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南宋状元文天祥殿试策问《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对策卷内容


文天祥画像


标题‬:关于南宋状元文天祥殿试策问《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对策卷内容


(文章编辑:中国法学会会员 唐从祥)




文天祥(1236年6月6日-1283年1月9日),初名云孙,字宋瑞,又字履善。自号浮休道人、文山。江南西路吉州庐陵县人,南宋末年政治家、文学家,抗元名臣,民族英雄 ,与陆秀夫、张世杰并称为"宋末三杰"。宋理宗宝佑四年(1256年),二十岁的文天祥中进士第一,成为状元。入仕掌理军器监兼权直学士院,因为直言斥责宦官董宋臣,讥讽权相贾似道而遭到贬斥,数度沉浮,在三十七岁时自请致仕。德佑元年(1275年),元军南下攻宋,文天祥散尽家财,招募士卒勤王,被任命为浙西、江东制置使兼知平江府。在援救常州时,因内部失和而退守余杭。随后升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奉命与元军议和,因面斥元主帅伯颜被拘留,于押解北上途中逃归。不久后在福州参与拥立益王赵昰为帝,又自赴南剑州聚兵抗元。景炎二年(1277年)再攻江西,终因势孤力单败退广东。祥兴元年(1278年)卫王赵昺继位后,拜少保,封信国公。后在五坡岭被俘,押至元大都,被囚三年,屡经威逼利诱,仍誓死不屈。元至元十九年十二月(1283年1月),文天祥从容就义,终年四十七岁。明代时追赐谥号"忠烈" 。文天祥多有忠愤慷慨之文,其诗风至德佑年间后一变,气势豪放,允称诗史。他在《过零丁洋》中所作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气势磅礴,情调高亢,激励了后世众多为理想而奋斗的仁人志士。文天祥的著作经后人整理,被辑为《文山先生全集》。


据《宋史-卷四百一十八·列传第一百七十七》记载文天祥:“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吉之吉水人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集英殿。帝亲拔为第一。咸淳九年,起为湖南提刑,因见故相江万里。万里素奇天祥志节,语及国事,愀然曰:‘吾老矣,观天时人事当有变,吾阅人多矣,世道之责,其在君乎?君其勉之。’十年,改知赣州。德祐初,江上报急,诏天下勤王。天祥捧诏涕泣,发郡中豪杰,有众万人。事闻,以江西提刑安抚使召入卫。其友止之,天祥曰:‘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关者,吾深恨于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徇之,庶天下忠臣义士将有闻风而起者。’尽以家赀为军费。明年正月,除知临安府,寻除右丞相兼枢密使,如军中请和,与大元丞相伯颜抗论皋亭山。丞相怒拘之,北至镇江。天祥夜亡入真州,展转至高邮,泛海至温州。至元十五年十二月,趋南岭。天祥方饭五坡岭,张弘范兵突至,天祥仓皇出走,千户王惟义前执之。至潮阳,见弘范,左右命之拜,不拜,弘范遂以客礼见之,与俱入崖山,使为书招张世杰。天祥曰:‘吾不能捍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索之固,乃书所过零丁洋诗与之。崖山破,弘范遣使护送天祥至京师。天祥在燕凡三年,上知天祥终不屈也,召入谕之曰:‘汝何愿?’天祥对曰:‘天祥受宋恩,为宰相,安事二姓?愿赐之一死足矣。’然犹不忍,遽麾之退。言者力赞从天祥之请,从之。天祥临刑殊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乡拜而死,年四十七。”文天祥在二十岁即考取进士,在集英殿答对论策。当时宋理宗在位已很久,治理政事渐渐怠惰,文天祥以法天不息为题议论策对,其文章有一万多字,没有写草稿,一气写完。宋理宗亲自选拔他为第一名。考官王应麟上奏说:“这个试卷以古代的事情作为借鉴,忠心肝胆好似铁石,我以为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可喜可贺。”



宝佑四年(1256)丙辰科文天祥状元殿试策问、对策全文:


策问: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根乎阳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圣圣相传,同此一道。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然功化有浅深,证效有迟速者,何欤?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乎其未也。朕心疑焉。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已以听。《三坟》而上,大道难名;《五典》以来,常道始著。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概欤?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

