摇头,依然缄默不语。

我扶着她上楼去。她身上冷冰冰的。

“妈妈看来发火了,怎么回事呀?”

她没回答我,却表示不愿让我带她上楼。她用眼睛示意,要我让她在前厅的椅子上坐下。

“你病了吗,安娜?”她摇摇头。“你怎么啦?”我估计,我这位脆弱的娇妻受到了惊扰,这使我不知所措。“我给你倒杯水吧!”

她点了点头。

我拿了水壶和杯子,倒了水。她喝后,呼吸显得不再那么急促了。

“达萨姆!”姨娘在办公室里喊道。

我跑去找那马都拉勇士。一到他房里,只见他正在拔掉一些他认为多余的胡须。

“快,达萨姆,姨娘生气了!”

达萨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把小镜子和胡须镊子扔在竹席上,飞快地跑了出去。当我走进姨娘的办公室时,我看到达萨姆已先到了。安娜丽丝也在那儿。

“你怎么不去睡觉呀,安娜?”姨娘急促地问道。我的妻子摇了摇头。姨娘看上去还是怒气冲冲,满脸通红。

“发生什么事了,妈妈?”我问道。

只见达萨姆向姨娘施了个礼,走出办公室。看来马车早已准备好了,因为我很快就听见车轮碾着办公室前路面的碎石,向前驰去。

姨娘没有理睬我的问题。她走到窗前,朝外喊道:

“快!小心些!”接着,她转过身来,走到安娜丽丝跟前,抚摩着她的头发,安慰她道:“你不必去想它了,安娜。让我和你的丈夫去处理吧。”说完,她又对我说:“我的孩子,明克,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所担忧的事情,现在终于发生了。我对法律懂得不多。可是,我们应该用我们的全部人力、物力去进行反抗。”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妈妈?”

姨娘递给我一叠书信和文件,有原件,也有抄件,都是由阿姆斯特丹法院发出的,上面有荷兰内政部、殖民部和司法部的印章。最上面是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写给他母亲信的抄件。信是从南非寄出的。在信中,他委托他的母亲阿梅丽娅·梅莱玛-哈默斯处理已故父亲赫曼·梅莱玛先生的遗产。在这以前,毛里茨已从他母亲的来信中获悉,其父在泗水被害。在上述毛里茨信的抄件下面,则是阿梅丽娅的信的抄件。这是她以她的儿子毛里茨工程师以及她本人的名义,要求阿姆斯特丹法院审理他们对已故者赫曼·梅莱玛先生遗产的继承权。

紧接着,是泗水法院和检察院,与阿姆斯特丹法院之间来往书信的抄件。这些信是询问下列问题的:已故者赫曼·梅莱玛和萨妮庚之间是否有结婚证书,已故者在生前是否写过遗嘱,法院对阿章谋杀案的判决,关于罗伯特·梅莱玛失踪的说明,以及赫曼·梅莱玛承认安娜丽丝和罗伯特为其子女的证明信抄件(根据泗水民事登记处的公函,安娜丽丝和罗伯特均为萨妮庚所生)。下面还有姨娘的账房先生与泗水法院之间来往书札的抄件。账房先生在信中表示,在未经主人准许的情况下,他拒绝提供有关逸乐农场资产情况的报告。下面是税务局有关农场缴税数额报告的抄件;测绘局关于农场的位置和占地面积报告的抄件,以及农牧局关于农场奶牛头数和饲养情况的报告。

我一页一页地读着这些信件和报告。姨娘和安娜丽丝在旁瞧着我,仿佛在等待着我的意见。我对这些来往书信的抄件所谈及的任何一件事,都一无所知,我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在世界上竟有这么一类信件。同时,我也从来不知道有人受雇去写这些信件。

接着,我读到了阿姆斯特丹法院正式判决书的抄本。这一判决书已移交给泗水法院,其内容大致如下:

