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大秦,不同的人生

#历史开讲#

卷七 秦纪二 二世皇帝 胡亥 元年(壬辰 公元前209年)

王侯将相家大业大狠不下心,升斗小民一无所有豁得出命。

是年秋,七月,阳城(今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人陈胜、阳夏(今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人吴广在蕲地(今安徽宿州)起兵造反。

早年间,陈胜靠给人种地为生,穷且益坚,胸怀凌云之志,曾于田埂上放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当时,秦庭征召闾左百姓戍守渔阳(今北京市密云区),其中九百人驻扎于大泽乡(今安徽省宿州市),陈胜、吴广皆为屯长(秦制五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屯”)。

先秦时期以二十五家为一闾,闾中富户居右,贫者居左,所以闾左百姓基本都属于“无产阶级”。

为了保住已有的资产,在面对压迫时“有产阶级”总比“无产阶级”更容易软弱和妥协。因此秦国征发徭役一般闾右优先,胡亥大兴土木,闾右实在不够用了,才折腾到闾左这帮赤贫户头上。

大概是鸿鹄合当要飞天,这帮人在大泽乡遭遇连绵大雨,道路不通,眼瞅着无法按时赶到渔阳。

太史公说,未能如期抵达戍卫地,依法当斩,但“睡虎地秦简”出土后,很多人开始怀疑这个说法,因为墓主人“喜”作为秦国地方司法官员,明确记载服徭役迟到三到五日,当受斥责;六到十日,罚没盾牌一面;十日以上,上交铠甲一副。人集齐了应尽快抵达施工地点,若遇雨不能动工,可免除此次徭役。

如此看来,秦法貌似并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酷不近人情,太史公的说法有抹黑前朝的嫌疑。但这其中仍有两点需要留意:

其一、“喜”所记载的是工程类徭役,工程施工本身受天气限制,遇雨免除理所当然,迟到几天影响也不会太大。

而陈胜等人去渔阳服的是兵役,战国以来,战争从春秋时期有规则可依的有限比拼转为不择手段的无限厮杀,两军开战已经不看天气预报几百年。

所谓兵贵神速,能否在预定时间抵达预定地点,很多时候直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陈胜等人虽还未加入秦军,但要执行的是军方的任务,秦法若对他们提出比一般徭役更高的时限要求完全可以理解。

其二、“喜”出生于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公元前262年),17岁登记服役,三次从军,数次参战,长期在基层担任与刑法有关的低级官吏,于天下一统后五年(公元前217年)卒于任上。

“喜”的一生与秦国法治最清明,国家最强大,百姓最满怀希望,最昂扬向上的时期几乎重合,可谓生逢其时。

而陈胜、吴广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同样是服兵役,二者的处境可谓天壤之别。

年轻时的“喜”打的是山东诸侯,那时国家尚未统一,秦国上下致力于并吞九州,可供开拓的空间大,立功的机会就多,秦庭为激励将士,一旦有功,加官进爵毫不含糊。

就像我在前文反复提到的那样,打仗杀人对“喜”同时代的绝大多数秦人来说,几乎是唯一的上升通道,当兵约等于发家致富,征兵自然没什么阻碍,秦法也就没有在此事上露出獠牙的必要。

但到陈胜、吴广服兵役时,天下值得经营的土地已被大秦悉数拿下,秦军的任务基本只剩下防守和对内威慑,陈胜等人远戍渔阳,很可能是为了抵御匈奴或东胡。

这俩都是游牧民族,活动范围极广,行踪飘忽不定,难于聚歼;天然牧场不适合耕种、定居,对秦国上下都没什么吸引力来。但游牧民以劫掠为荣,不得不防。

而最让秦军戍卒心碎的是:打赢了游牧部落也很难拿到人头,因为他们都是天生的骑手,放开马儿跑起来,来去如风,根本追不上。

正因为以上原因,蒙恬接手北境防务后大修长城,绵延万里。劫掠是挡住了,将士们立功的机会也被挡在长城之外,大多数时候只能在城墙上遛弯,偶尔有机会扔扔石头,射射箭,倒点热油,这些工作显然很难干出花来。

干不出成绩则无功可立,待遇嘛,除了一天两顿饭,就只有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可以无限享用。

又逢江山易主,二世皇帝胸无大志却在“纵情肆意”上比他爹更有想法,统一以后的这些年,黔首们为了满足老嬴家父子的需求,早已苦不堪言。

李丞相在沙丘干了亏心事,回咸阳后也不太有心思干正事。大秦国的治理水平直线下降,老百姓为国戍边的意愿降到冰点,秦庭若在此时以严刑峻法强制服役也不奇怪。

同为大秦子民,赶上胡亥、赵高乱政的陈胜、吴广与成年时恰逢秦国快速上升期的“喜”,看到和体验到的几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再者说,秦法是否规定“失期,法皆斩”对困在大泽乡的这九百号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毕竟“闾左文盲”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查秦律,就算查了也很难确定自己的问题适用于那条那款。