治何以不若画像?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然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治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符泽未清,边备孔棘。岂道不足以御世欤?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夫不息则久,久则征。今胡为而未征欤?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对策: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皇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不息。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秦汉以降,而道始离。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知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会艺祖之心,以恭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叁以三,茫乎天运,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然则行道者始无验也邪?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道之证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远。“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陛下倘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圣圣相传,同此一道。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然功化有浅深、证效有迟速,何欤?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未有五行,先有阴阳;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而先有此道。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其体则微,其用甚广。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道何以若此哉?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敛于修身。推不息之用,则敢于治人。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一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尽,孜孜吃吃,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道无速证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证效。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仁祖-不息之天地也,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佑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皇佑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国家绥靖,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处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纳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选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臣亦曰:“欲法帝王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证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臣闻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栗栗,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而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矣。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证效抑何其迟欤?降是而王,非同劳于帝者也。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以势而论之,则夏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夏,周之治又不如商。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栗栗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之为安也。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尧之业业;汤之栗栗,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之推也?道之散于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无一日息。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籍者,何欤?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证效,而且为汉唐世道发一慨也。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不息则理,息则欲;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理之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虽然,是为不知道者儒尝论汉唐言也,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先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人乎理欲之间;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人乎阳明阴浊之间。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外施仁义,虽元之盛,然而之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四年行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益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夸,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若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奈何帝之纯心,又间于黄老之清净,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呜呼!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帝王事望之;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陛下以为今日之民生何如邪?今之民生困矣!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自献助迭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呜呼!东南民力竭矣。《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尽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幼之所学,壮之所行。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行于天子之庭者也。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贸边;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呜呼!此元佑人物之所从出也。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几何人哉?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趋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悠悠风尘,靡靡偷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惟皇降表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冲者,其有几哉?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御。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自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自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汀淮之兵又抽而人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问之大农,大农无财;问之版曹,版曹无财;问之饷司,饷司无财。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以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而琳官梵字,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而量珠辇玉,幸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一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璎不能制。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盗贼而至于通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其出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冗之者敬年于兹。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然洞庭之湖,烟水沉寂,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得之京师之音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飞,运楫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万-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安知无为其向导者?一夫登岸,万事瓦裂。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向导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子太叔平符泽之盗,恐不如此。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臣愿陛下将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征,今胡为而未征欤?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臣有以见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地久而不颓也以转,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行。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有三君为最久。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宝绍以来则涵养此道,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嘉熙而淳佑,淳佑而宝佑,十余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征,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蠖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顷刻之力不继,则悠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即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矣。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臣等尝恨无由一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发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然则臣将为激者欤?将为泛者欤?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方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帝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然道以大言,帝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凌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于此语忽焉。仲舒以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重宰相以开公道之门。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是以李沆犹以得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幸。盖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者,非不悉矣。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者责内司也;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庭也。雷霆发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安,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以钻刺而拜宠命矣。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千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景佑间罢内降,凡诏令皆由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宸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绎告仁祖之辞也。“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绎者,何说也?奈何复以绎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效世,是可鉴矣。臣愿陛下重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行也。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日有轮札,是以直道望廷臣也;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亭,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康定间,欧阳修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弼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弼之自处何如也?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余家。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矣。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自古帝王行道者,无先于此也。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证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行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证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余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倘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惟陛下留神。臣谨对。


综上,文天祥的状元策对文章应该说是鸿篇巨制,在历代状元策对中最为宏大。这篇策问“以问天道人极”的题目内容,文天祥对策内容文思泉涌,洋洋万言,忠心肝胆,文章针砭时弊,大胆革新,令人为之动容,对国家治理以图强大与复兴表达强烈的愿望,这篇状元策对是旷世奇文,对于当时在考察人才与选拔人才有重要的意义。考官王应麟在阅卷后评语云:“是卷古谊若龟鉴,忠肝如铁石。”宋理宗赐诗日:“道久于心化未成,乐闻尔士对延英。诚为不息斯文著,治岂多端在力行。华国以文由造理,事君务实勿沽名。得贤功用真无敌,能为皇家立太平。”宋理宗言:“此天之祥,乃宋之瑞也。”历代文人给与文天祥极高的评价。《宋史》记载有评:“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论曰:自古志士,欲信大义于天下者,不以成败利钝动其心,君子命之曰‘仁’,以其合天理之正,即人心之安尔。商之衰,周有代德,盟津之师不期而会者八百国。伯夷、叔齐以两男子欲扣马而止之,三尺童子知其不可。他日,孔子贤之,则曰:‘求仁而得仁。’宋至德佑亡矣,文天祥往来兵间,初欲以口舌存之,事既无成,奉两孱王崎岖岭海,以图兴复。观其从容伏质,就死如归,是其所欲有甚于生者,可不谓之‘仁’哉。宋三百余年,取士之科,莫盛于进士,进士莫盛于伦魁。自天祥死,世之好为高论者,谓科目不足以得伟人,岂其然乎!”文天祥也留下最著名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章编辑:唐从祥,名驳虎,男,生于1980年,四川眉山人,学历:法学本科 在职研究生,研究方向:法学与思想,系中国法学会会员,青年书法家、法学家、学者,注:未经允许不得转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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