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意思是什么？｜无限杂思

刘洪波

“时间不存在”，这种主张不新鲜，但仍然不时会被重复，并引起一定程度的关注。

时间与空间是两个基本的概念，历来，后者比前者显得重要得多。柏拉图认为要获得对宇宙的认识，只需凭借几种完美的几何结构，时间并不重要。经典力学假定了绝对空间和绝对时间，但主要揭示物质在空间中的运动，空间可往返穿越，穿越需要时间，在这里，时间不具方向性。相对论揭示了时间的相对性，但时间同样不具方向性。从“时间不重要”到“时间不存在”，只不过是态度上更加彻底一些而已。

时间不存在，那么我们日常所认识的时间到底是什么呢？“时间就是运动”，或者“时间就是空间”。这两个说法看起来很不一样，其实很近似。说“时间就是运动”，易于理解一些，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说过时间是运动的计数。说“时间就是空间”，则比运动的计数进一步，直接地把时间归于空间，相对论就是把时间作为空间的第四维。而且，从“时间就是运动”，可以逻辑地导出“时间就是空间”这一结论，因为运动就是物体在空间中的变化。

但是，时间概念不只是运动、运动的计数而已，时间不仅是变化的量度，不只是一种周期性的节奏，它还标示着事情的先后、持续的短长，还有一去不还的历程，这就是时间的方向性。物理学允许物体从A处到B处，也允许它从B处到A处，过程完全可逆；但热力学不是这样，一杯变冷的水不会自动变热，一只打破的杯子不能自动复原；生活中人要从出生到衰老而不可能返老还童。

我们确实没有“抓到”过时间，无论钟表量出的时分秒，还是地球、月亮、太阳运动计出的日、月、年，都只是运动的计数，而不是“时间”本身。但如果时间不存在，那么这些计量又是在计量什么呢？如果时间不存在，我们体验和经历着的连续过程又是什么呢？如果时间不存在，那一去不回的状态又是在哪里发生的呢？

存在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有能够“抓住”的东西才算存在，那么不存在的东西就太多了，岂止是时间。温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原子的碰撞；颜色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光的频率的变化；声音不存在，存在的只是振动。就算空间，谁又“抓住”过呢？我们只“抓住”过一个个具体的物体，这些物体有大有小，但空间是什么？如果说空间就是一个个物体所在的地方，它是存在的；那么，一个个物体作为物体而持续所在的那一段时间，为何就不能算是存在的呢？

我们确实没有“抓住”过时间，但它被一个个物体的存在过程抓住并呈现了，就算我们同样没有“抓住”过空间，但它也是被一个个物体的存在所“抓住”并显示出来。我们认为空间存在，是因为我们直接看到了物体，它就在那儿，这是空间；同样地，它持续着，这便是时间。如果说，持续不是时间，而是运动，那么也可以说空间不是空间，而是运动。我们可以说，所谓空间只不过物体在运动中呈现着一定的计量特性，就像时间不过是运动持续性的计数，空间也不过是运动的延展性计数。取消时间的理由，同样可用于取消空间。

人是有限的生物，只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能够去“抓住”点什么。有太多东西在人的诸觉之外，不能被人类诸觉“抓住”，很多东西是借助仪器才被“抓住”的，超声波、红外线、微观粒子、遥远的星系等等。至于空间和时间，它原本不是物质，而是物质普遍而客观的属性，进而成为普遍的观念、基本的概念。运动也不是物质，而是物质的普遍状态，进而成为一个基本的概念。

“时间不存在”，是啊，如果物质才是存在，那么时间、空间、运动都不存在。如果本质主义地说，石头、大象、人也不存在；只有原子，乃至更小的基本粒子才是存在。如果物理学才能定义存在，那么思想、心情、知觉、家庭、社会、国家都不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何其多也。因此，就算物理学将时间变成不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还得“过日子”，而不是“过物理学”，时间对你仍然很重要，你还得去完成生命过程，并思考生命要怎样度过、时间要用在什么地方。

面对“时间不存在”的断言，我们无须惊扰，而应镇定地问一下“你所说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作者为湖北仙桃人 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编辑：邓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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