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刘瑾弄权

明朝正德年间,横行政坛的太监头子刘瑾,由于皇帝的宠信与纵容,权势显赫到可以代表皇帝行事。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朱厚照,完全听凭站在身边的刘瑾吩咐。大臣们山呼万岁、跪地叩拜时,受礼的不仅是皇帝,还有刘瑾。因此,京师盛传这样的政治谣谚:“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就这样,刘瑾有了“立地皇帝”的桂冠。吕毖《明朝小史》说:官僚给刘瑾的拜帖,都写“顶上”;朝官出差回京,朝见皇帝以后,必定再去朝见刘瑾,成为常礼;官员的奏折一式两份,先送给刘瑾的叫作“红本”,后送给皇帝的叫作“白本”。

刘瑾原是个小角色,本姓谈,景泰年间自宫(自己阉割)后,投奔刘太监名下,改姓刘,曾经负责教坊司,后贬为茂陵(宪宗陵墓)司香。朱厚照成为太子,他调入太子东宫,从此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弘治十八年(1505)五月,孝宗皇帝病危,把内阁大臣刘健、谢迁、李东阳召到乾清宫,临危托孤,抓着刘健的手说:卿等辅导太子用心良苦,朕是知道的,太子年幼,喜好逸乐,卿等应当教他读书,辅导他成为有德的皇帝。

太子朱厚照即位时,刘瑾是掌管钟鼓司的太监,在他的狐群狗党“八虎”中,排名并不靠前。所谓“八虎”,即马永成、谷大用、丘聚、刘瑾、张永、高凤、罗祥、魏彬。他们与皇帝同卧起,成天用狗马鹰兔、歌舞角抵引诱十五岁的小皇帝,满足他喜欢逸乐的癖好,由此博得皇帝的宠信。“八虎”多是大老粗,唯独刘瑾稍有文才,略通古今,为人狡猾且野心勃勃,非常仰慕前朝那个“弄冲主于股掌”的太监王振。刘瑾想仿效王振,冲主朱厚照也对他刮目相看,把他提升为内官监太监兼团营(警备部队)提督,赋予他很多权力。架空内阁,皇帝的圣旨通过刘瑾向外发布,内阁毫不知情;内阁票拟的朱批,刘瑾随意改动;或者把内阁的票拟留中不发,视之若无。

正德元年(1506)六月,北京上空雷雨交加,雷电击中郊坛、太庙、奉天殿,笃信“天人感应”的大臣们,以为是上天对于“八虎”引诱皇帝游戏无度的警告。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接连请求皇帝严惩“八虎”,皇帝不予理睬。

户部尚书韩文鉴于“八虎”恣意横行,每次退朝与僚属谈起此事,忧心忡忡,涕泪双流。户部郎中李梦阳对他说:韩公何必哭,官员们正在弹劾这批阉宦把持朝政,当此之际,你应该率领大臣力争,除去“八虎”就易如反掌了。韩文捋着胡须昂起肩膀毅然说:对,即使事情不成功,活到这个年纪死也足矣,不死不足以报国。随即要求李梦阳起草弹劾“八虎”的奏疏不要太文、太长。太文,恐怕皇上看不懂;太长,恐怕皇上没有耐心看完。可见他很在意这次弹劾,力求成功。

韩文与各部门大臣联署的奏疏,直截了当地指出:近日朝政日非,号令失当,朝野上下都认为,是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丘聚、刘瑾、高凤等一手造成的。他们造作巧伪,淫荡皇上之心,使皇上沉迷于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德,终于使得天道失序,地气不宁。历史上阉宦误国为祸尤烈,如今马永成之流罪恶昭彰,如果放纵不治,将来必将肆无忌惮,成为社稷之大患。伏望陛下忍痛割除私爱,对他们明正典刑。

皇帝朱厚照看了奏疏,大惊失色,痛哭不已,顾不得吃饭,立即派司礼监太监李荣、王岳来到内阁听取意见。一天之内往返三次。皇帝提出把“八虎”安置南京的主张,谢迁以为过于宽大,应该立即处死。刘健拍着桌子哭道:先帝临终前拉着老臣的手,托付大事,如今陵墓泥土未干,朝政就被这批人败坏至此,臣还有什么面孔去见先帝?

在皇帝派来的司礼监太监面前,刘健、谢迁声色俱厉,唯独李东阳态度缓和而暧昧。

太监王岳生性刚直,疾恶如仇,支持内阁对于“八虎”的处理意见,回去向皇上如实禀报。次日,大臣们奉皇帝之召入宫,来到左顺门,太监李荣传达皇上旨意:诸大臣爱君忧国,所言极是。那些奴才长期在朕身边服侍,不忍心置之重典,希望从宽发落,由皇上自己处置。对于皇帝的圣旨,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反驳。

少顷,户部尚书韩文说:今日海内民穷盗起,那批宵小之徒还在引导皇上游宴无度,荒废朝政,我等怎么忍心沉默不言!李荣说:皇上并非不知,只不过从宽而已。礼部侍郎王鏊反问:假如不处置,奈何?李荣回应:难道我的头颈裹着钢铁吗?