鉴于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及其母亲阿梅丽娅·梅莱玛-哈默斯太太,分别为已故者赫曼·梅莱玛先生的儿子和遗孀,他们通过阿姆斯特丹的律师汉斯·赫拉赫法学士先生向法院提出了诉状。阿姆斯特丹法院根据来自泗水的确实无误的公函,并考虑到赫曼·梅莱玛先生和阿梅丽娅·哈默斯太太结婚时没有附有什么条件,特作出如下判决:已故者赫曼·梅莱玛先生的全部财产由法院掌管,并将其分为两半。一半分给遗孀阿梅丽娅·梅莱玛-哈默斯太太,这是她作为死者生前合法妻子的权利;另一半则分给有继承权的合法子女。作为已故者合法儿子的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先生,将获得一半财产的六分之四(4/6×1/2);已故者承认其为子女的安娜丽丝·梅莱玛和罗伯特·梅莱玛将分别获得一半财产的六分之一(1/6×1/2)。鉴于罗伯特·梅莱玛暂时或永远失踪,原归他继承的那部分遗产将由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代管。

阿姆斯特丹法院还指定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作为安娜丽丝·梅莱玛的监护人,因为后者被认为尚未成年。同时,在安娜丽丝未成年以前,在她名下的那份遗产,也由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照管。毛里茨·梅莱玛工程师还就在荷兰对安娜丽丝进行监护和抚育一事,对萨妮庚(又名温托索罗姨娘)和安娜丽丝提出起诉。这是他在行使他作为监护人的权利时,通过他的律师赫拉赫法学士,委托其同仁(在泗水的一名律师)向泗水白人法院提出的。

这些公文,用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语言,我读后感到头晕目眩。我只能理解其中一丁点儿意思,就是它们不讲人性,仅仅把人看作是清单上的一种物品。

“您没对他们说什么吗?”

“是这样的,明克,我的孩子,在我和安娜丽丝到达法庭时,我的律师已经在那儿了。是他处理了这些公函的抄件。在审判官面前,也是由他转达了阿姆斯特丹法院的判决,并由他作某些说明。”

听了姨娘的诉说,我耳边突然响起了我母亲的话:“荷兰人有很大、很大的权势,可是他们不像爪哇的王公贵族那样,去强占别人的妻子。”瞧,现在事实怎么样呀,母亲?正是您的儿媳,我的妻子,今天正遭到被荷兰人夺走的威胁。他们要从母亲的身边夺走女儿,从丈夫的身边抢走妻子呀!他们还要夺去我岳母日以继夜、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农场。荷兰人凭什么这样做呢?还不是倚仗那些熟练的文书们用工整美观的字体所写的公文吗?他们是用不褪色的黑墨水写成的呀!那些墨水还深深地渗入那厚纸呢!

“看来我们应该请法律专家来帮忙,妈妈。”

“我估计,德拉德拉法学士马上就要来了。”

我头脑里的那些问题已经够纷繁复杂的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个稀奇古怪名字的人!

“德拉德拉·莱奥布托克斯法学士……”

我花了些时间想法子记住这个名字,并试着把它写下来。这个人,我还未曾与他见过面。姨娘经常为法律事务上他那儿去。据我推测,他肯定像梅莱玛先生那样,长得高大肥胖,有着赤褐色的毛发。从他的名字看,我想象他更近乎一种鬼神。他肯定是一位十分神奇能干的法律专家。

