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2月，我军与美军在汉江南岸以血肉相搏的时候，正是中国传统节日春节来临之际。

在中国阻击阵地的前沿，美军架起了巨型喇叭，向坚守阵地的志愿军士兵用汉语喊话。声音是个软绵绵的女声:

“共军士兵们，你们今天过年啦!！可你们待在山上多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脚也冻肿啦。”

“我们联合国军队，是为了解放朝鲜来的，联合国已经宣布你们是侵略者!”

“投降吧！中国人！”

同时，美军飞机在我军阵地上撒下不少传单。在一张写有“恭贺新年”四个大字的传单背面写着：“新年在望，可是你老婆在家还不起账，你很可能死在外国的战场上。”

阵地上，志愿军战士有不少人是因为炊事员破天荒地送来了肉，才知道今天是春节。

接上文：志愿军王牌的“背水一战”——38军汉江南岸阻击战（三）

陆 | 山中里反击战

第38军的军、师、团主要指挥员，都是从沈阳昼夜兼程赶回前线的。所有回沈阳参加集训的干部，千里迢迢地回到沈阳，仅仅参加了个开幕式，看了一场为开幕式助兴的京剧，就接到了立即返回前线的命令。因为美军的全线反攻开始了。

在往前线赶的时候，副军长江拥辉遇到了从前边送下来的大批伤员，第38军的伤员看见自己的首长，不免牢骚满腹:

“敌人搞的是火海战术，山头都炸平了，草木都烧光了，守在山上真窝火！”

江拥辉（右）

江拥辉知道，第38军的士兵们所遭遇的远不止这些。

第38军在汉江南岸的阻击，不但伤亡巨大，而且险象环生。

2月2日夜，美军居然模仿志愿军的战法，美24师的一个团竟以夜行军渗透到志愿军防线的后方来了。

38军阵型的重心在西侧，这一点穆尔看得很清楚。既然如此，38军相对来说防御薄弱的东侧翼自然也是可以做文章的。

美1军军长米尔本少将当面的志愿军50军的防御地域的地势要比38军平坦一些，而且还有朝鲜半岛最重要的交通线——1号公路，以及另一条一级公路——55号公路可以利用（这两条公路抵达汉城后继续北上到平壤，一直到鸭绿江边）。

美9军这边虽然也有两条一级公路：17号公路和13号公路，但主要在38军防区的西侧，东边大片的山地没有一级公路可以通行。但穆尔认为38军杨子山阵地与东边的汉江之间的地形较为平坦，虽然还不足以使用装甲部队穿插，但可以使用步兵利用这一地形对38军阵型侧后进行穿插。

一旦穿插成功，在美军骑兵第5团已迂回38军西侧的情况下，即可形成三面包围。

2月3日，穆尔命中路的美军第19团1营、3营突然东向，越过第21团，抢占洗月里，然后沿汉江滩头，直插38军侧后，一直进至山中里。在杨子山东侧防御的是38军侦察支队，侦察兵不善于阵地攻防，根本无力阻止美军前进，接战不利。

这是美军在朝鲜战争中第一次对志愿军使用穿插战术。

美军第19团行动极为迅猛，这些美军全部轻装，只携带轻重机枪、迫击炮、火箭筒，每人背一个鸭绒睡袋，韩国劳工队在后背弹药，只半天时间就突入38军纵深，迅速占领了杨子山侧后的626高地和113师指挥所圣德里东南的395高地，尖兵距离113师指挥所已只有5公里，并对113师指挥所进行了炮击，把指挥所的汽车和电台都打坏了。在指挥所挨打的113师副师长刘海清急了，一挨炮弹，他就打电话给338团政委刑泽：“美军已占领我左侧高地，你赶紧行动打掉他们。”

山中里的338团

338团认为吃掉美军第19团在山中里的先头营，逼退其主力为上策，于是决定以配属的339团1、3、8连佯攻洗月里美军第19团1营，而338团围歼山中里美军3营。具体部署为： 2营6连配属3营9连从395高地及东南一线展开正面攻击，4连从303高地从侧面配合营主力助攻，5连为团预备队；1营负责攻占山中里后侧的133高地，然后攻击山中里美军侧后； 3营（欠9连）配属团警卫连负责攻占141高地，阻击洗月里可能的美军援军。

这是标准的我军战法，而且因为在38军自己的后方地域作战，协同起来比平时方便很多。

2月4日凌晨1时，各部全部按时到位准时发起攻击。

1951年2月的时候美军士兵的质量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这是因为紧急从国内补充了大量二战老兵，主要是连排长和军士，部队战斗力直接提升了一个层次。负责断敌后路的1营虽经血战仅3个小时就击溃当面之敌，但自身伤亡严重，3连只剩10余人缩编成2个班继续战斗，1连2连情况也只是略强。但关键的是，1营拿下了山中里侧后的制高点303高地，已将美军退路彻底切断。

