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杰先生：绥远五英雄传略（三）

三

一九一二年元月一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后，曾追认王家矩为烈士⑤。二月十三日南北议和协议达成，孙中山让位，北洋军阀的最高首领袁世凯，利用辛亥革命的形势东山再起，由清政府的内阁总理大臣，于二月二十五日接任大总统。阎锡山也当上了山西都督。他从此就背叛了革命，终民国之世，翻云覆雨于各派军阀斗争之间。绥远的革命党人，也多数—度跟了阎锡山，旋因恨他卖身投靠了北洋军阀，又先后离开。除李德懋，张万顺(胖挠子)一直跟阎走到底，并都担任了师长和李士元追随反阎派的弓富魁当过旅长，以及李景泉任道尹，刘兆瑞等坐县知事而外，有的意志消沉，遁隐空门，有的流落江湖，到处寄食，有的在日本占领时期还当了汉奸。刘继汉(刘长毛子)和王肯堂在连长任内，从山西弃职回到绥远。刘因贩毒案被关在托县监狱服刑，卢占魁于民国四年冬攻陷托城后把他释出。他劝卢占魁爱百姓，禁奸淫，收民心，成为卢占魁的辅弼。后在固阳境内与北洋军多伦镇守使萧良臣(萧汉杰)部作战被俘，给铡草刀铡为三段。王在侯宪章被杀后任萨拉齐县保卫团总，因在民国十五年“过国民军”时，下手太重，拧枪近万，被包头警备司令石友三诱捕，冯玉祥亲手搧的他两记耳光杀掉了。只有王定圻、经权、安祥、李雨山、侯宪章、云亨、刘会文、满泰这些人，生命不止，战斗不息，从民国肇始之后，一直在革命党的领导下，踏着孙中山所指的道路，走向一个新的战斗历程。

民国元年(1912年)八月，孙中山改组同盟会为国民党(以下仍统称革命党)。同月，袁世凯派来已被免职的前清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为绥远城将军⑦。二十镇改制为第二十师，提升该镇协统(旅长)潘矩楹为师长。张绍曾迟迟于十月间接印视事。

民国二年春，孙中山派党人童尧山到归绥，首先找见王定圻，经过密议，成立了革命党的绥远支部，王定圻和刘兆瑞即以支部正副主任干事的身份，继续领导绥远的革命工作。就在这—年，袁世凯背弃“临时约法”，实行独裁，“二次革命”被镇压下去，孙中山亡命日本。土默特旗和乌、伊两盟十三旗的民族上层人士，以及绥远的汉族士绅，在张绍曾支持下，联合发起与山西分治的建省运动。经权、都格尔扎布等人，以代表身份拿着李景泉缮写的万言书，到北京大总统府请愿。阎锡山为了保住绥远这块地盘，也央请住在太原的阎懋和云亨，以绥远代表的名义到北京，向大总统府提出反对分治的理由。袁世凯为了中央集权，就把绥远象热河、察哈尔一样划为特别行政区，不再是山西的一个道了。

与此同时，土旗骑兵营连长玉禄偕朱宝山连于民国二年三月间，把部队从武川驻地岔岔村拉到百灵庙，投向外蒙并到库伦(现乌兰巴图)进见了哲布尊丹巴，受封爵为赛德(大臣)，发给俄造大联珠步枪四百支，马刀四百把。他参加了外蒙独立军进攻武川后厂汗此老的战役后，活动于武川、固阳境内。张绍曾和他的继任潘矩楹，屡次兴兵进击，双方苦战，难分胜败。迄民国三年十月，中俄达成“恰克图条约”，外蒙取消独立，经武尔恭与旅蒙商大盛魁经理段履庄斡旋，玉禄放下民族起义的旗帜，率部回旗⑧，被潘矩楹收编为绥远骑兵游击队，任玉禄为司令，奠定了“老一团”的基础。