迟到了,到底是该“挨顿吼”还是“挨一刀”全凭主管官员的一张嘴。

高层有高层的考虑,基层有基层的难处,困难时期为了保障工作的完成度,适当加加码,把惩罚说的严重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一点,想必诸位近几年颇有体会。

也就是说,具体到困在大泽乡的这九百号人,秦法是否规定“失期,法皆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押送他们的将尉怎么说。而将尉用迟到就要杀头来催促这帮人赶路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于是,早就想搞事的陈胜、吴广合计道:“如今逃跑是死,放手一搏干票大的,最坏也不过是死,同样是死,不如赌一把裂土开疆?”

片刻后,陈胜又补充道:“天下人早已受不了秦国的暴政。而且我听说这二世皇帝乃嬴政的小儿子,本不当立,当立的是公子扶苏。因扶苏数次进言劝谏始皇帝,被始皇帝下放到边境监军,据闻已被二世皇帝找个由头杀了。百姓只知道扶苏人不错,但不知道他已经死了。项燕乃楚国将军,多有功劳,关爱士卒,楚国人很爱戴他,有人认为他已死,有人认为他逃了。如今,我们若以扶苏和项燕的名义举起义旗,天下应该会有很多人响应。”

吴广觉得陈胜所言有理,但终究是掉脑袋的买卖,心里难免有些慌,寻思着问问老天爷的意思,于是二人便去找算命先生。

话说算命先生这般油滑人物都被抓了壮丁,可见胡亥有多狠。

先生算不出哪里能躲开秦国官吏,却算到了陈胜、吴广俩人的意图,怂恿道:“你们的事能成,建功立业不愁,但二位问过鬼神了吗?”

二人大喜,心领神会:鬼神怎么看不重要,装神弄鬼很有必要。

于是用朱砂在一块白布上写下“陈胜王”三个大字,偷偷塞进渔夫网起的鱼肚子中。戍卒买鱼烹食,见到鱼腹里写了字的白布,暗暗吃惊。陈胜还安排吴广于夜间到驻地附近一草木丛生的古庙里燃起篝火,模仿狐狸的声音大叫:“大楚兴,陈胜王”。

“鱼腹丹书”、“篝火狐鸣”堪称心理暗示的典范,为有志于利用乌合之众干大事的豪杰和野心家们做了一次漂亮的示范,后来者竞相模仿。

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无产阶级时刻挣扎于生死边缘,想要获取知识,难于攀援蜀道。而陈胜、吴广等人依然从困苦的生活中习得了足够的智慧,于深浓铁幕里心存希望。

可见,改变世界的勇气及能力并不专属于身份高贵,学识渊博的人,劳动人民也是有大智大勇的,历史也将反复证明这一点。

如何说话才能让人觉得是狐狸说的,我至今没想明白。但被折腾了一宿的戍卒们次日醒来,免不了交头接耳,对陈胜侧目而视。

眼见火候将到,二人着手行动。

吴广素来善待他人,戍卒们都很乐意听他的话。某日,押送他们的将尉喝醉了酒,吴广故意叫嚣要跑路,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他眼前嘟囔,将尉怎肯惯他毛病,挥起鞭子就是一顿抽,光抽还不解气,拔剑就要砍人,吴广心知再演下去脑袋怕是要搬家,当即奋起夺剑,反杀将尉。

陈胜顺势加入,和吴广一起把另外一个将尉也砍了。然后召集戍卒,开始了他的表演。

“诸位在此遭遇大雨,已经误了前往渔阳的期限,大家都知道误期按规定是要杀头的。就算这次不被杀,到了了渔阳十有六七也是死,壮士不死则已,横竖是死,不如用这条命干点大事,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的富贵种?”

陈胜一语方毕,群情激奋,无不响应。于是按计划用扶苏、项燕的名义起事,以顺应民心。袒露右臂,号称大楚。筑高台盟誓,用俩将尉的脑袋祭旗。

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起兵攻打大泽乡,占领大泽乡后兵锋直指蕲县,拿下蕲县后,陈胜乃令符离人葛婴领兵进攻蕲县以东,自己则带着众人向西扫荡,陆续占领铚县(今安徽宿州)﹑酂县(今河南永城)﹑谯县(今安徽亳州)、苦县(今河南鹿邑)﹑柘县(今河南柘城)等地。

一路招兵买马,义军抵达陈县时,已有战车六七百乘,骑兵千余,步卒数万。

全文完,如果觉得有点意思,别忘了分享、点赞加关注。

诸位下回再见!


《资治通鉴故事连载之一百零六:同一个大秦,不同的人生》

不漏掉原著任何一个细节,在历史中体察人性,读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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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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