正面进攻的6连和9连也突破美军前沿，将美军压缩至主阵地。美军见势不妙，遂集中兵力猛攻3连占领的303高地。但3连所余10人顶住了美军反扑，成为了此战关键。 但303高地关系到山中里被围美军能否活命。

4日天一亮，美军再次展开拼死反扑，为了救这个营，美空军出动十余架战机，地面炮兵亦有几十门火炮参战。战至10时，3连所剩10余人全部牺牲，阵地失守。

而这时洗月里的美军主力也正在反复攻打在141高地的8连和133高地的团警卫连，试图打开缺口。303高地失守将会让这两个连腹背受敌，那这一战将前功尽弃。338团1营营长遂自己率领营部通信班和2连剩余人员对303高地发起反击。经过苦战，终于将该高地夺回。而山中里的美军在2营攻势下已无力再行反击。这个关键要点终于被38军稳固下来。

4日下午，洗月里美军最后一次对133、141高地发起进攻试图救出被围美军，但在8连和团警卫连的顽强阻击下不得前进。在8连和团警卫连阻击的同时，338团各部发起总攻，战至18时全歼被围美军300余人。

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一个牺牲了的我军战士的身边，岩石上刻着一道又一道的线条，活着的老战士说，那记录的是打死美国兵的数字。

美军的伤亡同样巨大，战斗结束后我军用电台和美军指挥部联系，让他们来运走美军士兵的尸体和伤员，我军可以保证其安全，结果美军真的派来了直升机，来来回回地运了整整一上午。

见先头部队被毁，美军第19团仍未撤出洗月里，依然待机洗月里寻求战机。见美军不知道死活，梁兴初也看到了战机，美军待在江边的洗月里一隅之地，这是一个大好的歼敌机会。梁兴初遂命114师紧急渡江，准备一网打尽。

5日子夜，341团攻克洗月里南山，342团正准备再接再厉时，西线的情况又出了重大变化。

柒 | 38军被美军三面包围了

原来50军那边又出了新的情况。2月3日清晨，接替美军第15团的第7团登上已经没人的425高地，随后马不停蹄直扑文衡山，其装甲特遣队早已越过文衡山。

2月4日，文衡山失守，美军第7团还攻下了北侧的252高地，板桥里亦失守。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美军第3师和骑兵1师的配合是非常默契的，两支部队都利用17号公路北上，采取交替掩护攻击的方式进行，骑兵1师突击草下里南山，第3师马上跟进突击425、457.4高地；第3师攻下457.4高地，骑兵1师马上突击西官厅北山；而第3师则跟着北上进攻文衡山，骑兵1师又跟进威胁京安里。

美军第7团团长博斯维尔上校

2月4日，美军第7团先头部队已进至南汉山脚下。韩国有两座汉山，即北汉山和南汉山，都是古代朝鲜国王的行宫之所在。其中南汉山位于汉城及汉江以南，山上有南汉山城，易守难攻，向来是朝鲜国王避难之地。此城也是韩国的世界文化遗产。 美军第3师打到南汉山，意味着50军和38军之间的联系被彻底割裂，38军的西侧翼完全暴露。这里还是要提一下，50军在自己东侧翼已经被美军完全割裂的情况下，为了保持和38军的联系，依然在文衡山北侧的二梅里、直洞一线留下了449团。

很多读者跟我说，网络传言，50军汉江南岸阻击战打出了志愿军天际高度，50军是志愿军最善于防御的部队，甚至被称为地表防御最强部队。实际上，2月5日，50军的基本阵地修理峰、白云山、光教山、帽落山、文衡山已全部失守，50军部队退至军预备阵地国主峰一线，仅留449团在基本阵地声援38军。而且50军虽然退守预备阵地，实际上已经无力再战。

2月7日，经彭德怀同意，50军除150师450团和448团1营外，其余部队全部奉彭德怀命令退至江北。而这个时候，38军连基本阵地的前沿阵地都没被美军攻破呢。

彭德怀其实看不起改编的国民党军，从对待董其武的第23兵团就可知道，第23兵团的36、37军施工完毕后一心想留在朝鲜参战，可彭老总不同意。50军也是这样，一开始彭老总根本不待见，高阳一战才让彭德怀刮目相看，汉江南北岸阻击战后更是连连表扬，这只是因为50军原本孱弱的战斗力打出了奇迹般的表现，跟38军比，还是差距很大的。

眼看战场态势一天一变，梁兴初只能放弃围歼洗月里美军的计划，改为调整防御部署。342团政委王丕礼正兴致勃勃部署出击洗月里的战斗时，114师政委李伟的电话就来了：“王丕礼，你赶紧到我这来。” 王丕礼想都没想就顶了回来：“我正准备出击，哪有空。”李伟急了：“情况紧急，限你10分钟内过来。” 原来梁兴初原本计划歼灭山中里、洗月里美军时考虑阵型的稳固，没有动用就近的339团，而是命在京安里后方的338团攻击。