北洋军第二十师师长潘矩楹，字丹亭，山东济宁人。他于民国三年三月二十二日(甲寅年正月二十一日)，继张绍曾署理绥远将军，对于团结在卢占魁麾下到绥远各大小股“独立队”调兵清剿，疲于奔命，致使卢占魁的“民族联军”越发壮大起来，燎原之火燃遍全区。到民国四年(1915年)春，袁世凯称帝迹象日见明朗，蔡锷潜回云南，于十二月二十三日起兵护国。此时，袁世凯已改称绥远将军为都统，一向受革命党影响指挥的卢占魁，密领“北方护国军总指挥”衔，自称“塞北都督招讨使飞虎大将军”，于阴历十一月二十六日(一九一六年元月十二日)，攻克萨拉齐县城，五日后再陷托克托县城，进行了残酷的战略破坏，也就是习惯上所谓的“杀人放火”的那许多事实。因王定圻在事前函告童尧山促黄兴起兵讨袁，并保证“以两千(之)众为援”的信，被潘矩楹截获，潘即据此认定卢占魁的攻城破县是王定圻指使的，就把他逮捕了，并于阴历十二月初九日，杀害在归化城南的孤魂滩。王定圻字亚平，又号平章，是包头刘宝窑子村人，原籍山西，耕读传家，颇称小康。民国元年，阎锡山曾让他担任塞北关监督，坚辞不就，并自负地说：“官非道台（相当于后来的省主席)不坐，财非十万(两)不发”。他在当京议员时，因恨袁世凯武装胁选，愤书“衰世凯”三字投票，表示反对，“二次革命”失败后，被袁世凯没收了议员证，逐回绥远。他牺牲后，尸骨被家人收葬于刘宝窑子村外，他的学生们曾在墓前给他树碑泐传云。

然而，反对帝制的倒袁运动，并不能由于杀掉了王定圻，就会在绥远偃旗息鼓。另一革命志士经权，也在这一时期前往上海与革命党取得联系，返回绥远与安祥、云亨、侯宪章(时任归绥中学体育教员)等人，密谋起兵倒袁，以完成王定圻的遗愿，于是又去北京联系。当他于民国五年二月中旬衔革命党之命，再次返回归绥时，曾在途中结识了一位新朋友，是潘矩楹的故旧。所以在他坐着轿车子进入归化城，正准备在一家店铺投宿时，就被扣捕了，二次起兵倒袁的计划，跟着落空。但因侯宪章曾参予过起兵密议，故被认为是他向潘矩楹告密的。

潘矩楹亲自提审经权，经权披枷带锁直立公堂，左右喝令“下跪”，他反问“给谁跪?”潘指背后墙壁上悬挂的袁世凯头像说：“给皇帝跪！”经权冷笑道：“我正是反他、倒他，岂能给国贼下跪!”潘怒，令左右棒腿，经权大呼：“我腿可断，膝不可屈也，要我下跪，比登天还难！”潘矩楹一看经权是条硬汉，就想用软的办法柔服他，遂令押监。旋因袁世凯毙命，才被释出。不意系狱百日，受尽折磨，身患阴湿重病，行走也不方便。黎元洪政府的陆军部，虽曾委任他为少校差遣员，但因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就回到家中养病了，终以沉疴缠绵，壮志未酬，病逝于民国七年(1918年)。经权字子衡，土默特旗美岱召村(现属土右旗)人，生于一八八三年，家境清贫，持正不阿，见事多有独到处。少时十年寒窗，饱读四书五经，曾在村中设馆课徒，由云亨介绍加入同盟会，以包办土默特旗马莲沟税卡作为革命联络站。土旗一位名叫胡图理的什么胡委员，看见税卡有利可图，就依仗权势，夺取了这个税卡，破坏了经权的革命工作，使他怒气难消，便在胡图理接收税卡的次日清晨，手提装有尿水的夜壶一把，趁胡图理还在熟睡之际走入屋内叫道：“胡委员，请你喝些黄酒!”边说边揪住头发按在被窝里，把尿水咕嘟咕嘟地灌进嘴里，然后提着夜壶扬长返家。由此也可以看出经权的性格和他对革命的负责精神。宣统二年被举为萨拉齐厅咨议局议员，他和满泰、武海等人，都以这一合法身份作掩护搞革命活动⑨。有关他在辛亥年的革命事迹，前文已有交待，不再重复。自随阎锡山回军山西后，即担任管带(营长)，曾由孙中山的临时政府陆军部授予陆军少校衔，旋被阎锡山解除兵权，调任为太原警察筹备处主任，因鄙视阎的人品，毅然弃职回家。行前曾以“阎锡山已经背叛孙中山，如果继续与他共事，必将招致后祸”的话，密劝云亨(时任都统副官处长)同走，云亨不信。阎锡山也向经权当面挽留，但他去意甚坚，遂即赠款送行。经权回到家乡，就把阎锡山所给的全部金钱，雇工修理了美岱召沟的道路。当时曾有人劝他：“这许多钱给儿孙们留下或买些土地多好?”经权笑答：“孙先生(孙中山)说是‘子孙不如我，要钱作什么，子孙比我强，要钱作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啊，留给他们反倒害了他们”云。

但写到这里，随笔要说的是：之所以也把王定圻、经权以及其他一些人的活动，概略地穿插介绍在这篇文章里，是因为历史不仅有纵的来龙去脉，还有横的相互关联。为了鉴古人而启后人，不忍把先贤的正义行为湮没无传，当知英雄不是兀然超群的独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