消息灵通的“八虎”惊恐之余,赶忙研究反击策略,考虑到刘瑾巧佞狠戾,敢于作恶,众人一致推举他为首,进入司礼监,掌握实权,以便“脱祸固宠”。同时施放烟幕,以退为进,“八虎”主动请求安置南京。内阁不予批准。司礼监太监王岳等人,支持韩文等大臣赶快呈进秘密奏疏,迫使皇上同意逮捕刘瑾等人。吏部尚书焦芳与刘瑾有旧交,向刘瑾告密。刘瑾等八人连夜跑到皇上身边,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呼天抢地说:没有皇上恩典,刘瑾等人早已碎尸万段喂狗了。见皇上有些动容,刘瑾赶紧说:陷害我们的是王岳。皇帝不解地问:为什么?刘瑾说:太监王岳身为东厂提督,居然串通外廷,煽动大臣弹劾我们;内阁议论此事时,他又表态支持,这是什么感情?所谓“鹰犬”,王岳自己也买来进献,却独独归咎于我们。

皇帝听了刘瑾的一面之词,大怒道:我要把王岳抓起来!

刘瑾进一步煽动说:鹰犬并不损害皇上日理万机,朝廷大臣之所以敢于肆无忌惮地攻击,就是因为司礼监没有自己人,否则的话,皇上为所欲为,谁敢说半个不字。

皇帝听了如此体贴的话语,对王岳等人更加恼怒,当即下令逮捕,发配南京;任命刘瑾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一把手)兼任团营提督,马永成为东厂提督,谷大用为西厂提督,张永等掌管京营武装,分别把守要害地方,把宫廷的机要、特务以及警卫部门牢牢地控制在他的亲信“八虎”手中。

这些人事变动都发生在当天夜里,外廷大臣一点也不知道。次日清晨,大臣们按照事先商定的部署,在宫门外向皇帝请愿——严惩“八虎”。得到的圣旨,却是对于刘瑾、丘聚、谷大用、张永等“八虎”的新任命。内阁大学士刘健等大臣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纷纷向皇帝辞职。刘瑾利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代皇帝起草诏书,勒令刘健、谢迁致仕,三名顾命大臣只留下李东阳。李东阳有些尴尬地向皇上进言:臣等三人,责任相同,而独留臣,将何以辞谢天下?皇帝不予理会。

刘瑾得势以后,一方面揣摩皇帝心意,百般迎合;另一方面不断罗织外廷大臣罪状,使他们自顾不暇,不敢上疏议论国事。皇帝欣喜不已,更加坚信刘瑾可以委任。刘瑾一向善于矫饰,内心极为狠毒,为了凸显自己的权威,抓住同党谷大用、马永成、丘聚等人的把柄,严厉制裁。为了掌控外廷,他把吏部尚书焦芳引入内阁,内外配合,表里为奸。

在皇帝心目中,刘瑾是可以仰赖的亲信,把批答奏疏的大权交给了他。刘瑾为了专权,引导皇帝沉迷于声色犬马,看戏娱乐,乘他玩得兴起,拿着各衙门的奏章请示处理意见。皇帝不高兴地说:我用你干什么,为何一再烦我?心甘情愿大权旁落。余继登《典故纪闻》说,皇帝多次说“吾用尔何为?”以后事无大小,刘瑾都按自己的意思裁决,即使下发诏令、圣旨,也不让皇帝知道了。从此刘瑾可以代表皇帝独自裁决大政方针。起初,还形式主义地送内阁“票拟”(草拟处理意见),内阁大臣下笔之前一定要摸清刘瑾的意思;遇到重大事情,还特地派人向刘瑾请示,然后下笔。后来,刘瑾索性在自己私宅草拟圣旨,把副本送交内阁过目,李东阳等看了必定称赞一番,大抵是些“刚明正直”“为国除弊”之类肉麻言辞。

当然,也有和刘瑾对着干的正直官员。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等言官上疏给皇帝,请求“斥权阉,正国法,留保辅,托大臣”,矛头直指刘瑾。刘瑾一手遮天,下令锦衣卫缇骑逮捕戴铣等言官,关入锦衣卫诏狱。此事引起兵部主事王守仁(阳明)的不满,他挺身为言官辩护:“戴铣等职居司谏,以言为职,其言而善,自宜嘉纳;如其未善,亦宜包容。”刘瑾大为光火,把王守仁廷杖五十大板,发配贵州龙场驿。王守仁获悉刘瑾派人在中途要暗杀他,半夜时分,把自己的鞋帽投入钱塘江,佯装投江而死,并且写了“遗诗”一首,其中有两句:“百年臣子悲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浙江的地方官都信以为真,在江边祭祀他,在余姚的家属也为他穿了丧服。从此王守仁便隐姓埋名,隐居于武夷山中,直到父亲王华(南京吏部尚书)病逝,为了服丧,才不得不现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思想家王阳明先生的这种遭遇,折射出刘瑾当时的气焰是何等嚣张。

刘瑾的嚣张远不止此。为了震慑反对派,他以皇帝的名义,在朝堂上公布“奸党”名单,并且向全国公示。这份“奸党”名单包括大学士刘健、谢迁,尚书韩文,都御史张敷华,郎中李梦阳,主事王守仁等五十三人。后来又把早已脱离官场的刘健、谢迁、马文升、刘大夏、韩文等六百七十五名官员追夺官衔,充军发配。

【摘自:《大明王朝的权力博弈:樊树志细说明朝人物》 樊树志/著 天地出版社&天喜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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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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