没想到50军那边的情况急转直下，美军可以从17号公路一路畅通无阻北上，已从侧面威胁到京安里一线。而338团和正面一线的334团经过苦战伤亡很大，此时已必须动用114师参与防御。故梁兴初命范天恩的335团接替334团部分阵地，而341团驻守洗月里南山归113师指挥，114师主力立即驰援京安里接替335团防务。其中342团防御京安里北山（276.8高地）、岩月山、350.3高地一线在南，340团在北防御上下樊川里一线。

我们来看一下2月5日至7日的战况，38军在取得山中里反击战大捷后，趁势对13号公路东侧的美军第24师发起反击，美军第5团和第19团连战连败，一路溃退。

2月5日，美24师代理师长布莱恩少将紧急调动第21团掩护两个团撤退。但是2月6日，113师依然抓住了美军第19团和第21团的结合部突入，再次把这2个团打得大败。美9军军长穆尔担心中国人再来一次这样的反击会导致这2个团的崩溃，遂命令军预备队韩军第6师团派出第19联队换下第5团，第5团改为预备队支持第19、21团。

英国人后来在编写朝鲜战争年鉴时说：“向汉江进发的第24师，步履蹒跚。中国人在第19步兵团和第21步兵团之间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两支美军部队都进行了激烈的抵抗，但中国军队在攻击停止前造成了大量伤亡。”

1月31日投入战斗，已经艰苦防御5天的113师还能在反击中把美军第24师打得大败亏输，如果114师能够按计划投入战斗，美军这2个团会遭到歼灭性打击。美9军军长穆尔试图中央突破、两翼齐飞，但他的右翼却差点被梁兴初斩断。

看到这大家就明白了，本来38军可以打出抗美援朝的一个经典战例，因为50军已无力再战，原本这一仗应该命名为洗月里围歼战，现在只能叫山中里反击战了。

美军称：“中国人无法在这次成功中继续保持优势。”

无法扩大战果的原因并不是美军第21团和韩军第19联队表现有多好，而是114师没办法在此投入战斗以扩张战果了。很可惜，但也没办法，50军已经做到了他们的极致，无法继续苛求。

38军的反击

13号公路西侧，112师也趁机发起大规模反击，美军骑兵第7团L连遭到近乎毁灭的打击。

我们来看下2月7日子夜的战场态势。50军部队除1个团又1个营外已全部撤至汉江北岸，38军西侧翼已完全暴露，114师进至这一线，美军骑兵第5团先头部队已进行过威力搜索；在正面，38军被迫放弃泰华山、发利峰等阵地，但美军骑兵第7团、第19团和韩军第19联队依然在38军前沿阵地前无法前进；在东侧翼，美军第21团依然蠢蠢欲动。

梁兴初再次调整防御部署：114师师指设下道马崎，342团重点扼守350.3高地；340团守道马峙、光池院、上山里；112师师指设武甲里，334团武甲山，335团元堂里北沟，336团新月里东高地、武甲里南山；113师师指设圣德里，337团鹤谷里、石坪里，338团旺仓里、莺子峰，339团下品里、内杜陵里，并接334团武甲山前沿阵地。

我军与美军在汉江南岸以血肉相搏的时候，正是中国传统节日春节来临之际。

在中国阻击阵地的前沿，美军架起了巨型喇叭，向坚守阵地的志愿军士兵用汉语喊话。声音是个软绵绵的女声:

“共军士兵们，你们今天过年啦!！可你们待在山上多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脚也冻肿啦。”

“我们联合国军队，是为了解放朝鲜来的，联合国已经宣布你们是侵略者!”

“投降吧！中国人！”

同时，美军飞机在我军阵地上撒下不少传单。在一张写有“恭贺新年”四个大字的传单背面写着：“新年在望，可是你老婆在家还不起账，你很可能死在外国的战场上。”

阵地上，志愿军战士有不少人是因为炊事员破天荒地送来了肉，才知道今天是春节。

38军虽然战斗残酷，但是这个春节却搞得很热闹。军机关组织于部带上干粮、木炭、糖水，甚至还有肉上阵地慰间，文工团的演员们也不顾危险上前沿为士兵们演出。送上阵地的慰问品，不少是从国内运来的，战士们攥着分到的几块彩色纸上写有“中国制造”的糖果都舍不得吃。后来，直到许多士兵永远倒在了朝鲜半岛坚硬的冻土上的时候，那几块糖果依旧揣在他们最贴胸的口袋里。

38军军长梁兴初

春节过后的几天里，在阻击美军猛烈进攻的时候，志愿军阵地上时常听见这样的呐喊：

“同志们！东线部队打了大胜仗啦! 敌人的猖狂长不了啦！”

其时，彭德怀之所以命令西线的50军和38军不惜一切代价迟滞美军北进的速度，是因为在战场的东线，一场惊心动魄的反击作战正在策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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