“您对法庭的判决没有提出抗议吗?”我问道。

“抗议?岂止是抗议。我驳斥了他们的说法。我知道他们欧洲人,像墙壁那样,又冷又硬。他们是不轻易说话的。我说,安娜丽丝是我的孩子。只有我才有权支配她。因为她是我生育并抚养成人的。审判官说:‘在证明信上写的是,安娜丽丝·梅莱玛是赫曼·梅莱玛先生承认的女儿。’我就问他:‘谁是她的亲娘?她是谁生的?’我还说:‘在那些证明信中,提到女人萨妮庚又名温托索罗姨娘没有,而我……就是那个萨妮庚!’‘好吧,’审判官说道,‘可是萨妮庚不是梅莱玛太太。’‘我可以提供证人,’我说,‘证明是我生了她。’审判官却说:‘安娜丽丝·梅莱玛受欧洲的法律保护,而姨娘则不是。姨娘只是个土著民。倘若过去安娜丽丝·梅莱玛小姐不为梅莱玛先生所承认,那么她也就是个土著民。这样,白人法庭就与她没有关系了。’瞧,明克,审判官的话是多么狠毒呀!于是,我对他说:‘我将聘请一位精明的律师,驳倒这个判决。’‘请便吧,’审判官冷冷地说道。那时候,我看到安娜丽丝在哭个不停,我便忘了别的问题。”

姨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刚才,你本应也去,孩子。即使法庭没有传讯你,你也可以维护你的妻子和你本人的利益。那审判官,不是也有妻子、儿女吗?”

我相信,任何人都能理解我这时的心情:怨恨,愤怒,烦恼!但是,我不知所措。在这件事上,我显然只是个十分幼稚的毛孩子。

“我对审判官说,我这个女儿已经结婚了。她已经是有夫之妻了。审判官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她还没有结婚,因为她还未成年。即使有人把她嫁了出去,或者娶她为妻,这样的婚姻是不合法的。’你听见了吗,明克,我的孩子?他说不合法!”

“他竟这么说,妈妈?”

“他甚至还威胁我犯了法,没有报告那未经批准的婚姻。这样,我就被看作是奸污罪犯的同谋。”

这时,办公室内寂静无声,没有一个订户上门。

我们三人默默地坐着。也许,只有一位精明、正直的律师才能够驳倒那阿姆斯特丹法院的判决。哼,阿姆斯特丹法院,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法院!它怎么能这样对待法律呢?它的判决与我们对法律的认识、与我们对正义的认识,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而且这种事情竟发生在白人法庭上。据说他们有知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律师在主持正义。那些人还都有着法学士的头衔。

“我还没有提到关于分配遗产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竟然毫不提及我的权利。诚然,我现在还没有弄到充分的证据来证明农场是属于我的。我只是一心想保护安娜丽丝。那时,我只惦记着她。‘我们只与安娜丽丝打交道,’审判官说。‘你是一位姨娘,土著民,与本法庭无关。’”说到这里,姨娘咬牙切齿,愤恨到了极点。

“到头来,”姨娘接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问题仍然出在欧洲人怎样对待土著民、怎样对待像我这样的人上,明克。你要好好记住:欧洲人在吞噬土著民的同时,还要丧心病狂地去折磨他们。欧——洲——人呀,他们也就是皮肤白一点而已,”她咒骂道,“而他们的心上却长满了黑毛!”

“那个律师不也是欧洲人吗,妈妈?”

“他只是为金钱效劳。你给他钱多些,他就给你多说几句真话。这就是欧洲人的特性。”

我不寒而栗。姨娘这短短的三句话,竟把我这几年在学校学的东西,全部给推翻了。

安娜丽丝由于心情过度紧张,疲惫不堪,伏在桌上睡着了。我走到她身旁,把她叫醒。

“到楼上去睡吧,安娜。”

她不愿意去,重又坐在椅子上。

“睡去吧,安娜。你的事由我们替你办就行了,我们会尽量把它处理好的。”姨娘规劝着,安娜丽丝便听从了母亲的话。

我陪她上了楼,给她盖上了毯子。我安慰她道:

“妈妈和我将努力把事办妥,安娜。”

她只是点点头。我心里明白,我是在哄她。因为我对法律一窍不通,怎么去努力把事办妥呢?

“我先走了,行吗,安娜?”

她再次点了点头。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忍心离开她。她的处境,犹如一条进锅待烹的鱼。我的妻子,我这脆弱的心肝宝贝,你的命运是多么悲惨呵!看来她已失去信心,不想再作什么努力了。

“我去叫马第内特医生吧,好吗,安娜?”

她点点头。

我便下楼去,派人去叫那位家庭医生来。一会儿,只见马朱基驾着双轮马车,朝泗水的方向驶去。

在办公室里,姨娘正与一位欧洲男子面对面地坐着。那男子身材矮小,也许只有我肩膀那么高。他又瘦又扁,头顶光秃,两眼眯缝。他那副眼镜,像一对突出的蛤蟆眼。姨娘正瞧着他翻阅信件,这些信件来自阿姆斯特丹法院,内容都是有关安娜丽丝的。看来他就是德拉德拉·莱里奥布多克斯法学士啰。很清楚,他不是属于鬼神这一类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当姨娘的法律顾问。

说也奇怪,为什么姨娘还要和他打交道呢?在审判官面前,他不是没做什么事吗?我正注意着他们俩。姨娘已不像刚才那样气得满脸通红了。她的举止已颇为沉静。

“明克,这位是德拉德拉先生……”姨娘介绍我们认识一下。“这是明克,我女儿的丈夫,我的女婿。”

“哦,我已久闻大名。能否让我把这些信件再次仔细阅读一遍?”未等我答话,他便又埋头阅读起来。

欧洲的法律和公理,是如此肆无忌惮、强大有力和冷酷无情,那么,像他这样身材矮小、满脸粉刺的人,究竟有多少能耐去对付它呢?如果他是一个欧洲人,那么,他将站在哪一边呢?

现在,他重又翻阅着那些公文,一页一页地仔细研究着。

姨娘则走来走去,忙着完成她自己的工作,甚至她还亲自给客人倒水喝。那位法律专家,依然从容不迫地研究着那些抄件,仿佛在他周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一小时后,他把那些信件摞起来,用一块黑石作镇纸,把它们压住。他神情紧张地思索着,用手帕擦着脸,又轻轻地咳嗽着。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瞧瞧姨娘。他一言不发。

“莱里奥布托克斯先生,您看怎么样呀?”姨娘问道,“哦,请原谅,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正确地称呼您的名字。”

律师笑了一下。显然是因为他满口无牙,笑了一下马上又合上了嘴。

“哦,没什么关系。这只是供签名用的名字而已,姨娘。不用说人家叫不好我的名字,就是不叫,也没有关系。”

“我们处在这种情况下,您还有兴致开玩笑呀,莱里奥布托克斯先生。我们都快给逼疯啦!”

“是这样,姨娘,倘若是法律问题,人们不必使他们的心情和脸色有什么变化。笑也罢,手舞足蹈也罢,嚎啕大哭也罢,其结果都一样。起决定作用的,依旧是法律本身。”

“这么说,我们在这场官司中,要打输了?”

“最好不要谈打输的事,姨娘。”律师说着,他的手又去摸那些信件了。“我们还没有尝试呢。我的意思是,希望姨娘像法律本身那样,沉着、冷静。一切个人的感情,都是不起作用的。一切愤怒和失望,都无济于事。您听清楚了吗?”突然,他把脸转向我,又接着问道:“您能听懂荷兰语吗?”

“能听懂,先生。”

“这一切都关系到您妻子的命运和您的婚事。他们确实比我们有力量。我们将试试看。我的意思是,如果姨娘和您有信心,我们应该驳倒这个判决,至少能够延缓这一判决的执行。”

这时,我也明白了,我们的官司将打输,而我们只是有责任进行反抗,以维护我们的权利,一直到无法反抗为止,正如冉·马芮所讲述的亚齐族对付荷兰人一样。姨娘也低下了头。她不仅明白,而且估计到,她将失去一切:她的孩子、农场以及她的心血和财产。

“是呀,明克,我的孩子,我们将反抗。”姨娘轻声地说道。陡然间,她显得衰老了。只见她拖着疲惫的步子,走上楼去,去看她的女儿。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4-22

标签:泗水   阿姆斯特丹   抄件   土著   安娜   罗伯特   普拉   审判官   姨娘   判决   人世间   法院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